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批物資
冰就在腳下,可四個人站得很穩,都是穿冰刀鞋比運動鞋更熟練的男生,冰上疾跑,平地崴腳。腳腕有力氣,踝骨凸嚴嚴實實裹在專業速滑鞋的軟皮裏,鞋帶沒打過蠟。
鞋帶是滑行保護的一環,一旦用了普通打過蠟的,很容易松脫。
速滑中鞋帶松脫,後果很嚴重。
夏冰排一位,身後是飛揚、梁子,讓陳重來收尾。因為小孩兒的主攻項目是大道極簡的速滑,這個項目不靠團隊能力,不靠團結,就拼個人。
你有多牛逼,你就上多高的領獎臺,比賽中連頭盔都沒有,純玩兒命的,你快你就贏。
換句話說,這也注定陳重是一位不會配合的速滑選手,把他放在隊伍當中,不安全。
出發前,每個人都喝了一口二鍋頭,壯膽兒。喉嚨裏是暖的,可樓道溫度特別低,比609室內低許多。即便穿着秋冬季的隊服,夏冰還是覺出關節在發僵。
呼出去的氣都是白的,照着這種溫度,飛揚要是在室外吓哭,眼睫毛上能結不少小冰渣。
找機會把他吓哭,試試看。
夏冰回頭看了一眼,笑了笑,算是給自己放松。放松真的很重要,特別是賽前,人一緊張就搶跑,搶跑次數超過規定,比賽資格直接取消的。
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再回賽場。
再見到郎健教練,把陳重這個很有發展的小孩兒,親手教到教練手裏。
郎教練一定高興壞了。
樓道環境比想象中好些,冰面平整,但是偶爾能見到肉塊。原本應當是純白色的冰面,有不少地方染紅,因為有血的關系,變得粘稠。不停地有腳步聲傳過來,喪屍就在拐彎處,夏冰帶着他的隊員小小心心地滑着,雙腿稍稍彎曲,讓冰刀保持平行。
鼻尖、膝蓋、鞋尖,三點穩定,是學滑冰的第一課。他們又回到了小時候,仿佛如履薄冰。
到了拐彎處,夏冰打手勢,讓大家蹲下。
後面兩個拿刀的,和一個拎冰球棍的,都蹲下了。
樓道是L型,609剛好在最裏面,拐彎是等電梯的地方,緊挨着安全通道的樓梯。夏冰整個人已經緊張到不行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害怕。
右邊拐角,喪屍的影子不斷晃動,像從冰面凸顯出來的人,緩緩地,浮出來。
夏冰探出一點腦袋,看見他們了。其中一個的肚皮都被掏穿了,從這邊,能看到那邊去。內髒被吃空,可是還活着。
不,不是活着,是還活動着。
夏冰手裏拿着一把餐刀,計劃把刀扔進安全通道,這樣可以把6層的喪屍吸引到樓梯間。再沖過去,把樓梯間的門關上。
如果計劃成功,6層的喪屍就被隔絕了,最起碼這一層相對安全。
電影裏是這麽演,用聲音吸引喪屍注意,趁機逃生。武器不夠的情況下,不硬扛。
更何況,中國沒法持槍,國外的喪屍片可以痛快突突突,這裏沒有這個條件。
夏冰也完全相信,一定會有救援隊,一定會有營救活動,只不過幸存者太多,受感染面積太大,暫時忙不過來。
他們的任務,就是在被營救之前,活下去。
扔刀之前,夏冰先回了個頭。
遲飛揚緊咬着下嘴唇,怕呼吸聲太大。剛才還覺得冷,現在沒感覺了,太過緊張導致他全身發熱。梁初則做手勢,指了指那幾扇門。
這棟樓分兩個單元,601至604在一單元,605至609在二單元,二單元6層只剩下他們9號幸存,其餘的門,都是開着的。
門上全是血跡,像黑色的污濁。離他們最近的門裏躺着一個男人,腦袋上紅紅白白的。
梁初看了一眼,差點又吐了。
夏冰忍了忍,也想吐。他又看陳重。
陳重的大道速滑冰刀比他們的長一些,在夏冰看他的時候,他反手指了下609的門。
如果這次不成功,他會快速倒滑,把這一串,三個人,梁初、遲飛揚和夏冰,全部拽回去。畢竟倒滑是每個冰面運動員的必練項目,倒滑啓動速度也快。
夏冰伸手摸了一下冰面,很涼,冰涼徹骨。這不是正常狀态下的冰,否則不會不融化。可能喪屍病毒就是冰裏帶出來的。
他舉起了手,朝向幾米之外的樓梯口,希望自己一次投中。
攥緊餐刀,夏冰開始計劃如何蹬冰發力,好在喪屍全部跑入樓梯間的第一時間沖出去。
吸氣、呼氣,夏冰開始倒計時,三、二……
肚子穿了的喪屍突然看向了他,直接對視。空洞洞的眼眶裏只剩下一個眼球。
夏冰脖子一縮,整個人縮成了一小球。人在極端恐懼的情況下,四肢無法舒展,本能想要蜷縮。他這樣一縮,臀部離冰面更近了,兩片薄薄的冰刃立在光滑的冰面上,沒有歪倒。
這要是歪倒,一定會帶歪後面一串。冰上運動有這樣一個說法,寧摔不坐。
站着的時候穩如泰山,一旦倒了,要想爬起來需要時間。
自己被發現了?夏冰根本不敢動,溫度又低,有幾秒他真以為自己被凍住了。滿腦子都是那個喪屍的眼睛,和直勾勾的對視。
可沒有腳步聲過來,所有喪屍都集中在電梯門附近,被電梯門裏的拍打聲吸引。電梯廂裏,是被困在裏面的喪屍,他們暫時沒有碰到樓層按鈕,所以沒出來。
夏冰喘了口氣,看來自己沒有暴露。不發出聲音,喪屍暫時找不到,但他們應該是有視力的,剛才對視那一秒,夏冰覺得喪屍的眼球在動。
喪屍在尋找聲源,靠聽力,視覺估計離很近才能看到。
呃啊呃啊的嘶吼聲讓人煩躁,類似沒吃飽的野生動物,夏冰又舉起了手,這回沒再猶豫,直接把餐刀扔到安全通道的臺階上。
樓梯通道裏面,叮當一聲。
十幾個喪屍叫喊着,朝樓道沖過去,速度之快超過了夏冰的想象。他們的血已經幹透,但因為被啃得七零八落,不斷往下掉肌肉組織。
還有7層和5層的喪屍被吸引過來,樓道裏頓時傳出相互踩踏和擠壓的動靜。就現在,夏冰瞬間直立左腳蹬冰,一個弧形彎度沖出拐角。如果他單獨起步,絕對沒這麽快,是身後的飛揚推了自己一把。
就像他們在短道速滑的接力處,依靠隊友的助力,沖出一剎。
趁喪屍們擠壓着沒起來的時候,夏冰把樓道的門關上了,咔嚓一聲,聲音非常小。但馬上,這道門上就響了,樓梯通道裏的喪屍想往外沖。
夏冰後退幾步,随後沖上去,緊緊拉住了門。好在這扇門對安全通道那一邊是拉開的,喪屍暫時撞不開。
等門外聲音減小,夏冰才發現自己的腰上有一雙手。
他回頭一瞧,陳重正抱着他的腰,往後拽。再往後是飛揚和梁子,大家一個抱着一個,把這扇門暫時守住了。
松開手之後,夏冰已經沒了力氣,只想趕緊離電梯遠遠的。那裏面也有呢,不知道是不小心跑進去的,還是原本想乘電梯求生,結果被喪屍追進了電梯。
“別分隊了,大家一起行動。”夏冰指了指最近的門,當然不能分隊,電影裏演過,分開行動涼得特別快。
陳重一下攔住了他。
夏冰不敢多說話,用表情問他幹什麽。
陳重掏了掏兜,拿出一個棒棒糖來。
夏冰把糖攥在手裏,入隊之前,他最喜歡吃這個,嘴裏不苦,心裏也就不苦了。但現在不是吃零食的時候,他把糖裝進兜裏,摸了摸小孩兒的頭。
陳重立刻回看他一眼,滿意地走了。
“切。”夏冰看着他的背影,“小孩兒似的。”
他們先去了最近那家,6層有兩家小複式,三家平層兩居室。因為已經被喪屍闖入過了,遍地都是血和肉塊,微微結冰。
這個冰面條件就不是很優越了,但夏冰沒讓隊員脫冰鞋,他們穿習慣了,沒有冰,照樣可以走,還可以飛快下樓梯。
對于冰,他們太過熟悉。
“搬凳子,卸窗簾,找水,能拿走的都拿走。”夏冰進屋就關門,免得夜長夢多。梁子和飛揚負責拆卸,他對着屋子說了幾遍抱歉,雙手合十鞠躬。
真不是故意入室,勿怪,勿怪。夏冰在客廳搜索,漸漸來到窗邊,這裏有血跡,但是很淡,不同于濃重的血塊。
不知道以前這裏住着一家什麽樣的人,夏冰有一種矛盾感,仿佛自己活下來了,沒有救別人,有罪。突然間,他好像聽到了什麽動靜,像喪屍有氣無力的低吼,但是他剛想好好找找,又沒了。
難道自己有幻聽?
夏冰繼續朝窗戶靠近,又感覺有人盯着自己,他小心翼翼靠近玻璃,用手擦了擦,想确定剛才的聲音是不是樓下傳上來的,只是他離玻璃太近,立刻給透明的窗呼了一層水霧。
看不清楚了,他用手擦了擦,樓下是一群暫時沒有動靜的活死人。
那剛才的聲音,是哪裏發出來的?耳邊又有動靜了,夏冰掏掏耳朵,不确定是真聽到,還是太緊張造成的幻聽幹擾。
只是,這家也是複式,窗簾很高啊,不一定能夠得着。夏冰擡起脖子往上看看,研究怎麽上去。
一個只剩下半個身子的喪屍,挂在窗簾內側,哐叽掉了下來。
夏冰驚得整個一震,餘光裏一根冰球棒掄過來,把失去行動能力的喪屍解決了。
陳重深深地凝視夏冰,表情有點複雜。“別瞎跑。”
“我……我怎麽就叫瞎跑了?”夏冰吓得都想撲他身上,“謝謝小哥。”
結果陳重一點表情都沒有。
“謝謝小孩兒。”夏冰又說,心髒呼一下快上來,剛才受驚過度,心髒都忘了跳動似的。
陳重還是沒反應,還挺不耐煩地瞪他一眼。
呵,現在不是那個給自己棒棒糖的甜小孩兒了?也不是掄着冰球棍幹喪屍的臭小子了?夏冰緩了一緩:“那叫你什麽?陳重同學?重重?小重哥?小重哥哥?”
陳重眼皮一動,沒搭理夏冰,不懂為什麽他現在還能開出玩笑來。
從小到大,沒有人和自己開過玩笑。
等夏冰緩完了,他帶陳重去了卧室。
609是租的,衣服和被子都不夠多,他們需要多穿。再搜刮物資之前,夏冰還帶着陳重翻出了兩個雙肩背。
“用這個,都裝回去。”夏冰把包給了陳重。
陳重一言不發接過去,往裏裝衣服和襪子,然後抱着兩床被子,打開門,滑着冰回609,一趟一趟往屋裏搬。
接下來,夏冰沒有先去廚房,反而先去的地方是浴室。比起食物,有一種東西對他們更為重要,油性護膚品。
最好是凡士林。
長期滑冰的人,會有這個常識,因為腳卡在狹窄的專業冰刀鞋裏容易血液不通,溫度又低又幹燥,時間久了,腳上幹裂最要命。
後腳跟一旦裂開,能把一雙白襪子染紅一半,短期內再也無法上冰。所以夏冰不急着拿食物,他要拿剛需。
來來回回在這幾家搜刮,能拿回來的護膚油都拿到手了,再去廚房,把還能吃的食物帶走。
在608的廚房裏,夏冰甚至發現了一瓶沒開過的茅臺。想起小孩兒喜歡喝這個,拿走。
整個過程持續了一個下午,等到天黑,夏冰才帶着隊員回大本營609。今天收獲很大,窗簾能拆的都拆下來了,拿回厚被子6條,過冬衣物若幹,襪子若幹,針線盒4個。
面包種類不同,但足夠兩天飯量,方便面3包,礦泉水11瓶,冰可樂2瓶,蘋果醬1瓶,茅臺1瓶。
女士護膚油19瓶,其中1瓶lamer,其餘的牌子夏冰不認識,不排除有保濕水的可能性。剃須刀3片,刀片可拆卸。
額外收獲,威化餅幹1盒,挂面1大包。
夏冰清點完物資,帶領隊員重新挪桌子、擡冰箱,封好最後一道防線,這才真正放松下來。
晚上換衣服,內褲和貼身背心都是濕透又幹透的狀态,給夏冰凍得夠嗆,趕緊披上今天找回來的厚衣服。陳重又變回小尾巴,上次看自己換衣服還緊張羞澀呢,現在非要跟着一起脫。夏冰給他找了一件黑色高領毛衣,陳重套上之後,夏冰愣了愣,比了個大拇指。
勁兒夠足,要是沒有這場變故,小孩兒絕對是一隊的新明星,好多小姑娘來送禮物。不光是小姑娘,他這個野倔野倔的面相,也挺招陽光牛奶小男孩喜歡。
誰不喜歡年輕夠野的冰刀小子啊?誰他媽都喜歡。
然後,小孩兒又印随行為了,跟着自己去廚房,一眼不錯地看着自己開天然氣,煮熱水。停水停電,唯一能用的就這點熱火。
“怎麽了?”他看陳重表情不對,自己的手一直哆嗦着,還想給隊員們下面條,“有話就說,隊長聽着呢,晚上煮面好不好?吃完面條,你睡個暖和覺。”
陳重是直接抱過來的,他不喜歡別人突然碰他,卻喜歡突然碰碰夏冰,這裏試試,那裏試試,抱着的時候讓他安心。
浪浪的身體很涼,還在發抖。陳重也會發抖,但每次都是因為寒冷,從不是害怕。他有兩個自己,外面的自己保護裏面的自己,裏面的那個從來不怕。現在他想把裏面那個自己拎出來,保護隊長。
“我今天冷了。”陳重的臉朝夏冰蹭了蹭。
作者有話要說:
冰崽物資:大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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