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誰會憑闌意

李詢回京的第二天一早,謝夷之就被皇後一道旨意宣進了宮。

然後中午的時候,皇帝的一道旨意把她也宣進了宮。

宮城依舊是前朝的那個宮城。

李詢尚且算是熟門熟路。

于是她便知道,進了宮後她并沒有往皇帝那兒去,反而是一路直沖向皇後的地盤了。

引路的宮人大約是個新手,看着年級也的确挺小的,十五六歲花骨朵一般,臉白嫩嫩唇紅豔豔的,看見李詢就先行了一個禮,小宮人大約是不知道李詢的身份,只當做是哪家的士族夫人被皇後叫進宮來做陪聊的,就一邊笑一邊爽利地對李詢說:“夫人,娘娘正同世子殿下一起呢,您先在此處等一會兒罷。”

李詢知道所謂的世子殿下就是自己家兒子,于是便噢了一聲自顧自找了高椅坐了。

那小宮人大約是從沒見過這麽把皇後的偏殿當自己家的人,很是有些驚異地看了李詢一眼,李詢和善地沖她笑了一笑,然後又道:“麻煩你,替我取些茶水點心來。”

午飯吃了一口就被宣召說是要進宮,接着就被折騰着換衣服梳頭發的,李詢是真的是有點餓的。

小宮人自然是沒遇到過這種主動讨吃的人,于是愣了好一會兒才猶豫道:“夫人……”

李詢擺了擺手:“夫什麽人,快去快去,我不挑食的。”

小姑娘又愣了一會兒,直到李詢趕小雞仔似地沖着她揮衣袖,她才踟蹰着、猶豫着、磨蹭地出了門。

李詢一個人坐在偏殿裏,也沒怎麽在乎坐像,歪着身體撐着下巴,閑着無事就開始打量這屋子。

前朝皇帝李詢她爹的大老婆死得早,後來又念着舊情沒有立後,所以這中宮在李詢她爹那會兒空置了好些年。

不過李詢小的時候被皇後養過幾年,算是長在皇後膝下的,所以對這中宮還是有些記憶的。

那位娘娘出身是沒有現在的皇後好,品味情操也比不得現在的這位皇後高。

在李詢的記憶裏,中宮就是明晃晃金燦燦的。

那位娘娘是愛金器愛喜慶愛熱鬧的,總之和上流社會普遍推崇的價值觀相背,所以也有好些人看不上那位娘娘。

李詢那些年裏總被士族子弟數落沒品位沒學識是個蠢的,也是有這位娘娘的原因的,主要是大家都認為以那位娘娘的審美品位必然也是養不出高水準的公主的。

事實證明,他們說的對。

當然了,現在的中宮,謝泠他媽,那是絕對的,沒話說了。

當年當謝夫人的時候就是貴婦的标杆,現在就更不必說了。

只是縱使如此,李詢還是不能茍同于當年金燦燦的屋子在品位和情操十分出衆的本朝皇後手裏,被布置成了如今這般灰沉沉冷清清差幾只烏鴉一株枯木就可以當冷宮的模樣。

撇了撇嘴,李詢低下頭閉上了眼。

昨天晚上李詢是恨不得搬了被子和兒子睡到一處的,可是兒子大了,又的的确确是世家裏教養出來的,大約是真的扛不住李詢的熱情,一聽母親表示要和他一起睡,那張小臉瞬間就緋紅緋紅的,紅得耳朵尖都快冒煙了,李詢看到一直表現地成熟冷靜的兒子手指捏着衣角頗為扭捏地說母親不妥之類的話,就有些後悔自己把心思說得太快了。

七郎同她親近,真是很好很好,但是兒子的身份教養就算是李詢再不願意承認也還是得承認,那就是不同的。

于是李詢伸手揉了揉兒子的腦袋說:“逗你玩呢,小樣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謝七郎眉眼長得極好,卻同謝泠不怎麽相似,平日裏真不覺得父子兩個哪裏有相似的。然而那時,看他紅着臉頰低頭抿着嘴微笑的姿态,卻真是像極了謝泠。

終究是父子的,嫡親嫡親的父子。

後來夜深了,依依不舍地讓兒子回去睡覺後,李詢就表示她想一個人睡,她勸告謝泠說,府裏屋子那麽多,更何況,她這個身份也奇奇怪怪的,一回來就和你孟不離焦地睡一個房間,也真的是不太好。

謝泠一句敷衍的話都不願對着李詢說了,分房睡,謝泠怎麽肯,他死都不願意,于是謝泠直接而毫不客氣地推倒了李詢。

“夫人,你便是死了,屍首也是要同泠的放一處的,百年千年的,永遠同泠在一處。”

“再厭煩泠也無用。”

“你便是再厭煩我也無用的!”

李詢是被小宮人給叫醒的,叫醒的時候她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

她的反應好像也把那個小姑娘吓了一跳,小姑娘驚得往後退了一步,緩了緩才又湊過來請罪然後問夫人安好。

李詢還沉浸在昨晚上謝泠發神經的時候說的那幾句話上,謝泠那時的口氣有些病态的執拗,很是吓人,李詢在夢裏都被驚出了冷汗。

好一會兒才回神,李詢朝着小姑娘點了點頭說沒事,然後舒了一口氣靠倒在椅子上。

她的心跳有些快,咚咚咚地劇烈跳動着,很響,好像也挺有活力的,李詢覺得自己應該還能活很多年,很多很多年,她現在還沒老到需要去考慮身後事的年紀。

但是昨天謝泠的話讓她真是有些害怕了。

她開始想到了死亡。

李詢無法就目前的情況預測出自己未來死後的場景,然而應該不會太差,不過那些都是做給活着的人看的,風光也好,潦倒也罷,她從來都不太在意這些事情。

不過謝泠說她将來會和他葬在一起,那應該是不會太狼狽的。

只不過就是一起在暗無天日的地宮裏慢慢腐爛成白骨,或者是百年千年地在一起熬成兩具醜陋不堪的幹屍。

也許能幸運地躲過天災人禍盜墓賊,也許不能,也許最後會變成陳列在博物館的“文物”供人觀賞研究。

忽然就覺得挺受不了的。

李詢揉了揉木掉了的臉頰,想着死了以後屍體什麽的果然還是燒了幹淨。

小宮人拿了好些點心,甜的鹹的酥的脆的都有,有一些還是當年謝府裏特有的,只在謝老夫人那兒才有,可見這點心是皇後的私廚出産。

李詢發了一會兒呆之後就開吃了。

小宮人上的茶水還是李詢吃慣的那種果茶,挺好的,李詢向來是把這些果茶當飲料喝的,味道奇奇怪怪的煎茶她從來就喝不慣,剛才小宮人走的時候李詢也沒仔細吩咐,還好,沒給端一壺煎茶來。

但是就是這果茶李詢還是不敢多喝,就怕等會兒一個勁地想跑廁所。

這皇後宮裏總比不得自己家方便,更何況,今天這穿得足夠精致繁複,上個廁所都麻煩。

還算是克制地吃了三個甜的四個鹹的,吧唧了一下嘴,李詢想了想又撚了一塊核桃糕一把塞進嘴巴裏,鼓着臉頰,李詢笑眯眯地對一直陪着她的小宮人說謝謝。

小宮人上前給李詢倒了一杯果茶端到了李詢面前說:“夫人折煞奴婢了。”

李詢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是挺好的,接過了茶,喝了一口漱了漱口,開始和她閑聊。

問了年歲,說是上個月剛過十八。

李詢挺驚訝的,說:“我以為你才十五呢。”

把女人年紀往小了說誰都是開心的。

小姑娘也一樣。

李詢又道:“我身邊也有個丫頭,叫雁霜,不過比你大兩歲,她可真是像個婆婆一樣的多話,一樣是花季,怎麽你開得那麽好像朵迎春花似的,她就像是長歪了的霸王花呢?”

感謝雁霜今天沒有跟着李詢一起進宮,否則這一席話之後,雁霜會讓李詢深切感受一下霸王花的魅力。

扯東扯西扯了大半天,等到李詢都已經拉着小姑娘的手開始問有沒有婚配的時候,皇後殿裏終于來人了。

還是個認識的人。

當然不太熟,只是以前逢年過節的也會碰上,李詢喜歡稱呼她為謝泠腦殘粉絲團團長,而她還有一個相對“暧昧”的身份——謝泠表妹。

此姝不待見李詢多年,據說當年她聽說李詢和謝泠有婚約的時候就哭暈過去了很多回,後來李詢和謝泠成親的當夜裏,此姝也是一個氣沒喘上來就暈倒在了女眷席裏,弄得女眷席也是一陣折騰。

再後來就是小七郎出生那會兒了,此姝在看過小七郎之後可謂是暈了又暈。

是個癡心人,也是怪可憐的,為了謝泠小姑娘還一直熬着不嫁人,最是乖順文雅不過的世家女了,偏生就是能硬氣得說不嫁就不嫁,長輩說一句厲害點的話她就能捂胸口暈給你看,于是所有人都拿她沒轍。

這表妹心裏頭大約是有着一個夢的,她的夢裏有着一個騎着白馬的名叫謝泠的王子,那王子終究會來娶她。

那麽在此姝眼中,李詢就理所當然是那王子需要翻越的高山,是需要跨過的河流,是攔路的荊棘,是巫婆是惡龍是一切阻止他們兩個修成正果的東西。

李詢當初還真覺得自己挺冤枉的,同謝泠成親的前幾年遇到淚眼蒙蒙的小姑娘,她也曾試圖解釋過,如果你們真是真愛,她李詢不介意當個炮灰。

不過話說了一半小姑娘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把李詢囧了半天,直到最後被臉色淡淡的謝泠牽了手直接帶走了。

謝泠一眼都沒看哭得快斷氣的表妹,只是手指相扣對着李詢輕聲埋怨似地道:“夫人怎會一個人到了此處,泠找了你許久呢,那碧眼的貓兒已經找到了,我們快些回去罷。”

所以說,謝泠大概是沒看上他表妹的。

真是慘烈的一場單戀。

而多年之後再相見,李詢那遲鈍的神經告訴她,此刻站在她對面的那個三十左右的做閨中女子打扮的嬌滴滴的表妹同學,她的單戀還在十幾年【幾十年?】如一日地持續着。

大概是沒有過男人的緣故,李詢覺得表妹雖然年紀和她差不多,但是身上的少女感還是滿滿的,衣服也穿得鮮嫩。

保養挺好,還真……挺叫人羨慕的= =。

李詢起了身,然而還不等她先叫人,表妹已經先沖着她屈膝行了一個大禮,她說:“臣女見過長寧公主殿下。”

李詢,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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