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房間裏空氣稀薄,邱鴿在床上輾轉反側,好像空氣裏全是明啓的味道,那種若有若無的藥材味道,還夾雜着了別的什麽氣味,比如他身上那種濃烈的欲望。

邱鴿惡狠狠的呼出一口氣,他讓自己經緊繃起來,摒除所有的雜念,開始想接下來的計劃。

而且出乎邱鴿意料之外的是,明啓晚上很早就過來了,他讓許宙走了,自己在客廳裏不知道做什麽,到了晚間六點左右,明啓提着一個籠子走進房間。

邱鴿眼睛一亮,眼神黏在那個籠子上,有些詫異的問:“你帶這個兔子來幹什麽?”

“給你的。”明啓把兔子放在他床邊,“就是排便太臭了。”

“說的像是你排便不臭一樣?”

邱鴿是家裏獨子,這麽多年父母寵的很,他又聰明,學習也給父母長臉,屬實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可是因為父親有過敏性鼻炎,家裏從沒養過小寵物,所以有些好奇,他這話裏有抱怨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撒嬌。

明啓笑着,看神全神貫注望着兔子的邱鴿,想不到他也會這樣,邊說:“說的也是,這兔子給你玩兩天。”

邱鴿眼睛裏閃着光,伸手想摸兔子,那兔子卻好像是受了驚似的,見到有人湊上來,吓得團團轉。

邱鴿不敢摸了,笑得柔軟又無害。

明啓抱着手臂,端着觀察的眼神瞧了他好一會,然後見他是真的歡喜,輕聲說:“你還想要什麽?我看方便不方便帶給你。”

邱鴿搖頭,“不用。”

明啓也沒有追問,笑吟吟的臉維持了好幾秒,然後坐下來,拿着背板夾開始寫字。

兩個人之間湧動着怪異的氣氛,明啓忽然前傾,問:“我走以後,還有生理的征兆嗎?”

邱鴿一頓,搖搖頭。

明啓低首,刷刷刷寫了一會。

只要明啓不發瘋,其實還算可以,邱鴿動了動腿,手指在床單劃來劃去。

明啓寫好了,收起來背板夾,又開始看着邱鴿。

邱鴿就讓他打量自己,他對明啓的目光不說在意,但也談不上多在乎,過了會,邱鴿見他還沒說話,明白明啓是在等自己先開口。

“那個孩子···是你什麽人?他知道你這些事?”邱鴿問。

“認識的一個小孩子,你怎麽忽然問他?”明啓清楚他問的是許宙。

邱鴿想了想,“覺得他還小,跟着你這樣的人不好。”

明啓搖頭,“不,其實跟着我,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方式了。”

“他成年了嗎?”

明啓有問必答,“應該再有一個多月就成年了。”

邱鴿質疑,“按照他的年紀,應該在讀高中,現在卻在小飯館裏打工,你覺得是最好的?”

對于邱鴿敏銳發現許宙辍學打工的事,明啓顯得很是興奮,他笑着說:“你覺得自己為他好,是正确的?”

邱鴿沉默,顯然是默認了他的話。

明啓來了興趣,他翹起腿,托着下巴,認真的對邱鴿解釋,“其實事物的對錯,不是當下就決定了的,對錯與否,總是在事情過去很久很久以後才會顯示真正的模樣,也許現在是錯的,那麽很可能很久很久以後,發現原來也并沒有那麽壞。”

邱鴿立即否認:“好壞不是判斷一個事情的準則,正确與否才是世界運行的基本道理。”

“那你對這些準則抱有相當高的認同嗎?”明啓反問,臉上出現不可捉摸的笑容,“你并沒有對不對?”

邱鴿也點頭,表示自己的想法,“我認為正确,我沒有說我會認同。”

“某些人在某些時候創造了準則和規矩,代表所謂正确的事,但是不代表我們不可以懷疑它的好壞,包括正确性。”

邱鴿看着明啓自信,或者說是自傲的臉龐輪廓,忽然心裏五味陳雜,這樣的一個人,卻是一個嗜殺的神經病,如果這個人腦袋并沒有這麽瘋的話,也許成就會不一樣,甚至能夠在歷史留下些什麽。

可惜···

忽然,邱鴿問:“你有什麽夢想嗎?”

明啓笑吟吟,“有,世界和平,算不算?”

邱鴿看了一眼邊上的兔子,說:“世界上少一些你這樣的人,世界才能更和平一些。”

“也許世界更糟糕呢?我可是一個醫生。”明啓直起身子,坐到了邱鴿身邊,然後看了一眼手表。

邱鴿注意到,“你趕時間?”

“不是,在等你。”

邱鴿沒有反應過來,眉毛一揚,“什麽?”

明啓一字一句說:“我在等你出現生理需求。”

邱鴿後退了半步,眼睛裏滿是防備,他伸手橫在了自己和明啓之間,直接問:“你又要做什麽?”

“我說過了,我想治好你。”

邱鴿很抗拒,垂下頭,避開了明啓直視自己的眼神,“不用,你不要發瘋我就很感謝你了。”

明啓看着手表,忽地笑了,說:“你不是問我要一個時間嗎?那就定下你什麽時候痊愈,我就什麽時候殺了你。”

邱鴿疑惑的看着明啓,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神情裏有驚訝也有幾分怪異的暗喜,“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永遠也好不了。”

“那我就關你一輩子。”

“随你便。”邱鴿不想和他争論。

明啓一下子湊近他,“對我有點信心。”

邱鴿不喜歡和他争論,但是每一次說道奇怪的地方,明啓總會有些過激反應,他并不喜歡,但是借此他也對明啓這個人有了些了解,自傲自大的如同孔雀一樣,毫無良知道德的譴責,在他眼裏,人類和動物沒有區別。

“要是我對你沒信心呢?”邱鴿刺激他。

明啓忽然冷了臉,就如同邱鴿想象的那樣,他猛地伸手卡住了邱鴿的脖子,但是正要用力的時候,又忽然轉而去捏邱鴿的下巴。

動作迅速而又粗魯,像是忽然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但是卻在一瞬間改變的想法,不想要他的命,而是想要支配控制自己。

邱鴿被捏的下巴疼的不行,直抽好幾口冷氣。

“閉眼。”

邱鴿啊了一聲,尚未反應過來,面前的明啓驟然靠近,眼前投下一片陰翳,完全擋住了頭頂的燈光,緊接着嘴唇上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貼上來。

但是仍舊粗魯暴力,除了柔軟,還很疼。

邱鴿想掙脫開,可是明啓的力氣很大,強迫着邱鴿仰着臉。

“張嘴。”明啓繼續命令,聲音冷淡。

邱鴿偏偏想要讓他發脾氣,故意緊閉牙關,将明啓拒之門外。

“我看能你憋到什麽時候?”明啓後退了些,眼睛亮亮的,當即伸手捏住邱鴿的鼻子。

邱鴿聽見明啓笑了下,身體猛地一顫。

他為什麽笑?

因為他剛剛發脾氣都是裝的?

為了笑自己輕信身體動作而來的信息?

邱鴿洩了氣,連着嘴巴一起張開,呆呆的任由明啓動作。

“這麽驚訝嗎?”明啓側頭,望着邱鴿僵硬的面容,幾乎是嘲笑着說了話。

邱鴿眯起眼睛,意圖看破眼前的明啓,有那麽一瞬間——他發現自己所有的判斷在明啓身上都不作數,好像那些信息都是明啓的僞裝。

但是懷疑也只是一瞬間,緊接着又如潮水一樣退去,只剩下堅定的固執。

“我信我自己。”

明啓揉着邱鴿的腦袋,手指繞着他的烏發,問:“在你眼裏,那我是什麽樣的人?”

邱鴿在計算明啓說這些話,做這些事的理由和目的,在嘲笑自己,還是在迷惑自己,亦或者就是為了好玩。

“在我看來,你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出身中産或者是更富裕的家庭,父母或許已經不健在了,有人在資助你,使你不願意面對自己的職業,或者說你根本不喜歡你的職業,善于僞裝,對物質看的很淡,有不少的存款,社會關系很簡單···”

明啓的臉色在邱鴿的話語裏,變得越來越平靜,刺眼的燈光中,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一雙眼黑壓壓的,沒有笑意,也沒有其他什麽情緒。

邱鴿湊近了,“還要繼續說嗎?”

“不用了,你很聰明。”明啓站起來,緩緩走到門後,轉身望着別處。

邱鴿以為自己說中了他的事情,臉上有了歡喜的笑意,但是隐藏的很好,沒有表露出來,只是隐忍着,淡淡的看着明啓的背影。

是的,他很開心。

尤其是看見明啓這樣。

明啓轉過身,深深地看了邱鴿一眼,“你以為你說對了?”

邱鴿有所準備,“我知道我沒說錯。”

明啓想笑,看着邱鴿的眼神,如此坦誠,如此堅定,如此明亮,他的所有都是那樣純粹,他很喜歡這樣的邱鴿,一言一行,一個眼神,總是有諸多意思,心理那塊陰暗無比扭曲的角落似乎迎來了一只飛鳥,他想把邱鴿拉下來,和自己一樣,永遠待在這樣黑暗的地方。

這樣的人,不該在天空,應該和自己一樣的。

明啓想着,要不然這種人會叫自己惡心。

“時間到了。”

邱鴿感覺到了莫名的危險,火速後退,拉着鐵鏈想要離明啓遠一點。

明啓慢悠悠的走上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折騰,邱鴿終于是意識到自己還是砧板上的魚肉,毫無反抗之力,便坐下來,不動彈。

“邱鴿···”明啓順着床坐在邱鴿面前,喃喃的喊着他的名字,手緩緩往下。

邱鴿忽然在他的撫慰中明白過來,他所說的時間到了的意思。

到了他要開始治療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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