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聖誕節一過，轉眼一月就來了，農歷新年近在眼前。

一天，陳逸楓經過百貨大樓前，看到大樓顯示屏上播放的短片，心裏略震驚了，前幾天确實對于她發過來的視頻半成品提了幾點建議，沒想到加上配樂和文字，居然有如此效果。

好像那座古老的村落，被人們遺忘的大山深處，一下子有了鮮活的生命：

屋檐，雨滴，黑瓦白牆下随風搖的鈴铛；晨曦，暮曉，黃昏裏獨坐路口的老人；青石板路，梧桐樹裏，追逐嬉戲看到自家炊煙袅袅兀自奔跑的少年背影……

讓人不得不想起那個沒有網絡純粹得質樸的時代，那個時代裏一路走來的我們，有沒有迷失在大城市的車水馬龍燈火霓虹裏呢；那個時代裏一路走來的我們，是否還記得離開大山踏出家門那一刻內心篤定的夢想和憧憬呢！

她小小的腦子裏，居然裝着這麽多與外表不符的成熟，讓陳逸楓越發的心疼。

忙完年前最後一項工作，蘇沐雪徹底放假了，比其他人稍微長點的十天春節假期！

楚曉曉早在南大寒假後就關了舞蹈室溜回老家了，送她去車站的那一天，那孩子輕松得像一匹脫缰的野馬，口口聲聲念叨着又可以回去做街頭小霸王了！

當蘇沐雪艱難的拖着行李箱到小區門口時，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倚在黑色跑車旁接電話的男人，看到女孩後徑直走過來，将她的行李箱放到後備箱，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呆愣了五秒，哥嫂都忙着年前的收關工作無暇送她，偏偏她又想早點回星海老家陪陪父母，所以就買了今早的高鐵，而他？怎知？

“不用表現得如此驚魂未定。”拉過座椅上的安全帶幫她系上：“剛好我們所也放假了，你哥托我有空送你一程。”

看着男人漂亮的手穩穩扶着方向盤，看着車子緩緩駛入車道，蘇沐雪才回過神：

她以為，年前該是沒有機會見了。聖誕節後，她覺得自己對陳逸楓的感覺發生了點微妙的變化，卻總是理不清到底為何。

原諒她人生的前二十二年被自家哥哥保護得太好，但凡有點想法的男生也被他親自扼殺在搖籃裏了，所以她一直秉承家訓，上學時只做不談戀愛的乖乖女。

不一會兒，車子便停在了月城高鐵站旁邊，陳逸楓從後備箱提出一包裝精美的糕點盒：

“這個是朋友從法國寄回的，我不怎麽吃甜食，你帶着路上吃。”

Advertisement

塞給女孩後，拉着她的行李箱送至檢票口。今天的她，有點安靜。

“進去吧，回家好好休息。”此時，他多想再送她一程。

“好，謝謝你！”女孩接過行李箱轉身走向檢票口。

看着她毫無留戀的背影，陳逸楓有隐隐的失落，轉身。

蘇沐雪，不許回頭，不許不許……

走出幾米的男人突然被一雙小手環住了腰：

“陳逸楓，新年快樂！”

輕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說完後就急忙忙的松開了，當陳逸楓回過頭時，只看到那個嬌小的身影一下子淹沒在人群裏。

溜得倒是挺快！男人低低的笑出了聲……

坐在候車廳的蘇沐雪捂着微紅的臉，暗暗自責，說好的不許回頭，當看到那個男人颀長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轉角，怎麽就鬼使神差的跑過去了呢，還一把抱住了人家，啊啊啊……簡直太丢臉了，下次再見面不得尴尬死！！欲哭無淚……

這邊，陳逸楓将車停在了第一醫院的地下車庫，聽舅舅說他回了，該上去看看了。

電梯直達院長辦公室，陳逸楓看到虛掩的門，推開走了進去，偌大的辦公桌上，趴着睡着的中年男人，鬓角有幾根白發特別顯眼，一別五年了……

陳墨言，他的父親，月城第一醫院院長。兒時的記憶裏，總是母親陪着自己，他這位父親整日裏忙忙碌碌，哪怕晚上回到家也是一身疲憊早早睡了。

但小小的他特別懂事，知道醫院裏忙，知道父親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內心裏總是引以為傲的，哪怕大學裏主修了自己的攝影專業，也應父親要求輔修醫藥學。

直到五年前，母親病逝。那一天，他在手術室外苦苦哀求，可是那個男人，至始至終都置若未聞，直到手術結束才趕到病房裏，只看到母親冰涼涼的屍體，和望向病房門口無比眷戀的眼睛……

男孩流着淚問他：這是你的妻子，她生病了你分不出太過時間陪她我可以理解，但是剛剛，她只是想看你最後一眼，陪你說最後一句話，你都做不到嗎？做不到嗎？

第一次，他大發脾氣，砸碎了病房裏所有的擺設，奪門而出，只留下還來不及換下手術服默默流淚的男人。

那一年，置辦完母親的葬禮，他毅然出國，他的母親，那個優雅溫柔的女人，直到臨走前還握着他的手說：

你爸爸一直希望你學醫，媽媽也希望你以後在工作上能幫他，讓他稍稍歇歇身子，這麽多年，他真的很辛苦……

所以，他放棄了自己喜歡的攝影專業，在法國巴黎醫科大主修醫藥學，他永遠都忘不了，自己漂亮的母親最後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的樣子。

說到怨，年少的他那一刻确實怨過，但選擇離開，更多的是因為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那個偌大的屋子裏沒有母親的身影，無法接受他的母親徹底離去的事實，說是外出留學，只有他知，是逃避而已。

拿起沙發上的毛毯披在中年男人身上，雖然動作很輕，依然讓桌上的人直起了身子：

“小楓！！你來了！是聽你舅舅說你回了，太好了，太好了！”陳墨言緊緊抓住他的雙手，微微顫抖。

“是，爸，我回了！”輕輕将眼前略顯瘦弱的身體擁入懷，他怎會怨他，怎會……

“回了好，回了好呀！”陳墨言的眼角有點點淚光，他的兒子，終于肯回了！

晚上，陳逸楓置辦了一車的生活用品，駛向月城西郊的別墅區。

那裏，是他們的家，只是母親離去後，他出國了，他的父親也搬到醫院附近的職工宿舍，時隔五年，再次推開這扇門，一切陳設依舊，只是，物是人非！

“媽，我回了，今年，我們一家三口在這過年！”

晚上，陳墨言也從醫院趕回來，陪兒子一起清掃屋子整理房間，當廚房的竈臺上又一次熱氣彌漫時，這個歷經風雨的中年男人，淚流滿面！

星海，一座最高建築不超過五層的城市，晴朗的夜裏可以看到滿天星星！蘇沐雪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躺在自家小院裏看滿天星海。

她爸爸蘇明澤是星海高中歷史老師，特別鐘情古色古香的東西，因此她家也是頗具特色，一獨立小院，裝修風格典雅別致，而其母親宋婉芝愛花草，經營一家花店，這小院裏也是種着許多花草果樹。

蘇沐雪回時，就聞到滿院花果香味，這是她在月城時最最懷念的味道，家的味道。

“小雪，過來，吃這剛摘下的橙子。”母親端着一盤剛切的水果放在小院的石桌上，走過來拉起蘇沐雪的手，看了又看。

“媽媽，您再看，我都要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長出花了。”蘇沐雪打趣到：“您呀，只有對着滿屋子鮮花才會看得如此入迷，爸，你說是吧。”輕笑。

“誰說的誰說的，我的女兒，可比花還嬌，真是怎樣看都不夠的。”宋婉芝将她摟在懷裏：

“你個死丫頭，幾個月都不回來，知道媽媽多想你嗎，好不容易回了，還不讓我好好看看！！”委屈的撇撇嘴，母女倆這微妙的動作簡直如出一轍。

“哎呀，你這一天看膩了，接下來咋辦呢！”蘇明澤正拿着水壺給花澆水。

“看不膩，我生的女兒，怎樣都看不膩，再說說，這精致的小臉，多經看啊！”捧着面前清秀靈動的臉，上來就是吧唧一口。

“媽，我的橙子呢，我要吃橙子！”她媽媽的肉麻勁兒一上來，十頭牛也拉不回。

“這呢，喜歡吃咱天天摘新鮮的吃！”遞給她一瓣，“女孩子啊，多吃水果對皮膚好，你在外面可要記得，不能虧待自己喔！”

“知道了，媽媽，我最愛的媽媽！”也是吧唧一口。

“還有我呢，我呢……”蘇明澤将臉湊過來。

“爸，抱抱，抱抱就行！”一把抱住：“爸，您好像瘦了呢。”

一院子的歡聲笑語！蘇清恒用腳趾頭也能想象得到，他們三兒見面時的肉麻場景，簡直是不忍直視……

家，永遠是心底裏最柔軟的地方；家人，永遠是旁人無法替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