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春節，總是悄悄的來，而後匆匆的走，且年複一年。年輕的人們又回到自己日夜打拼的城市裏，為着心裏那一簇夢想的光亮。

元宵節這天剛好是周六，陳逸楓邀蘇清恒他們去家裏吃晚飯。

春節一過，月城西郊的陳家別墅又重新關上了厚重的大門，陳氏父子倆一個回到醫院宿舍一個回到自己的新居。

陳逸楓也知道身為第一醫院院長的父親，平日裏根本沒有節假日這個概念，只早起時通了個電話，便在廚房裏忙和着早些時托法國那邊的朋友寄回來的海鮮食材。

所以當蘇沐雪抱着一大堆翻譯資料敲響眼前這扇門時，就看到門後那個平日裏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男子系着黑色圍裙戴着橡膠手套的樣子，

“早啊！”無比乖巧的問候。

陳逸楓看了眼門前被高高堆起的書籍資料遮去半張臉的女孩，微喘着氣，額頭還有細細密密的汗珠，一邊脫掉手套接過她手上的書，一邊調侃到：

“第一次來我家吃飯，也不用帶這麽多見面禮的，雖然我也挺喜歡看書。”

早聽南宮瑾說這丫頭最近忙着翻譯一批歐美民間青年作家著的詩歌短文，看了看手上塗鴉得不成樣子的稿件和翻譯詞典，以她的英語水平，還真是沒少花心思。

“誤會，誤會啦，這裏面只有一套書是我挑的見面禮！”調皮的眨眨眼。

“過來，把拖鞋穿上。”大手拉住脫了鞋子就往裏跑的人兒，還是深冬的天呢，即使開着暖氣，地磚上也是冰涼涼的冷。

“咦？沒想到你家還有這麽可愛的女式拖鞋呢。”看了眼腳上的淡紫色棉拖鞋，毛絨絨綴着短兔耳朵，還真是特別粉嫩的樣子。

自動忽略掉她的疑惑，陳逸楓倒了杯熱水遞過去：

“你這周末不到十一點不起床的人，今天倒是積極得反常。”

“咳……”被水嗆到的聲音，兀自坐在沙發邊的毛毯上，掃了眼自己帶來的稿子書籍堆滿整個小茶幾，蘇沐雪重重的嘆了口氣：“學藝不精，沒有辦法！！弱小無助，求大神幫忙……”無比虔誠的眼神望過去，

瞧着她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陳逸楓揉了揉女孩的頭：“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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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上午的時間，兩個人窩在沙發邊的茶幾旁，埋首一堆全英文的詩稿短文中，廚房裏不知道熬的什麽湯，偶爾咕嚕嚕冒着熱氣，陽光突破雲層，灑進點點溫暖。

陳逸楓看着女孩認真的用她端正幼圓的字體做着筆記，嘴角不覺上揚，早聽說她大學那會英語六級考了兩次才勉強通過，現在面對這些生僻的單詞短句還真有點勉為其難了。

茶幾上的點心盒子裏早已空了大半，還真是喜歡吃甜食呢，時不時的那雙小手就伸過去偷拿一塊，當着“老師”的面也如此一心二用，陳逸楓看着她吃得滿心歡喜的樣子，确也着實氣不起來，看來下次估計得多備幾盒了。

起身倒了杯熱牛奶給蘇沐雪，陳逸楓拿起沙發上的大衣穿上說：“喝杯牛奶休息下，想起還有幾樣東西沒買，我去趟超市，很快回來。”

“嗯？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接過牛奶站起身，蘇沐雪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外面冷，乖乖呆家裏，我一會回。”陳逸楓走過來揉了揉她的頭，轉身出了門。

蘇沐雪摸了摸自己被揉亂的頭發，心裏微微發燙：怎麽總是喜歡這樣揉我的頭發，我又不是毛茸茸的兔子！！啊啊啊……這該死的身高差！！

揉了揉有點酸疼的腰，蘇沐雪繞着客廳轉了一圈，實在沒想到一個男生的家裏居然如此幹淨，連地板磚都是一塵不染的明亮。

簡歐大氣的裝修風格，獨具特色的吊燈擺件，牆上幾幅風景照片尤為顯眼，盯着看了幾眼，莫不是他自己的作品……

從茶幾上的一堆稿件裏抽出一套未拆封的新書，這是蘇沐雪昨天去時光書吧精心挑選的，聽蘇清恒說他也喜歡看書，望了一眼陽臺上整面牆的書架和擺放整齊的各色書，倒有點志同道合的感覺。

書架旁幾盆綠蘿牽出長長的藤蔓，還有幾盆銅錢草、白掌等植物盆栽，映襯着點點陽光，分外養眼。

蘇沐雪走到書架前，将手中的書擺上去，目光細細的掃了一眼，其中海外名著居多，看着那些全英文的簡介，讓人莫名有點頭疼，正欲轉身，卻一眼瞥見那擺在正中間的微微泛黃的封面……

這本書……他怎麽會有……

這本書是爺爺生前最愛，還記得當時清理爺爺遺物時，蘇沐雪只留下了包括它在內的一箱子書籍，爺爺說過這本書是晚清一文人所著，才華橫溢，一生傲骨，不屈權貴，遺世獨立，生前坎坷，生後成名。

其成名作就是此書，只是時間太久遠，留存于世的寥寥可數。當初爺爺剛剛離世，無數個悲痛思念的夜裏，她就是靠這本書度過的。

爺爺的話至今仍在耳邊：這書能教會人堅強，其實啊，人生沒有什麽大起大落，只需你有一顆不忘初始的心；人生也沒有什麽大悲大喜，一切順其自然方能安然處之。

女孩青蔥的手指翻開泛黃的扉頁，好似翻起了一道被時光遺忘的回憶……

從書裏掉落兩張書簽，蘇沐雪微微蹲下身去拾起，待看清書簽上的字跡，手指微微顫抖：

願往後餘生，不忘初心，做最真實的自己！──雪兒

往後餘生，有夢可逐，有你所依！──YF

“YF”……逸……楓……法國巴黎……

“原來是他……居然是他……難怪去年“他”消失了，因為回國了呀，他就在你身邊……蘇沐雪，你簡直是個傻瓜……”女孩喃喃自語，眼眶裏噙滿淚水。

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五年前的一天，午後的陽光散漫的透過南大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十七歲的蘇沐雪來月城參加青少年杯作文比賽，剛好比賽點就在南大附近，據賽還有兩個小時，她溜到南大校園打發時間。

冬末初春的季節，柳枝已經微微吐芽，蘇沐雪在湖邊慢慢踱步，極力撫平內心裏逃竄出的一點點緊張。不經意間，那樣一個身影闖入了眼眸：

男孩高大清瘦的身體靠在柳樹下，周身彌漫着生人勿進的氣息，他微擡着頭，大半個棱廓隐藏在黑色口罩下，只留下那雙隐隐閃着淚光的眼睛，寫滿了無助和哀傷。

他在哭麽，那樣漂亮的一雙眼睛，此刻卻全是無窮無盡的悲傷，好像撥不開的霧，讓蘇沐雪的心沒來由的一陣心疼，記得爺爺離世時，自己也那樣無助的哭過……

從背包裏拿出一本書，女孩輕輕的走過去：

“這本書送給你，希望它能帶給你一些力量。”小小的手捧着一本微微泛黃的書遞至男孩面前。

許是沒想到會有人，大男孩微微愣了下，待看清眼前蹲下來的小身影時，那雙淡漠疏離的眼裏有驚訝，有驚喜，還有一些蘇沐雪看不懂的情緒，只覺着這雙眼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接過書，低低的說了聲謝謝，聲音沙啞，帶着濃濃的鼻音，偶爾還伴着微微的咳嗽，該是感冒得嚴重。

“學長，冬天過去了就是春天，陰霾過去了就是晴空，一切都會越來越好。”伸出小手拂去他眼角的淚痕，蘇沐雪微微淺笑。

“咳咳……學長？？你是哪個系的……”沙啞的聲音裏隐隐有笑意，

“文學系啊，明年，明年我肯定是南大文學系的學妹。”小眼睛裏寫滿了篤定和自信。

“挺好，那翹首以盼吧。”男孩掩去眼裏的哀傷，眉眼彎彎的看着她。

蘇沐雪看着他含笑的眼睛一掃之前的哀傷，似乎連自己內心的一點點緊張也撫平了，突然想起了什麽：

“呀，比賽要開始了，我先走了！！”拔腿就跑，小小的身影風一般消失在路口……

那一年，陳逸楓的母親離世，那一天後，他飛往巴黎，五年後回國。

蘇沐雪愣愣的坐着地上，緊緊的攥着那兩張書簽，回憶起五年裏收到的法國寄來的禮物和明信片，回憶起落葉山至今的點點滴滴，回憶起遇見他後無數個夜裏自己莫名的輾轉難眠……

“怎麽坐地上！！”陳逸楓擰開門後，就看到坐在陽臺上兀自呆愣的女孩，好看的眉冷峻的擰起，她還真是一點也不會愛惜自己的身體。

責備的話正挂在嘴邊，就看到女孩站起身急急的跑過來，一雙小手圈上了自己的腰，直撞得高大的身體往後退了一步。

“陳逸楓，做我男朋友吧！”小小的腦袋埋進男人的胸膛裏，低低的嗓音隔着布料傳進耳朵，溫柔而急促。

陳逸楓拉過她越抱越緊的小手，看到那兩張被攥得皺巴巴的書簽時，心下了然。

捧起她越埋越深的小臉，對上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陳逸楓，做我男朋友吧！”一字一句，堅定無比，蘇沐雪直直望進那雙眼睛裏：

“我……唔唔……”

密密的吻鋪天蓋地，好像等了太久太久……

蘇沐雪直覺大腦一片空白，看着男人高挺的鼻子抵着自己的鼻子，好看的眼睛微閉着，只留下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嘴巴上，好似比吃了蛋糕還要甜還要軟的味道……

“閉上眼睛。”

看着他突然睜眼，蘇沐雪不争氣的閉上眼睛，臉頰上飛起一抹緋紅。

一只大手拖着她的腰抵上後面的門，一只手拖着她的小腦袋，男人加深了這個吻，霸道而綿長，直吻得蘇沐雪呼吸困難才松開：

“傻瓜，這句話我等了這幾年都沒來得及說就被你搶先了，是不是該罰！”額頭抵着她的額頭，陳逸楓看着大口呼吸的女孩，輕笑開口：

“下輩子，記得讓我先說，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