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胤禛自追款之事之後第一次入宮,秋高氣爽,扶着皇父在禦花園賞花。
康熙道:“說叫你閉門思過,一晃快一個月沒進來了,是和朕生氣?”
胤禛道:“兒臣可不敢,我是想見皇阿瑪,又怕皇阿瑪說,叫你思過,不好好在家呆着,又出來亂跑。”
康熙笑道:“家裏呆着好,這幾天正亂着,好躲清閑。你前幾天送來的荸荠,蓮藕和青棗朕吃着還好。”
胤禛道:“荸荠是今年從寧國府新進的種芽,今秋收上來第一茬給皇阿瑪嘗嘗鮮。青棗倒是莊稼院的。”
胤禛見花圃裏開着的白蝴蝶姜笑道:“這種花以前沒見過,樣子倒素淨可愛。”
“這還是去年星羅上供的種子,也帶了幾盆來,說是路上霜打了,今年想起來種上了。你喜歡明年春天挖幾盆回去種。”
“謝皇阿瑪。”
“要說上回的事呀,你有三分錯,那七分是朕。”
胤禛連忙跪地俯首道:“兒臣辦事不利,害的皇阿瑪聖明蒙晦。”
康熙低頭見胤禛也越發俊朗清逸,道:“你起來,朕說的是真心話,不是唬你。”胤禛戰戰兢兢起來。
康熙道:“朕見到你就好像見到你皇額娘一樣。你呀,從小就是心思太重,你皇額娘也是這麽說。這事朕着實不怨你,今天和你說只是不想你心裏有疙瘩,今後辦起事來縮手縮腳的。”
胤禛道:“皇額娘薨世也有十五年了,前些時候翻舊物,見到皇額娘親手為兒臣做的幾件衣服,也不勝酸楚。皇額娘的養育之恩,兒臣卻難保一二。”
康熙道:“當年你皇額娘病重,你小小年紀,就能侍湯奉藥,不離左右,着實難得,你皇額娘在天之靈也可欣慰了。你和胤礽都是朕身邊帶大的,朕見到你們就同見到你們各自的額娘一樣。你雖不是你皇額娘親生,她帶你卻如親生一樣啊。”
胤禛道:“皇阿瑪與皇額娘哺育愛護之恩,兒臣永世不敢忘。”
康熙嘆氣道:“你二哥若是也可如此就好了。這幾天見你二哥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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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和我不自在呢,這些日子在家,十三弟也少來走動。”
“朝廷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兒臣也有耳聞,不過皇阿瑪英明決斷,也過去了。”
“朕自然有決斷。你就說胤禩吧,一聽說參了何焯,這把他急得,又是身家力保,又是聯名上折子,朕是昏君嗎?別人怎麽說就怎麽聽,忠奸不分了。”
“皇阿瑪英明神武怎麽會?八弟仁厚,何焯是他師傅自然和別人不同,難免性急了些。”
“這事朕也不想牽連太廣。”
“兒臣知皇阿瑪是體恤臣工百姓,只是兒臣鬥膽,噶禮未免有些過分。兒臣聽說安徽的馮家好好就被他沒了家産還要下獄處斬,這未免太過了。”
“什麽馮家?”
“皇阿瑪可是忘了,上次去徽州,知府獻上一只千年何首烏,皇阿瑪大喜,還題了詩。就是從他們家得的。安慶一片的大藥鋪,十家有八九家是馮家的。”
“那家業可不小啊。朕也知道他有點毛病,可是辦事還算明白,加以管戒也還可為朕所用。”
“兒臣明白。恐怕凡事都有緣法,欲極也不是什麽好事,太富貴難不保引禍入門,得了富貴也不見得什麽好事。人一生,千間房屋夜間無外一床安宿,萬畝良田一日只需三餐,要那麽多黃白之物又有什麽用呢?”
“你二哥因為要賬和你動的氣不小吧。”
“可不是,說我也不知道袒護他。”
“那是七月份的事吧。”康熙自顧道。
胤禛沒有聽清楚,默默走了一段見康熙神色黯然。心裏喜道:
“多半有希望了。”
“跪安吧,朕累了。”
“兒臣扶皇阿瑪回去吧。”
“不用了,朕想自己靜一靜。沒事還是在家裏呆着,別出來了。”
“兒臣知道。兒臣告退了。”
康熙獨自立在斜陽下。
“奪了人的家産,還要滅人滿門,這是人幹的出來的事情嗎?”
幾天以後,康熙赦免了馮翰文一家,又告誡噶禮安守本分。
胤祥過來,笑道:“這回我明白了,皇阿瑪袒護噶禮前提他一直自信噶禮對他的忠心,如今知道他暗中也走了太子這條路,心裏打着新主登基自己還能飛黃騰達的算盤,為人臣子的一個忠字就大打折扣了。”
“不過皇阿瑪也并沒有完全信,只是拿這件事給他一個警示,噶禮這個名字還真不是白起的。這種人不會這麽容易死的,以後還長着。”
赦免馮家的消息并沒有聽說,湘西一代出了事,影青相信胤禛不會騙她,當夜打算到貝勒府道謝後就星夜啓程。
“多謝王爺,大恩······”
胤禛擺手道:“說完這兩句客套話可是又要走了。”
影青點點頭。
“就不能不走?”
影青只是搖頭。
“這一別還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見面。你說我還能見到你嗎?”
“不知道,不見的好吧。”
一句話說的胤禛心裏冷了半截。
“我不想要你走。”
來的時候影青就仿佛覺得他會有什麽特別的話同自己說,現在聽到也并不覺得突兀,似乎也早料到,只是等他說,但又怕他說,因為她知道,結果都是一樣。
“我放走了你一次,不想再放第二次,我怕你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王爺的話我不懂。”
“你懂,我喜歡你。”
聽到這幾個字,影青心裏又喜又悲,但馬上針紮一樣。勉強轉過頭平靜的道:
“王爺錯愛我實難承受,您不該喜歡我。”
“我是真心的,我知道或許你的身份有些特殊,可是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和你從新開始。”
“王爺是個謹慎的人,不覺得會太冒險。”
“沒錯,自從遇到你,我真的做了很多沖動的事情,這幾天我也想過很多,但今天再見到你,我決心冒這輩子最大的一次險。”
“可是我不願意。”話一出口只覺萬箭攢心一般。
“真的不願意?”
“不願意。”
“你為什麽不回過頭和我說。”
“沒什麽好說的。”
“那好,要我告訴你,不管你願不願意,這個地方上次你進的來出的去,今天進的來,是出不去的。我不會放你走,不想再也見不到你。”
影青回過頭平靜的道:“王爺知道我是誰嗎?你只知道我叫王影青,你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名字叫朱怡铧。”
影青見他一臉驚愕,知道挽回不了了。
“我自幼父母早亡,孤苦無依,四處漂泊。也想同平常人一樣過安穩日子,只是命該如此,雖無人知曉我的身世,可是就怕萬一哪天讓人知道了,會牽及無辜。所以我早已抱定了終身不嫁。王爺是有大心的人,更不可同我有牽連。我不怕死說出來,只是不願連累王爺。馮家并不知道我的身世,還望王爺不要追究他們。至于我,王爺要麽放了我,要麽殺了我,命該如此,我絕無怨言。”
兩個人的眼裏都沒有淚,也都再也沒有說過什麽,許久胤禛對她道:
“你好好保重。”
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孤獨。
影青一路跑出來,她真的希望他殺掉她算了,因為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過完了。
今晚的月光很好,把河水照的很亮,水面上她的樣子還很年輕,但是她覺得自己已經老了,或許從來就沒有年輕過。
或許他會永遠記得他;或許他現在就已經不愛她了;又或許他對她只是一時的感情作用,篝火一樣,燒的快,滅的也快,好多年以後回憶起來,會覺得自己年輕時候是那樣的可笑。但是她願意相信他會永遠記得她,因為她永遠不會忘記他。
影青只是呆呆的想着,見水裏有一縷紅,以為是哪裏投下的燈影子,直到覺得口裏甜膩膩的,原來是自己的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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