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危樓風細細
聽說,靜王回京了。
是的,回京了。
聽說……那位,也一起帶回來了?
嗯,說是一道帶回來了。
唉……當真是不給臣下一個太平日子過!
時光如梭,光陰似箭,改朝換代,滄海桑田,歲月最是不留情。
然則,上京卻依舊是那個上京。
坐馬車裏,李詢從細開的窗縫往外看去,只覺得街道巷陌未曾變過多少,那城牆也依舊如故,高得讓她看着就腿發軟。
馬車慢悠悠進了城門,路人熟悉的口音也飄飄忽忽地斷斷續續傳入車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詢覺得她好像聽到了她和謝泠的名字。
抱着抱枕,李詢不願去聽那些話了,于是靠在身後的軟墊子上腦袋放空着。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觸景生情,李詢忽然就想起了一些舊事。
依稀記得有人說過,進了城門不遠處的轉角便有一株千年的老梅,那老梅長得不高,只枝幹粗壯得很。
李詢見過那梅花,卻不曉得這梅樹算是什麽個品種,只知道每年快落雪的時候,這梅便開花了。
花是重瓣的,很素淨的白,然則有一些枝幹上的花吧,白裏隐隐又透了幾分青,是很淺的青色,像是暈開了好幾層的那種天青,挺別致文雅的。
也很香,說是每年落雪前後,這附近小幾裏地便全是這千年梅樹的花香。
當真是蠻可惜的,李詢是真的一次都沒有見過這梅樹。
她是個怕冷的,梅花開的時候恰好是一年裏最冷的那時節,若不是有必要,她是不願出門的。
只是因着那時候屋子裏有一個謝二公子的緣故,于是她便有幸每年都能賞一賞那千年白梅。
每年那千年梅花開的時候,謝二公子都是不會錯過的,再冷也不會。
二公子也曾邀過三公主同去,只是三公主真是個凍死鬼,裹着被子連床榻都不想離開一步。
二公子想邀夫人同去,便微笑着湊上來軟聲說着:“夫人,今年同泠一道去,好不好?”
邊說還邊牽了三公主藏在被子的手撒嬌似的輕輕晃了晃。
然則冬天時候的三公主脾氣委實不好,抽了手就斬釘截鐵無情無義道:“不去。”
二公子再接再厲,手往被子裏探,三公主翻滾着掙紮:“不去不去,牛虻你手往哪裏放!”
“夫人~”繼續輕輕柔柔沒皮沒臉地撒嬌。
“不去啦哎呀你好煩!”
二公子便只好收了手,又無奈又好笑地看着裹着繭子的三公主,看了一會兒之後輕輕地嘆口氣:“夫人既不愛那千年老梅,那過些日子天回暖些便陪泠去靜音禪寺小住幾日罷,那裏的紅梅也是好的。”
三公主晃了晃身體真是不太樂意,然則二公子這次終于還是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伸手捂住了三公主的嘴,二公子笑眼彎彎地說:“那麽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是了,那個時候,二公子已經學會三公主的一些話了。
三公主只好眨巴眨巴眼睛認栽。
二公子賞了梅回來,總也會折上那麽三兩枝贈給夫人,能去折那千年梅樹的人不多,二公子便是一個。
梅花品性高潔,并不是能把玩的那一種,每每那折來的花枝就被謝二公子親手插在細口的素瓷瓶裏,瘦瘦的一枝能香上好幾日。
二公子身上素來不染香,只是每年賞完那梅,身上便總是沾了那梅香。
梅花是冷香,清幽寂靜得很,再配上二公子的姿态,那幾日,三公主總覺得這厮比平日裏還要有仙氣。
是的,那幾日裏,謝泠真的是比往常逼格還要高一些。
李詢扭了扭身體,往身後的軟墊靠了靠,想,只是不知道為何,高逼格的謝泠在那幾日卻總是比平日裏還要粘人,粘得比牛皮糖還粘,恨不得叫人扒了下來丢遠了清淨。
“夫人。”
李詢神色恍惚地還在走神,想着該扒了那塊名叫謝泠的牛皮糖,這邊,這塊牛皮糖輕輕柔柔的一聲夫人又讓她汗毛直豎地回過了神。
“什麽?”
回過神的李詢看了謝泠一眼。
謝泠微笑地支開了窗,他側過臉,示意李詢往外看去,李詢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然後微微一怔。
“夫人可記得那千年老梅,泠曾同你說過,進了城門不遠便是,枝幹粗壯,卻是個矮的,你看,那便是了。”
李詢抿了抿唇,盯着那枝繁葉茂的梅樹看了好一會兒,輕咳了一聲後方冷淡道:“哦,是麽。”
謝泠靠在窗邊,聲音輕輕地說:“今年……夫人陪泠來,可好?”
李詢垂了眼,只當做沒聽見。
謝泠一行人回京的行程是頗為低調的,這低調有主觀的原因,謝泠在很多時候真的不是一個愛高調的人,而客觀原因則是,他們的行程實在是太趕了。
說披星戴月日月兼程什麽的當然是誇張手法,但是路途上基本沒有任何停留也是真的。
有時候過了一些出名的山水地方,謝泠總是一臉遺憾地拉着李詢的手安慰道:無妨的,過些年再同夫人一起來游玩。
李詢微囧:拜托我一點也沒覺得遺憾好麽,是你自己遺憾,請別拿我做借口謝謝。
于是謝泠這厮就這樣一邊遺憾一邊自我安慰一邊披星戴月日月兼程地趕路着。
太趕路的結果是在當地的官員得知靜王來了手忙腳亂地準備迎接的時候,靜王已經走了= =。
待得快要接近上京城的時候,則是連一點點訊息都不放出了,謝泠沒讓一個人出城接他,連兒子謝夷之說要來迎父親母親進京都被謝泠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李詢不知道這些年裏謝泠常住的地方是哪兒,應當是在上京城裏,畢竟身份不同了,他總也不好像當初那般住城外山腳,一個月都懶得回一次城。
果然,謝泠帶着她一路進了城,連個彎都不帶拐的直接去了一座府邸。
路線還真挺眼熟的,等到那大門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就更眼熟了。
只不過現在李詢來不及在乎這個。
因為此時此刻李詢滿眼,滿腦,滿身心,全部都在那個恭謹地站立在門前的小少年身上。
小少年的神情是冷淡和恭謹的,身上有着尚且有些稚氣的肅然,這肅然很好,小少年容貌長得像他母親,這一身的嚴謹肅然只會讓人不敢過多地去議論他的容貌。
只是……
叫他母親看來,卻全是鼻酸和心疼了。
李詢撲騰了一下,想要下馬車去,她想現在就沖過去狠狠抱住她兒子。
然而謝泠攔住了她。
抽了抽鼻子,李詢帶着些微的哭腔喊:“你放開我。”
“阿詢。”謝泠幾乎是嘆息地喊着。
李詢甩開謝泠攔住她的手,依舊撲騰着想往下蹦。
“阿詢定不想叫七郎為難罷。”
謝泠的一句話非常有效地定住了李詢。
李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應了一聲是。
謝泠握了握李詢的手。
這靜王府邸,在幾年前尚且叫三公主府,是李詢以前的府邸。
李詢在公主府裏住的時日不算多,但是對這公主府她是有那麽一點歸屬感的。
主要是出生皇室的人總是對“家”這個字很難定義,李詢從不覺得那富麗堂皇戒備森嚴死氣沉沉的禁宮是她家,謝府就更不是了,小山居是謝泠的別院不是她的,那麽算來算去,好像也只有這座她住了不過短短時間的公主府算是稱得上是“家”了。
只不過,大爺的,現在連這“家”也變成謝泠的了。
李詢那點遲來的悲涼在心頭湧動着。
她手腳冰涼地被謝泠帶着下了馬車,呼啦啦一堆人的下跪問好也沒能喚回她的神。
反正兒子也不能當衆親近,話也輪不到她講,飄飄忽忽發發呆,這種魂不附體的狀态也許是最适合李詢的。
李詢是聽進了謝泠的話的,真的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謝夷之。
謝七郎當真是有着父親遺傳下來的好忍性,看到母親的一剎心緒便是再震動,也是硬生生地耐住了,只是母親看都不看他一眼,好似眼前根本沒他這個人一般。
母親厭棄他了。
謝夷之想。
如那位不好多提的姑奶奶說的一樣,母親果真是厭棄他了。
謝夷之看着他的母親,穿着最最明豔富麗大袖裙的前朝公主,神色淡漠得好似目下已經沒什麽東西能入她的眼了,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行。
李詢聽到了兒子的聲音,當然不是記憶裏的軟軟甜甜的童聲了,只是小少年的聲音尚且是雌雄莫辯的,他先是向父親問好,然後——
李詢咬破了舌頭努力又努力地忍耐着眼淚。
然後,小少年向着她,雙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
“七郎問母親安好。”
七郎的額頭碰了地,咚地一聲,像是錘頭敲到了李詢的心頭。
她手一顫,當即就想伸手去扶,她看不得兒子這樣,她以為她能忍住的,但是她真是高估自己了。
謝泠知曉李詢是受不住七郎這一跪的,他心下一嘆,在李詢動手前先俯身将兒子扶起,用手替七郎膝上的灰塵掃盡了,又起身輕輕揉了揉他額頭,最後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進府吧。”
終究沒有給李詢說話的機會。
而李詢憋了許久的那口濁氣,終究還是只能狠狠咽下肚。
公主府,噢不,是靜王府,沒什麽大變化,亭臺樓閣,花草樹木。
李詢跟着謝泠,她身邊跟着七郎,七郎低着頭,神色比李詢還要平靜。
李詢受不住了。
七郎低着頭,跟着李詢的腳步走着。
李詢覺得她真的受不住這個。
小七郎白皙的額頭上那一道淺淺的淤青。
小七郎蒼白的臉色。
那隐忍之下恭謹的神态。
他甚至在偷偷地看她。
怕她發覺一般地,小心翼翼又萬分謹慎地,偷偷看她。
七郎才十來歲而已。
李詢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停住了腳步。
她的兒子不過十來歲而已,她是在做什麽,李詢在那一剎那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低着頭的小少年一愣,不由地擡起頭看向他忽然停住腳步的母親。
謝泠也停了腳步,移目看向李詢。
李詢面無表情地對謝泠說:“謝泠,我覺得我真的做不到這個。”
謝泠微微一怔。
李詢說:“別的都可以,就這個,我真做不到。”
謝七郎被他母親摟到懷裏的時候,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小少年難得地有些不知所措,然而縱使不知所措,但是被母親憐愛地摟入懷裏這個事實還是讓他紅了眼眶。
他好生歡喜,可是心頭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他想開口問,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于是只好擡頭看向母親,期望那雙眼裏能有他。
李詢滿眼都是自家兒子。
她指尖撫過小少年淤青的額頭,忍不住輕聲問:“七郎,疼不疼?”
謝夷之抿了抿唇,搖了搖頭說:“母親,七郎不疼。”
聽了兒子的話,李詢卻覺得自家的胸口越發疼了。
她覺得自己剛才真是腦子抽了才聽信了謝泠的話,管他去呢,她回來上京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小七郎麽?
讓她不要為難七郎,讓她不要同七郎親近,呸!
兒子是她的,你謝泠怕這個兒子同前朝公主親近得罪大臣,那麽你就去找個不是前朝公主的女人再生一個兒子就好了,前朝公主保證不去親近你那個兒子。
李詢越是這麽想心裏越是恨透了謝泠,覺得他就是居心叵測,想從思想上帶歪她,她不同七郎好,七郎以後自然也不會再同她親近。
李詢此刻是看也不願看謝泠一眼了,摟了兒子就往後屋去。
謝泠立了一會兒,閉了閉眼方提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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