3 願君多采撷

謝泠的病斷斷續續養了大半個月,那春雨竟也跟着淅淅瀝瀝地下了大半個月。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天公垂憐。

其實謝泠的燒在第二日熱便有些退了,他甚至還披着衣服起了身,讓人推開了房裏的小窗。

窗外是一叢李詢不識的花,有了花苞卻還未開,被雨打得濡濕,卻顯得越發嬌嫩。

謝泠側着身子,看着屋檐上滾落下來的雨水說:“公主幸得昨日去賞了花,這般的雨,今日那杏花便該落盡了,泠今年卻無緣得見了,當真可惜。”

李詢因着昨晚上看顧着謝泠一晚上不睡,整個腦子都有些糊,她半撐着頭靠在榻上,眼睛已睜不開了,她半夢半醒道:“花開會謝,花謝會開,放心,明年我不會忘記喊你一聲的,你只需備好梨花白就可以了。”

謝泠輕笑了起來,雖然唇色微白,但是一雙眼睛裏卻全是盈盈笑意,他緩步走到李詢跟前,白玉一樣微涼的手指輕輕觸碰她的臉頰,李詢皺了眉頭說了句別鬧,他眼底的笑意便又深了幾分。

有婢女端了藥來,謝泠就着腌梅用盡,恍然回味,竟未覺苦澀,只餘甜酸,不能表喻。

月餘病愈,謝泠攜着李詢住入了小山莊。

恰好是春時最盛,花雀俱鬧的時節。

梨花白被饞蟲從泥裏迫不及待地挖了出來,破封時刻,酒香四溢,三公主樂得怎麽都止不住,當夜裏,以杯飲,未盡興,換海碗,譬如豪士。

壇酒過半,微熏,開始發酒瘋。

從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開始唱到世上只有媽媽好,最後趴在謝二公子身上低聲哼了一曲茉莉花。

她的手指繞着對方的墨發,一下,一下,纏成一個圈,她還樂呵呵曲不成調地唱着:

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比也比不過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來年不發芽。

好一朵茉莉花。

鳥鳴成樂,花開溢香。

謝泠輕輕親吻女子的鬓角同眉梢。

他想,此時當畫一幅,

題曰,最是情濃處。

春風拂柳,春雨潤城,春水微動。

那是前唐大觀十九年。

後來李詢離開小山莊的時候,其實是做了一件缺德事的,做的時候覺得萬分解氣,但過了幾年後想想卻直想捂臉嘆息感慨當年年少不知事,委實尴尬。

做了什麽?

哦,咳,她放了把火把人謝泠的書房給燒了←_←

沖動是魔鬼啊!

巨大的魔鬼啊!

她那個時候一定是腦子不清楚了,抽抽了,才會幹出那樣的事情來。

喂謝泠收集的古書字畫都很值錢的啊!

喂謝泠自己的字畫也很值錢的啊!

她絕對不會賠償的= =。

沒、沒錯,威武不能屈,是條漢子說不賠就不賠。

不過,看着那一把火起來的時候,那些熊熊火焰卷過紙張,卷過畫卷的時候,李詢是真心覺得解氣并解脫的。

雖然那麽說不太好,但是謝泠的那些畫,的确是李詢的一個心結。

她不喜歡故作多情地認為那些畫便是兩人恩愛的證明。

謝泠素來就不是一個關心于情愛的人,兩人亦算不上如何親密,倒是那些畫,不知情的看了,怕會以為作畫的人是多少情意纏綿的人物。

其實不過就是個笑面癱。

總之,那些畫當真是讓人如鲠在喉,不付諸一炬,難消心頭不平。

燒幹淨,化作灰,再不相見了才好。

只是,還望謝泠不要太多生氣,她好歹沒有一把火燒幹淨整個小山莊。

對吧= =。

不過,謝泠生不生氣,李詢注定是不知道了。

她已經狂奔南下了啊喂。

第一年,李詢到了臨安城。

臨安多雨,她買了一把二十四骨的紙傘,紫竹如玉,入手清潤,傘面上斜繪一支素梅,枝幹清修,很是俊逸。

其實買傘的時候,那傘是素面的,她而今是離婚的婦人身份,年紀在這個時代看來也不算小了,不好再去弄寫花花綠綠的小姑娘的東西了。

好吧,沒有花紅柳綠沒關系,但只一把素面傘,未免太不吉利了吧,她是離婚,又不是謝泠死了。

聽聞臨安多才子,李詢便想着人去畫些什麽東西。

恰巧,客棧外便碰上了個看上去落魄卻頗為有些才學的。

他支了個桌子,桌上擺了筆墨紙硯,筆是半裂的筆,紙是發黃的紙,墨是粗墨,明明很是窮酸的樣子,偏生舉止氣質極好,不像是普通的農家出身。

李詢這輩子生在皇族,嫁在世家,也算是有幾分眼力,于是便讓人傳話過去問問,可替人傘上作畫。

李詢知道,那人肯定是願意的,他落魄只因為他缺錢,一鬥米折盡英雄。

果然,回來的時候說是肯的。

李詢是親自拿了傘出去的,本來雁霜這小丫頭攔着不讓,李詢反問了一句衆目睽睽的有什麽不妥,于是雁霜再潑辣也不好再說了。

男子的書墨小攤在街角,而當李詢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卻呆了一會兒,直到李詢遞出手中的傘。

這時候,這落魄的書生才反應過來一般,猛地站了起來,險些撞翻了自個兒的小木桌。

李詢說:“麻煩公子了。”

公子臉紅了= =。

所以你在臉紅個什麽勁兒。

李詢覺得接觸多了像皇室和士族子弟,已經習慣了大家一起冷靜自持,永遠不表露情緒,突然看到一個會臉紅的正常人,居然覺得好違和。

如果想跻身上流,你需要的暫時不是學識而是厚臉皮啊後生。

後生公子紅着臉問這位小、小姐,李詢微擡起下巴打斷他,叫我夫人!

公子又愣住了。

李詢是懶得寒暄了,直接道:“公子覺得傘上畫些什麽合适?”

後生公子盯着李詢暈暈乎乎地道:“疏技橫玉瘦,小萼點珠光,當如梅。”

哦,梅花呢,李詢點了點頭:“那便梅吧。”

公子再次猛地醒轉了過來= =。

臉竟然又紅了一層。

簡直不可思議!

所以說你到底在臉紅什麽?

……你是啃胭脂了麽?

後生公子結結巴巴解釋說自己沒有啃胭脂= =。

咦不好意思,問出來了。

李詢也有些囧。

于是清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公子何時落筆?”

講到了畫畫,這後生容色一整,撐開了傘仔細觀望了一下,才對着李詢說:“此時便可。”

作畫的時候,這落魄的書生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支破筆,一把竹傘,竟讓他生生有了些士族的清貴氣,譬如放浪不羁的名士,着舊衣牽老狗亦可從容放歌別樣潇灑。

啧,神了。

落筆成花。

傘上是一枝獨秀,然有十分風骨,勁風疾雨不折,所謂梅者也。

李詢忍不住誇了一個好!

落魄書生剛放下了筆,聽了這個稱贊,臉又隐隐見紅。

“畫形容易,畫骨難,公子畫技已成。”

墨還未幹,李詢便站着又恭維了對方一句,然後讓一旁一直忍不住翻白眼的雁霜拿出錢來給他。

落魄的書生忙擺手:“無需那麽多,只要—”

李詢笑道:“此畫當值的,何況公子若成大家,此傘必價逾千金,說來還是我占便宜了。”

這麽一說,那後生卻仿佛更尴尬了,手腳都不知該怎麽放。

李詢想了想,才恍然:“你莫要以為我是笑話你,京門謝氏謝泠,你可知道?”

那落魄書生聽見謝泠名字,眼睛一亮,然後點頭。

李詢道:“你這梅花不比他畫的差,無需自賤。”

然而,這話剛落,那書生突然無比地激動了起來:“夫人、夫人見過二公子的丹青?”

書生的手激動得微微有些抖,眼睛卻亮得發光。

……

←_←

噢。

路遇傳說中的腦殘粉了。

李詢突然心情變糟,看了看那傘,覺着墨跡漸幹了,便不想多做停留了。

“見過,不過爾爾,假以時日,你必勝他。”

李詢呵呵地笑了兩聲,然後給了雁霜一個眼色讓她拿傘,轉身便要走,卻聽見身後的那人道:“不才畫梅,借的便是二公子的筆,怪道夫人提起二公子的梅,夫人是真見過二公子的丹青的,但不才卻差二公子甚多,是夫人高擡了。”

李詢轉過身,這次是認認真真地打量了眼前的這個落魄書生了一會兒,才道:“是不是我高擡,還要看你是不是努力,加油吧少年,将謝泠當做打敗的目标的話,會很有動力的哦。”

拜拜,不再見。

臨安城入了夜,萬籁俱靜,只餘城裏小棧尚有一盞豆燈。

昏暗油燈裏,李詢的指尖點了點傘上的墨梅,然後随着那墨跡的筆觸緩慢游走至傘尖。

的确是謝泠的筆觸,沒錯。

他其實不愛畫梅的,多是有人求畫才會動筆。若說是主動提筆,只有那一年冬。

是時,他帶着她在靜音禪寺小住,恰好碰上了一場大雪。

雪鋪得厚,推了窗往出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李詢多年不見如此大的雪,裹了狐裘,撒歡一樣地撲到了雪裏。

北方的雪輕軟,團起來砸人也不生疼,于是她毫無壓力地開始向謝泠發起了攻擊。

原以為謝泠這厮好歹還顧着些風度,不會同她鬧騰,可當謝泠的雪球砸到她肩膀的時候,李詢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然後她就開始節節敗退了,嗚呼哀哉,山河盡淪于敵手。

最後,李詢躲在一棵梅樹後喊着認輸,許久不見回應,她從梅樹後探出頭去看他。

只見謝泠這厮素錦紅裘站于碧天白雪之中,只一張秀顏笑如春風。

勝利者的微笑,殺傷力頗大。

李詢中招。

她呆了呆,眨了眨眼睛後才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

為了化解尴尬,她非常機智地擡頭,指了指被雪壓低的梅樹枝幹……

“看,梅花。”

素雪紅梅,冰清玉潔。

謝泠含着笑看着自己的夫人,道:“是的,梅花。”

午後,就着雪景,謝泠着人研了墨,勾出了一幅紅梅傲雪圖。

只是,這幅圖最後被束之高閣,無人得見。

原因?

年少輕狂,白日貪歡,興致忽起,李詢用胭脂在那幅畫上印上了一個唇印。

下場是,殘留在唇上的胭脂都入了謝泠的舌尖。

殘燈如螢,李詢慢悠悠地收起了傘,

脫了衣服入了床,閉上眼睛卻睡不着。

紛繁的回憶氣勢洶洶地朝她湧來。

半頃後,卻只聽得她低聲喃喃:

哎呀呀,明日差不多該走了吧……

去哪兒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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