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二個世界 我想再求個補償的機會,可以嗎?
蘇晤覺得自己像是在等待審判的犯人, 全憑着賀硯予的回應決定自己究竟是會沉淪深淵還是逃脫升天。
但這個能決定他生死的人卻選擇了沉默。
在蘇晤捏着雙手等待的過程中,他看到賀硯予轉身朝着店外走了出去。
這算是什麽?
蘇晤怔怔看着賀硯予的背影,不太能夠确定他現在的意思, 不過他看了片刻,很快就擡步跟了上去。
或許,沒有正面拒絕, 就代表着賀硯予并沒有剝奪他的機會?
蘇晤跟在賀硯予的側後方, 對方很安靜, 蘇晤得以仔細地看他的模樣。
賀硯予和從前的确沒有太多的變化,但顯然是瘦了, 上次見面的時候,蘇晤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和驚異愧疚中,但等他查到這些年在賀硯予的身上都發生了什麽, 他現在再面對賀硯予,總會不自覺想到對方這些年來的經歷。
這些苦難卻竟然都是他帶給對方的。
這也是蘇晤現在對着賀硯予時總說不出話的原因,他揣着顆搖搖晃晃的心跟在賀硯予的身後,心想着他在來之前就曾經想過, 只要賀硯予肯和他說話就夠了。
而現在賀硯予的确同他說話了, 雖然只是陌生的語氣。而在聽到賀硯予說話之後,他又開始試圖想要更多。
他們曾經是最親密的,他曾經可以和賀硯予很親近,可以肆無忌憚地對着賀硯予任性撒嬌,但現在他卻能夠聽賀硯予多說兩句話都覺得慶幸。
從甜品店到賀昭昭所在的學校其實不算遠, 蘇晤查過,整個路程也不過十來分鐘的距離。
再穿過前面的街道, 經過拐角,他們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蘇晤趕在到達之前, 終于短暫收拾了零落的心緒,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上次我吓到昭昭了是嗎?”
他說出這話,視線凝在賀硯予的身上,不肯放過賀硯予臉上的任何細微情緒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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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問話之後的沉默顯得異常地漫長,蘇晤內心其實很清楚,賀硯予或許根本不會回應他,但他心裏還是有那麽絲微薄的希冀,或許賀硯予對他的情緒還沒有到讨厭的地步。
這段沉默仿佛是對于他生死的宣判,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才終于聽見前方的賀硯予淡聲說道:“昭昭膽子其實不小,但她比較敏感。”
蘇晤忘了腳步,怔了怔才又想起自己需要回應。
他于是輕輕點頭,說道:“是我之前情緒太重,讓她緊張了。”
有了剛才的回應,蘇晤确定賀硯予是願意與他交談的,并且似乎并沒有任何排斥的意思。
這讓蘇晤心裏的顧忌又少了許多,他接着又向賀硯予說了些話,賀硯予雖然依舊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但卻都沒有排斥蘇晤的問題,全部都回答了下來。
雖然只是簡單的日常問題,但對于蘇晤來說,能夠和賀硯予說上這些話,已經是他這些年連做夢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可惜時間過得太快,沒能夠再多說上幾句,他們就已經到了賀昭昭所在的學校門口。
小朋友們放學得早,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孩子伴着歡聲笑語走了出來,而賀昭昭就在這群孩子當中。
因為身高腿長的賀硯予在家長當中過于惹眼,賀昭昭幾乎是在走出來之後,立刻就找到了他的位置,并且像只小蝴蝶般頂着歡快晃蕩的馬尾飛奔了過來。
她一頭撲進賀硯予的懷裏,使勁蹭了蹭,又咯咯笑着開始向賀硯予講述自己在學校裏遇見的趣事。
父女兩人氣氛融洽,小姑娘長得像個洋娃娃,眉眼可愛,撒嬌起來聲音又軟又糯,任誰都不忍心拒絕。而賀硯予語氣溫柔,有着天然的包容,說話的時候仿佛有種魔力,讓人不禁有種沉淪的錯覺。
而蘇晤盯着他們父女擁抱對話的樣子,有那麽瞬間覺得自己的存在顯得無比刺眼多餘。
他甚至忍不住有些嫉妒起被賀硯予抱在懷裏的女兒。
或許是因為他的存在感太過強烈,又或許是他目光裏的情緒過于不加掩飾,所以在小聲交談了幾句之後,賀昭昭終于注意到了站在他們旁邊的蘇晤。
賀昭昭雖然天真可愛,但卻也同樣早熟,她早就從賀硯予那裏知道了蘇晤和自己的關系,現在看到蘇晤,她最初的反應不是好奇觀察這位從未見過的爸爸,而是警惕地往後退去。
蘇晤看到她的反應,張了張嘴沒能出聲。
而賀硯予對賀昭昭說道:“這是……”
他的介紹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說完,賀昭昭就已經擰着漂亮的眉毛脫口說道:“這是欺負爸爸的壞男人。”
蘇晤聽到這句話,當即分辯道:“我不是……”
賀昭昭根本沒有給要聽他說話的意思,不過她也不打算在這裏當着許多人的面說這些話,她牽了牽賀硯予的袖口,像是在擔心着賀硯予的情緒,小聲說道:“爸爸,我們快回去好不好?”
賀硯予點頭,輕聲應道:“好。”
接到賀昭昭後,賀硯予牽着孩子往回走去。
在這個過程中他沒有回頭看蘇晤,但蘇晤幾乎沒有猶豫,随之跟在他的身後,接着又回到了甜品店。
賀昭昭看着蘇晤跟他們一同回來,眼裏的戒備甚至已經快要上升到了驚恐,似乎生怕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壞人又要欺負自己的爸爸,所以時時刻刻都保持着緊張,蘇晤即使是多靠近賀硯予半步,都會被她給緊緊盯住。
蘇晤起初還有些克制,但被盯得久了也認為自己沒必要受制于個小孩,所以漸漸也不再顧忌,主動又靠近了許多。
賀硯予把這大小兩人的明争暗鬥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他不太在意,只是和往常那樣照顧着小孩,等小孩玩累之後,才讓她先自己上樓去玩。
賀昭昭最初當然是不願意的,不過賀硯予雖然從來不會兇小孩,但在孩子的面前說話卻極有分量,就算是再覺得擔心,賀昭昭還是委委屈屈地選擇了相信爸爸,于是轉身去了樓上。
等到賀昭昭上樓之後,賀硯予才重新看向等在角落裏的蘇晤,倒了杯水遞到他的面前。
蘇晤擡頭看着此刻距離自己不過兩步距離的賀硯予,有那麽瞬間覺得他像是回到了以前和對方住在共同的家裏,他們随性聊天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蘇晤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縮在沙發裏,窩在賀硯予的懷裏玩終端或者看雜志。
賀硯予會替他準備一杯水,還有些甜點之類的東西,偶爾會在他無聊的時候投喂他點食物,兩個人說說笑笑度過閑暇的時間。
雖然明明知道自己懷揣着任務,但那時候蘇晤卻的确會忍不住産生種感覺,覺得那種日子是不會變的。
現在時間變了,地點也變了,賀硯予在遞出那杯水後,也同樣在蘇晤的對面坐了下來。
蘇晤從今天出現在賀硯予面前,精神就始終處于緊繃的狀态,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過度在意,在意賀硯予的每個動作,以及他将會說出的每句話,因為似乎每句都可能決定他的生死。
而賀硯予始終是如暖風般和煦的,他的和煦讓蘇晤從忐忑到逐漸松懈,最後終于在心底有了明确的判斷,賀硯予對他的恨意并沒有他所想象的那麽深。
那麽或許,他的補償是可以讓一切得到挽回的。
蘇晤捧着賀硯予遞過來的水杯,搶在賀硯予說話之前先道:“對不起,雖然之前已經說過了,但我這次來還是想要正式地對你說這句話,對不起。”
“還有。”蘇晤視線對上賀硯予的目光,專注道:“我想再求來個補償的機會,可以嗎?”
賀硯予對于蘇晤的話沒有任何詫異,他就像是早已經猜到了蘇晤會說什麽,他說道:“你沒有必要說對不起。”
蘇晤怔了怔,設想過賀硯予究竟會對他的道歉有什麽樣的反應,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
賀硯予說道:“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當然也就不需要你道歉。”
蘇晤神情不自然地變了些許,如果說賀硯予還在記恨他,如果說他不肯原諒自己,蘇晤覺得他都還能夠弄明白賀硯予的心思,但現在賀硯予說出這句話,他心中突突地跳着,卻不知道為什麽逐漸被慌亂占據了理智。
他聽見賀硯予繼續說道:“如果說當初要你放棄替聯邦獲取情報,你會答應嗎?”
蘇晤遲疑片刻,在賀硯予的目光注視下,他知道自己只能說出真話:“不會。”
作為情報專員,他沒有任何理由在那時候放棄自己的任務。
賀硯予知道這是必然的答案,于是說道:“在當初那個時候,你只是做了必然且正确的答案,所以你沒有必要向我道歉。”
蘇晤緊皺着眉頭,聽着賀硯予這番話,越來越覺得不對:“不能這麽說……”
“沒有什麽需要逃避的話題,我只是在說事實。”賀硯予打斷他的話,認真說道:“從星痕聯邦的角度來說,你沒有做錯,你只是做出了選擇而已。”
“而你的選擇裏面,沒有我。”
這是從很多年前就決定的事情,但現在它被再度抛開在蘇晤的眼前,像是面鏡子被砸碎,裏面絲絲縷縷的紋路才終于透過平滑的表面顯現出來。
蘇晤沙啞着嗓音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不是這樣的。”
賀硯予卻比他所以為的要理智得多,他毫不留情地撕破蘇晤的掩飾,令其狼狽幾乎無處可遁:“選擇之所以被稱為選擇,是因為它只有那一次機會,讓你從兩者之間做出判斷,既然選擇,就不應該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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