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突圍前夜
“你咋啦?”夏冰被抱得一愣,故意說土話逗逗他。
擁抱,不算太熟悉的事。
爸媽離開自己之前,也給了自己一個緊緊的擁抱,4歲的自己還不懂事,還在笑。因為自己很想來兒童樂園,可爸爸媽媽工作忙,從來沒帶自己來過。這天,終于帶他來了,給他換了一身新衣服。
進兒童樂園要花錢的,還挺貴呢,夏冰到現在,還沒有忘記那家樂園的名字。自己像一只終于掉進大米缸的小老鼠,這裏轉轉,那裏轉轉,什麽都稀奇,什麽都想玩兒。還拉着爸媽的手,讓他們陪自己一起爬,一起在泡泡球池裏捉迷藏。
可是那年自己太小了,小到根本沒讀懂他們眼裏的離別。
他們緊緊抱着自己,說,浪浪先在這裏玩兒,天黑之後,爸爸媽媽就來接你。自己竟然真的只顧得玩兒,連說再見都沒有好好說,就奔向了小茶杯搖搖椅。
然後,夏冰到現在都沒覺得自己從兒童樂園出來了,他一直被困在裏面,這裏轉轉,那裏轉轉。
突然這一抱,夏冰真的愣了,因為這個抱和飛揚梁子的抱不一樣,明顯帶有純依賴的成分。可自己也不是4歲的孩子了,心态調整快,笑着拍了拍陳重的肩。“冷成這樣?是挺冷,我也冷。”
陳重确實怕冷,小時候被爸媽扔出家門,在樓道裏站着,冬天的樓道冷得不得了,自己就穿一條小睡褲。每次都是好心的居委會阿姨聽鄰居說自己又被打了,騎着車過來找,嘭嘭嘭敲開家裏的門。
“太冷了。”陳重歪着頭蹭蹭,用自己的下巴去蹭夏冰的耳根。那年自己偷偷買火車票來看比賽,浪浪還那麽高呢,比自己高出一頭。
自己坐在觀衆席位上,看着他,像看着一團燃燒在冰上的火。他那麽快,滑行又那麽穩,讓人忍不住想要追趕。
現在自己終于比他高。還比他滑得快。
無數個淩晨三點起床上冰的訓練日,陳重都是靠着想象過的,想前面有個人,他滑得非常快,過彎加速時甚至可以背着手外道超越。
自己要跟上他,追上他。
“冷就多穿幾件衣服,我要做飯。”夏冰想把他弄走,黏糊糊抱着自己太像大狗了,“你身高多少啊?”
陳重抱着夏冰不動。“1米88,不到。”
“挺高的,穿上大道冰鞋高得吓人。”夏冰開玩笑地說,“是不是今天害怕了?”
要是害怕就對了,夏冰記得他小時候就容易緊張,有點風吹草動就要尿褲子。要不是現在兩個人年齡大了,夏冰已經把手伸進他內褲裏,摸摸小孩兒是不是又尿了。
這下輪到陳重愣了。他不懂夏冰說得吓人是真的吓人,還是自己哪裏把他給吓着了。
“我不吓人。”陳重皺着眉頭說,緊張感挂滿了眉梢。解釋完,他又開始動腦子,夏冰問自己是不是害怕了,自己可以騙他。
“是害怕了。”陳重說謊話絲毫沒有愧疚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騙。在騙人這方面自己一直挺行的。
“有點害怕。”但他馬上又改口,還有些和夏冰較勁的感覺。我不能表現出自己特別害怕,讓你覺得我膽小,但是我說有點害怕,還能撈着你抱一會兒。
夏冰看着陳重那張勁兒勁兒的酷臉說害怕,不太信。“真的?”
“真的。”陳重用一個肯定句,給自己貼上了容易害怕的标簽,為了表示真誠,還和夏冰對視一眼。
夏冰半信半疑,主要因為這小子掄人和扔人的氣勢,怎麽都不像會害怕。他怕冷是真的,但恐懼感真不多。自己又不傻,小孩兒騙騙別人還行,騙你夏隊?沒戲。
“快松手,我做飯呢,一會兒梁子和飛揚嗷嗷肚子餓沒得吃,你做飯啊!”夏冰把他杵開。
“要是不松呢?”陳重反問,眉梢一挑嘴角一翹,叛逆感足。
夏冰先把手裏的筷子放下了,有時候,男人就要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說不聽了還可以動拳頭。讓小孩兒知道,自己雖然“始亂終棄”過,但也不是人形鯊鯊抱枕。
“再不松手我掄你了啊!”夏冰瞄了一眼廚房門,關着的,客廳裏暫時聽不見這屋的動靜,他還挑釁,朝陳重擡了下下巴,彎着眼睛笑笑,“以為夏隊不舍得動你?”
陳重用目光直迎這種挑釁。“你打不過我。”
“試試?我可要碰你了啊。”夏冰用舌尖輕輕彈了個響,三分之一秒動手了,來了個措手不及的擰腕子。
等兩人身體分開一拳左右,再拿胯骨一撞,撞開後掰着手裏的腕子朝陳重後背反向怼過去。
陳重從抱着夏冰的姿勢變成了臉朝牆,動作太快,他是真沒反應過來。但也不敢使勁和夏冰的手較勁。
夏冰前年摔過一次,腕骨骨裂,冰面太硬了,随便摔一下都是傷筋動骨,更何況他們還是極限運動,有加速度。
但陳重完全沒料到,夏冰收拾自己的動作這麽快。
夏冰就是要殺他措手不及,陳重比自己高幾厘米,唯獨體量沒趕上來。17歲的身體全在用力竄身高,抽條兒似的,暫時肩膀沒太寬。自己大8歲,也是大了8歲的骨骼年齡,目前比他肩寬,但最多半年,按照這小子的生長趨勢,他就能趕上來。
不治服一次,以後沒大沒小。
夏冰用膝蓋頂了下陳重的屁股,把人翻面壓在牆角裏,這原來是放冰箱的地方。
“還敢不敢和夏隊鬧?”夏冰抽出另外一只手,彈了下陳重的後腦勺。
陳重掙了下手腕,确實,自己被夏冰擒拿了,打架這回事誰快誰占先機。一旦被壓死再起來就難了。可是他又不能說不敢,幹脆閉嘴不說話。
“還挺倔。”夏冰繼續蹂躏小破孩兒,在他的圓寸頂上一通狂轟亂炸式的搓揉。可是把陳重的後脖子都揉紅了,小孩兒也咬緊牙關不認輸。
“輸給你夏隊,不丢人。”夏冰欠招,還對着陳重的側臉吹氣,“你出去打聽打聽,一隊有誰敢和我叫板?”
陳重把臉轉過來,忍着身體裏的躁動,和一猛子把夏冰腕子掰斷的沖動,整張臉寫滿了,我不服。
“行了,不和你鬧了。”夏冰折騰夠了,傷了小孩兒的自尊心,還得往回找補,“吃挂面嗎?隊長給你弄一碗。”
陳重揉着手腕轉過來,被夏冰搓揉一通,面子挂不住了。“不吃。”
“真不吃?”夏冰撕開挂面的包裝,“我親自下廚。”
“你做飯難吃。”陳重把臉一偏。
夏冰頓時無語了,自己确實不會弄吃的,充其量,把面條煮熟。“愛吃不吃。”
陳重的臉沒偏回來,看着廚房門後的挂鈎,走過去摘了一條圍裙自己穿上。“我做。”
夏冰眨眨眼,确定自己沒聽錯,趕緊把筷子和大勺交給他,光榮卸下了主廚大權。
這一頓,是幸存以來速滑一隊吃得最棒的一頓。陳重會做飯,并且廚藝不錯,都給夏冰看愣了。他收拾出了一個棕色的雙肩背,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裝了一背包的調味料,包括食用油都裝進來了。
陳重倒是沒覺得什麽,他只是單純考慮到以後要吃飯,夏冰除了白水煮青菜,就沒有任何廚藝了。
天然氣也變得很微弱,陳重只能用小火煮面,食用油早就凍上了,白白的一瓶,他用筷子戳進去,弄出一塊固體,把平底鍋熱過,塗抹一層。
煮好的面條撈出來,再放進平底鍋裏,加鹽,全部煎成半幹,出鍋後,再倒一些番茄醬,這就算是一頓熱乎的晚飯,給夏冰饞哭了。
“重哥,你怎麽還會做飯啊?”梁初邊吃邊問。現在他們再看陳重,自帶聖光。
“小重哥哥手藝不錯。”夏冰吃得都噎着了,吃正經飯,腸胃舒服,整個人也松散下來,“你和誰學的?”
陳重低着頭吃,看了夏冰一眼,沒說話。
夏冰立刻明白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小孩兒從小挨打,家裏應該是沒人給他做飯的。更不可能是誰好心教他,是生存逼出來的。
“比夏隊做飯好吃。”遲飛揚給出兩個大拇指的贊。
夏冰尴尬地笑笑,挑了一筷子面條放進陳重的碗裏。自己是不幸,可是也幸運,養父母是沒有子女的高知,大學教授,有房子也有富裕的存款培養自己。自己不會做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不用做飯。
回家有養母掌勺,在隊裏吃食堂,成績優越,郎健教練每周帶自己開小竈。
可陳重就太沉重了。
這麽一個小孩兒,15歲那年還叫自己給扔下了。
想着,夏冰又給他夾了一筷子。“多吃,你長身體。”
陳重一言不發地往下吞咽,吃飯和搶飯似的。
吃完這頓飯,夏冰又煮了些水讓隊員擦小腿,就在煮水的功夫,小區裏有人跳樓了。
還不是一個,是一家子,拉着手跳下來的。
結果連個全屍都沒留下,很快被吃幹淨。
夏冰小心地關上廚房窗,他不要變成那樣,他要帶着隊員,帶着他扔下過的會做飯的小孩兒,從冰面殺出一條生路。
便利店裏是有人的,還是個男人,夏冰站在廚房看見過他兩次,他會悄悄爬上二層的房頂,往外扔東西。
接下來兩天,夏冰又出去搜索過兩次,每次都很謹慎。安全通道裏的喪屍可能會被其他樓層的聲音吸引,可電梯裏的那些還不安生。他們被困在封閉的空間裏不斷吼叫,隔着一層電梯門都能聽得清。
每個人都找到了合适的雙肩背包。白天,四個男生把窗簾全部打結,栓成一長根,結再用線縫起來,增加堅固度。最後還是不夠長,又拆了幾個被罩。
一切準備就緒,出發前的最後一晚,大家把所有零食和搜集來的食物,全吃光了,飲料和水也喝光。
“來,每個人喝一口,然後睡個好覺。”夏冰咬開那瓶茅臺,他先咽了一口,度數真高,嘴裏瞬間辣起來。
陳重接過瓶子,面無表情地咽了兩口,然後酒瓶到了遲飛揚和梁初手裏,兩個人都沒怎麽喝過酒,稍稍一沾。
“明天中午,咱們速滑突圍。”夏冰裹着被子,這是背水一戰。他躺在帳篷的最外側,蓋着好幾層棉被,陳重就在旁邊,在被子下面,使勁拽了下他的手。
“怎麽了?”夏冰為了減小音量,趴在陳重耳邊,“害怕?”
陳重臉上蓋着圍巾,是夏冰的那一條。他翻身起來拿筆和紙,迅猛地拉着夏冰鑽進自己被窩裏,用手機僅剩的電量照亮封閉的小空間。
在被窩裏,兩個人都穿着隊服,卻離得很近。夏冰被他突如其來的攻擊式行動吓着了,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陳重把紙遞給了夏冰,很酷。
夏冰一看。
“茅臺沒有我的二鍋頭好喝,以後你只能喝我的。”
“就這?小孩兒……”夏冰往旁邊擠了他一下,被窩太暖和他懶得出去,就這麽睡吧。一個小帳篷裏擠着四個人,兩個睡睡袋,另外兩個在一個被窩裏,被子堆積成一座小山,可是還覺得不夠暖和。
天寒地凍,危機四伏,只有暫時的惬意。
作者有話要說:
夏冰:我一定不會再搞隊內戀愛!請教練放心!
一年後
夏冰:教練,我把你讓我帶的新人,帶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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