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七夜篇萱草(17)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我就心煩的很。老祖宗一聲令下,全族老小跟喝了雞血似的滿城給我找姑娘!”

“不至于吧,哪有那麽誇張……”

“怎麽不至于?你知道我現在最怕的事情是什麽嗎?就是回家!每天累個半死,好不容易能回去吃口熱乎飯、睡個囫囵覺,可她們倒好,見縫就往我房間裏塞人家姑娘的小像,說什麽這個長得俊,那個長得旺夫,還有長得屁股大保證能生兒子的……嗳,你知道我今年才多大嗎?十六啊!我一個大好青年,理應将心思都放在建功立業、報效朝廷上才是,哪能被兒女私情所牽絆呢!”

“在我看來,你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好青年看一眼那一臉落寞大口喝酒的男子,頓時了然,“抱歉,我忘記你……我這就自罰三大口!”

“家姐來信,說你前段時日在路過上谷郡時曾特意去家中探望,你怎麽沒在我面前提起過呢?”

“這不是應該的麽,有什麽好提的。”

“此生能有你這個莫逆之交,真好。”

“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怪怪的?前兩天,我聽家裏的那些長舌婦在叨咕,說……說你在外頭……是真的嗎?”

“是真的。”

“……”

“不過,她沒有外人說的那麽不堪。”

“你膽子夠大的啊!右相的女兒可不是省油的燈,就算是允許你納妾,那女子在進府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我不會納她為妾。”

“……你慫了?”

“今天約你出來,我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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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為那女子?”

“是。”

……

是夜,城隍廟下。

正欲出門的公子胤被突然冒出來的小鬼吓得一個倒退,“做什麽?”

扒着門框,秭昭眼巴巴問,“你要去哪裏?”

“不該問的別問。”

望着那個揚長而去的男人,她氣得恨恨直跺腳。

哼,出門兒都不知道帶上人家!

呀!他不會是……

噔噔噔!跑到隔壁客房一瞅,一股怒火騰然就在她的心頭燃燒了起來!

防火防盜防仙姑,防來防去還是被鑽了空子!

她揣着滿腔的妒火,鬼鬼祟祟出了城隍廟,尾随而去……

出了城,一前一後的兩只鬼在迅速的穿林過嶺。

茫茫夜色下,不遠處的那座山就像是一只沉睡中的獸,孤獨靜谧。

秭昭驀地止步,呆愣住了。

那是……

原來,香山離大涼都城這般的近……

是啊,她剛混世不久,腦袋裏存留的地名,還都是大焱時候的……

她以為公子胤是要去香山祭奠他自己,不曾想,他只是在山下駐足了片刻,便繞過山腳,往古伊川方向而去。

古伊川現在喚作伊阕,公子胤沒有進入伊阕城中,而是去了伊阕東南方的一片茔地。

躲在茔地外的一株大樹後,看着他輕車熟路的繞過一座座墳丘最終負手停在了中心位置,秭昭暗暗咬住下唇,暗暗用小手抓住了龜裂的樹皮。

這片茔地,是有莘家的……

公子胤面前的那座墳丘,是有莘康的……

一念執着。

放下的人,在三百年裏,早已不知輪回了幾次。

放不下的人,就這麽枯等着,枯等着一個被書寫好生老病死、并不知對方就是曾在前世等候了自己三百多年的那個人的來世。

秭昭慢慢蹲下了身子,抱膝坐在了樹下。

造物主是誰呢?能定下這麽無情卻十分有序規則的貨,一定是個跟叔伯臯一模一樣的變态!

“啧啧,瞅瞅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聽到身旁傳來熟悉的奚落聲,扁着嘴巴要哭的蓬頭小鬼赫然仰頭。

月色撩人,月色下的道姑更撩人。

眉玄機垂睨着那張明顯蘊了怒氣的黑黝黝小臉兒,不由得擰了眉頭,“你那是用什麽眼神兒看我呢?嫌棄我來打擾你們?”

秭昭笨拙起身,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喉嚨。

眉玄機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真是麻煩!”

“仙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秭昭陰沉着小臉兒,壓低聲音質問。

“睡不着,出來吸收日月精華啊~”

“到墳地來吸收日月精華?騙鬼呢吧!”

“對啊,就是騙鬼啊,騙你這只小醜鬼~”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秭昭差點背過氣去,“仙姑,他是我的心上人,你不能染指!”

“呸!有來墳地染指男人的嗎?你當姑奶奶是饑不擇食的女禽獸呢!”眉玄機氣得用手指去狠狠敲打那顆不開竅的小黑腦袋。

秭昭抱着腦袋蹲下身子,告饒連連,“仙姑饒命,仙姑饒命!我這般防着仙姑不是沒道理的,誰讓仙姑生得那麽貌美呢~”

“哼,這倒是句人話~”眉玄機美滋滋收手,也不顧地上滿是枯葉,撩了道袍盤坐好,瞅着旁邊抻着脖子跟塊望夫石的蓬頭小鬼問,“你對昨夜之事有何感想?”

“感想?”秭昭不解的看向她,傻乎乎反問,“什麽感想?”

“通過那兩個人的事情,你對輪回、對情愛的态度有沒有産生變化。”

“有有有!當然有!”

眉玄機眼睛一亮,綻了笑容,“說說看。”

秭昭眨巴着眼睛,很是茫惑的不解的問,“仙姑,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有病啊?”

“嗯……嗯?”眉玄機被問懵了,“誰?”

“就是那個易子胥和撒萱兒啊。”

“病?什麽病?”

“他們兩個指定是有病啊,如果沒有病,換作是正常人,怎麽會對仇人産生愛意呢?更何況,那仇可不是一般的小仇,加起來将近七百條性命呢!”

“……”眉玄機死咬了下唇,努力克制着不要用一口血将身邊的小鬼噴死。

秭昭沒有發覺到她的異樣,用一雙小黑爪托了腮幫子,把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沉浸在了深深的困惑當中,“叔伯臯把我禁锢在地宮中三百多年,一想起他來,我就會被氣得腦袋直犯迷糊……你說那倆人心怎麽就那麽大呢,居然會愛上對方?”

沉思半晌,抓住點頭緒的眉玄機很是正經的開了口,“他倆會愛上彼此,并不是他倆的錯。”

“那是誰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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