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骰子安紅豆

實話說,給自己的男人找其他女人這種事情,在李詢的三觀裏,至少是曾經的三觀裏,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

而且,大約也算是足夠幸運的,在這一世裏,謝泠在這方面也完全不曾為難過李詢。

因為他潔身自好到連母貓都沒有招惹過一只。

說李詢不曾為之慶幸那絕對是假話,謝泠那敬衆貴女而遠之的态度提前就解決了很多李詢曾經擔憂的問題。

在兩個人結婚之前,李詢當然不知道謝泠這個一等一的世家公子居然會是雛,她那個時候考慮的問題是,假如謝家這位牛逼哄哄的公子因為瞧不上她而和侍妾之類的先生了一個孩子怎麽辦。

畢竟這種狠狠地打公主臉的事情,在本朝的驸馬爺手裏也的确是發生過的。

而且由于驸馬爺的來頭委實太大,百年世家的深厚背景,就算是李朝的任性公主也只能咬牙忍了,大不了結婚後兩人各玩各的。

還好,十八歲的謝二公子膝下無兒無女。

女人總歸是貪心的,李詢覺着自己是個女人,而且是個俗氣到不能再俗氣的女人,待得知曉未來驸馬不曾鬧出人命來之後,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了。

譬如,他的小院裏藏了幾個美人之類的事情。

這種事總有人願意替她去調查的,李詢只需要透露出一點點想知道的意願就可以了。

于是不到半天的工夫她就得到了,一個都沒有喲三公主您放心吧,這樣的答案。

真是不錯,十八歲的謝二公子背後一個女人都沒有。

不需要處理未來老公其他女人的事情真心讓人覺得舒坦。

李詢結婚前不懂為什麽謝泠不找其他女人,結婚後就更加迷茫了。

然而她素來是個不求甚解的,于是也懶得挖根究底地去想為什麽,反正謝泠做事總歸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所以說,其實現在的主觀問題是——

李詢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謝泠有其他的女人。

糾結。

很糾結。

吃完飯不願意和謝泠呆在一個房間裏繼續冷戰的李詢蹲在樹底下一邊數螞蟻一邊死命糾結。

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重重地嘆了口氣,李詢揉了揉頭發,開口問身邊的雁霜:

“雁霜雁霜,求問,假如說,原本有屬于你的一大塊蹄子肉,然後這塊蹄子肉被別人咬過了,這塊肉你還要麽?”

雁霜陪着自家夫人數螞蟻,聽到了問話,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反問:“夫人夫人,求問,這塊蹄子肉,是奴婢主動讓給別人的,還是別人到奴婢碗裏搶的呢?”

李詢呆了呆,撐起頭看了看天,又望了望地,然後略為猶豫地說:“大約是你主動地給別人的。”

雁霜于是爽快道:“既然是奴婢主動給的,那必然是奴婢已經不要了。沒被別人碰過的都不要了,被別人碰過的自然更加不會要的。”

哦……

李詢略略局促地動了動身體,沉思了一下又道:“那,那假如說你,不得不給比人——哎,也就是別人來搶了呢,已經被咬了一口了那種,還要麽?“

“不要了。“雁霜搖着頭說:”到底不過是一塊蹄子肉罷了。“頓了頓,她又道:“何況,沾了別人的口水,當真是惡心得緊。”

嗯……

李詢咬住了下唇,不得不承認,雁霜說得對。

只不過……

她輕聲喃喃:“碰了就碰了,大不了我再也不吃這肉就是了,一塊蹄子肉,總歸比不過我的心肝寶貝的。”

于是,這便算是得出一個結論了。

然而根據這個結論,所要去做的那些事情,卻比得出結論這個過程要難得多,得多得多得多。

李詢是從來不敢輕視謝家子弟的,以前不敢,現在就更加不敢了。

更不要說,她此刻是在謝泠的眼皮子底下。

她耍個小手段什麽什麽的,估計謝泠只要動動頭發絲去想,就能把她的小心思猜得清清楚楚了的。

難吶,難吶。

李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無奈地重重嘆了出來。

暮色漸濃了,天際最後一抹紅霞也将将收盡,幾只新燕歸了巢,叽叽喳喳吵得熱鬧。

屋內的謝泠悄悄支開了窗。

屋子裏比外頭暗得自然要濃一些,然而伺候的人卻似是忘記了點燈,于是便正好能藏了一個謝泠在窗後頭,沉默地望着屋外那個凝眉深嘆的女人,卻不叫她看到。

謝泠将窗戶開得細細的,春光暮色,樹木花草,都不願看到,于是便只能看見女人一個人的身影了。

他的手還撐在窗柩上,掌心裏叫自己掐出來的傷口又在隐隐作疼,初初當真是痛極了,只是痛了兩三番竟然也習慣了,便不想上藥去管它。

撐着窗,屋子裏的謝泠抿着唇。

不該……說的。

他想。

到底是歡喜過了頭。

便什麽真心話都同她講了出來,卻忘記了,她最是聽不得這些真心話。

真是歡喜昏了頭。

果然只要見了她,便是個蠢的。

謝泠垂下眼笑了笑。

幾宵纏綿竟真當情深了。

竟真當以為她對他情深了。

竟、真是、錯以為兩人情深了。

原不過一直被當做最無恥下流的小人罷了。

她最最不屑的,權欲熏心的,小人罷了。

謝泠嘴角的笑意越發地濃了。

暗沉無光的寂靜屋子裏,他側身站着,袖擺垂了地,笑容深深,眼珠沉沉,秀致的眉目在晦暗裏竟如同染上了一抹煞氣。

========

李詢回房間的時候,下意識地踮起了腳尖,顯得無比地小心翼翼,像是做賊似的。

雖然說,她也不知道為啥她要這樣= =。

心虛?

心虛的本不該是她。

膽小?

都和謝泠拍案了她也豁出去了還膽小?

所以說,她為什麽要這樣子小心翼翼?

自問并自我鼓氣了一番後,李詢提心吊膽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入了房間= =。

屋子裏沒點燈,暗沉沉的,安靜得李詢覺得這裏只有她的呼吸聲。

呆呆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李詢歪了歪頭。

所以說,是生氣了麽?生氣了,躲開了?

眯起眼睛認真地在屋子裏搜尋了一圈,沒有看到疑似謝泠的物體。

李詢揉了揉了鼻子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也好,雖然說此刻讓她和謝泠兩人呆在一處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是不用這樣自然是最好的。

側過身回了頭,剛想開口喚了雁霜過來點燈,就忽然聽見屋子裏暗沉沉沒有一點光線的窗口角落處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

“夫人是要去哪裏?”

李詢被吓得渾身一僵。

還來不及反應,便又聽得那聲音輕聲道:

“夫人……這是不想與泠……同房了麽?”

這個問題太雙關太猥瑣讓人一點點回答的欲望也沒有,還有謝泠你是蛇精病發了麽大晚上的是準備吓屎誰!

李詢摸着自己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髒,覺得如果再來一次,到了喉嚨口的卧槽兩個字她絕對壓不下去。

轉過身去看向暗處,借着那零星細碎的月色才能勉強看到謝泠模糊的身影。

在最濃的暗處,面目模糊的謝泠似是輕聲笑了笑,他說:“是泠的不是,吓到夫人了。”

這麽說着,他慢慢地自暗處走出。

月光下,華服散發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淺而宜人的微笑,一如他素日裏那清貴柔和的模樣,最是溫柔醉人不過。

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在生氣之類的。

李詢仔細地觀察了對方的表情,确定了對方沒有一絲不妥之後,才略略放松自己緊崩的神經。

所以說,精神強大的家夥,就是這樣,對于別人的攻擊完全不會在意啊~深沉如謝二公子者,又怎會為李詢毫無風度的破口大罵而動容呢。

不會噠。

果然,謝二公子就像是沒事人一樣,柔柔地笑着上前摟抱住了李詢吻上了她的額頭,聲音如同春雨潤城:“泠還道夫人今日惱了我,今夜裏都不願意見我了。”

是不太想見你沒錯,但是為了日後,現在還是不要鬧得太難看比較好,免得将來你不願意放我們娘倆走,咳,忽略早上那番沖動的指責的話。

李詢同時努力忽略正在對她動手動腳的某人,而在腦子裏幻想着和自家兒子未來一起過的自由自在的潇灑日子。

謝泠像是一點都不介意李詢的走神,他在月色裏看着自家夫人,嘴角的笑意沒有分毫的變化。

待得李詢察覺到兩人沉默相對了太久,回過神擡起頭的想要補救一下的時候,謝泠已經傾身吻住了她。

這當然不是一個點到即止的吻。

被迫擡起的下巴以及被壓在門上的姿态顯示了對方堅定的态度。

月光下的謝二公子秀色可餐,好看得像是即将踏雲而去的仙人,可惜做的事兒頗降格調。

李詢在被脫掉衣服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她的“蹄子肉論調”。

嘛。

碰別的女人的謝泠。

親別的女人的謝泠。

摸別的女人的謝泠。

屬于別的女人的謝泠。

他再也不是李三公主的驸馬謝二公子了。

他是大梁靜王謝泠。

是那個說“唯有天下叫泠心歡喜之,泠欲得之”的家夥。

李詢忽然覺得她腦子裏謝泠的印象這麽多年後終于完整了。

是啊,合該是這樣子的。

自負高傲,冷漠無情,站在最高的權利之巅上玩弄權術,身下一片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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