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鳥伏獸窮(九)
“自然在羽然。”
“哪個是真的?”
“是真是假重要嗎?”
席停雲恍然。對羽然來說,重要的是細腰公主這個頭銜,而不是細腰公主本人。
“喝完這杯茶,你準備往哪裏走?”
席停雲沉默不語。
文思思知他素來将心思藏得極深,若是別人不主動表現什麽,只怕難以撬開他的嘴巴,抛磚引玉道:“霍決雖然小了點兒,卻不失為明主。良禽擇木而栖,我想府主不會怪罪的。”
席停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文思思笑了笑,“可惜你不能來天機府。”天機府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靠着皇帝的臉色過日子,又怎麽可能搶皇帝的人。
“我适才聽你說府主要閉關,是練凝血功嗎?”
文思思道:“算算時日,也差不多了。”
席停雲道:“我已找到人出戰。”
“霍決答應?”文思思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在南疆風雲變幻莫測,前途未知之際,霍決居然能騰出手來應戰?那此人不是天縱奇才就是燒壞了腦袋。
席停雲道:“我往北走。”
文思思愕然。
“出戰者,賀孤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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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思很快收起驚訝,沉吟片刻,方道:“我會禀告府主。”
席停雲道:“書信來回,平白蹉跎時日。”
“或者你回京師,親自告訴府主?”
“我暫時不回去。”
文思思探究般地看着他,“那何時回去?”
席停雲拿起茶杯,緩緩地啜了一口道:“離開不好嗎?”
文思思別有深意道:“好與不好,你決定。”
席停雲提起茶壺,将茶中水全部倒入杯中,任由茶水溢得滿桌橫流,然後舉杯飲盡,“不知何時才能再喝到你親手泡的茶,不能浪費。”
文思思看着滿桌的水,苦笑道:“果然是一點都不浪費。”
席停雲含笑起身。
文思思看着他出船,猶豫了下,追出兩步道:“我不知道你和賀孤峰有何交易……”
席停雲腳步一頓。
“但是,人活一世,該自私的時候就要自私。”
席停雲回頭。
文思思已回艙,只留下半個沾了水的鞋印。
席停雲默然一笑。
以無私換兩全,其實賺了。
南疆驿站不多,席停雲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将邢奇章送給細腰公主的信塞在新信封裏,寄給霍決,然後買了匹快馬,沿着滔滔江水北上。
路上不時有小道戰況傳聞,一會兒說龐小大大敗,退回蔟胡,一會兒說他與顏初一會合,反攻望南府大軍,一會兒又說顏初一與霍決夾攻況照,況照走投無路,投江自盡。傳言紛紛,莫衷一是。他起先還聽得認真,後來發現完全是庸人自擾,便一笑置之。
桃子江橫亘在南疆與望南府之間,是兩地交界,過了桃子江便是望南府地界。
席停雲買了馬,買了些盤纏,夾在一群北上游人中間,從碼頭坐船。此地已被望南府侵占,碼頭兩邊有望南府的士兵把守查驗。席停雲冒充行腳商人,路引、貨物一應俱全,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十分順利地混上了船。
船上擠一擠,一共能乘坐三十個人,此時才坐了一半,船家便磨磨蹭蹭地在碼頭等。其他船客早已習慣,或縮着肩膀打瞌睡,或與相識的聊幾句。
席停雲望着江上紅日如血,隐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船家,我們要包船。”刻意壓低的嗓音讓席停雲心中一動,順聲望去。只見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掏出兩錠銀子塞進船家手裏。
船家為難地看着已經坐了一半的船艙,“你們有多少人,能不能擠一擠?”
中年男子不依不撓道:“人很多,擠不下。”
有客人聽到他們的對話,不滿地嚷嚷道:“擠不下等下一撥,我們先來當然我們先走!”其他船客聞言,都跟着叫嚣起來。
望南府的士兵聽到動靜,不耐煩地走過來道:“怎麽回事?”
船家如此這般地解釋了。
士兵看向中年男子剛要說話,手裏就被塞了一錠銀子,頓時放緩口氣道:“你們有幾個人?”
中年男子道:“十九個。”
船家忙道:“擠一擠倒也坐得下。”
士兵将銀子收入懷中,揮手道:“那就擠一擠。”
中年男子還欲再說,士兵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船家對船上的船客道:“各位行個方便,騰出些位置來。”
其他船客也不願得罪船家,見事情有了兩全之策,也都願意退一步。
中年男子見狀,只好跑去向主人禀告。
過了會兒,就看到中年男子領着浩浩蕩蕩的十幾個人走過來。
船家頓時大吃一驚。因為他們雖然只有十九個人,東西卻好幾箱子,很不輕便,若全都裝上,只怕要沉船。他慌忙攔在擡箱子的人前面,“這,這恐怕放不下吧?”
中年男子木然地看着他,“是你說擠一擠的。”
船家急得直冒汗,“我不知道你們有這麽多行李。”
“知不知道錢你都收了。”一個脆生生的女聲插進來,卻帶着冷意,“我不管你做什麽,總之,我們要馬上過江。”
心不在焉地看着江景的席停雲聞聲一震。
船家想找士兵幫忙,卻被兩個漢子用身體擋住去路。
船客看到擋住他去路的漢子手裏抓着刀,心裏也都緊張起來。幾個船客膽小,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找船家退錢。
船家如釋重負,爽快地将錢退給他們。
有人開了先例,船上人便走了一大半。
席停雲是剩下的一小半,因為他認出了這個女聲——阿眺。
他不着痕跡地打量他們,發現他們并不是圍在阿眺身邊,也不是保護着那些箱子,而是有意識地圍成圈子,将什麽人或物圈在中央。
想起之前聽到況照兵敗的小道消息,席停雲心中産生一個大膽的想法。莫非……是況照?
船上剩下六個人,加上阿眺他們十九個人六個箱子,剛剛擠得下。
船家松了口氣,想伸手幫忙擡箱子,卻被推到一邊。
箱子像一堵牆,将阿眺他們與席停雲等人隔阻開來。席停雲聽到身邊之人極輕地哼了一聲。阿眺立刻站起來,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哼什麽?”
那人受驚,慌裏慌張地搖頭。
阿眺抽出身邊侍從的長刀,反手一揮,那人頭頂的頭發就被削平。她盯着他,冷聲道:“你若是再敢胡亂發出聲音,就和頭發一個下場。”
那人吓得連嚎都嚎叫不出來,雙手捂着頭頂,瑟瑟發抖。
阿眺将刀插回刀鞘,一屁股坐在箱子邊上,看着碼頭發呆。
其他人陸陸續續上船。
席停雲看到一人身形頗似況照,卻披着披風,捂着面紗,全身裹得像個粽子,心中暗暗生疑。莫非是李代桃僵的調虎離山計?
船家彎腰解纜繩。
突聽篤得一聲,船身一震。
阿眺猛然站起,拔下插在甲板上箭矢,面色大變。
紅羽金箭!
南疆王。
席停雲看着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明麗容顏,心怦怦直跳。
他來了!
他竟然來了!
只見岸上白馬長嘶,一柄長槍敲了敲吓得雙腿發軟的船家,船家頭也不回地跪地求饒:“好漢饒命!”
“走。”霍決收回長槍。
船家跌跌撞撞地跑了,正好迎着守衛碼頭的士兵鬼吼鬼叫地跑過來。
霍決也不回頭,從箭囊裏抽出一支箭,随手朝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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