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裏，我用自己全部的積蓄盤下了一家雜貨店。我比以前更加用力的賺錢。但我會經常對着靜靜的夜空發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有時我會傻傻的倚在一棵樹上，慢慢的伸出手，想接住從樹葉縫隙間滴下的雨點。我連做夢都不敢去企求上天能賜予我什麽。我在無數個夜晚再回到那個我魂牽夢萦的地方時，那裏早已物是人非。聽說，廠早就搬到很遠的郊區去了，而那間破舊的小屋還在，我看着滿地的灰塵，似乎在無聲的嘲笑着我。後來，我再經過那個夜市的時候，我忽然鬼使神差的做了一個決定。我第二天，又跑去進了一點貨，在每天店關門之後到那個熟悉的地方去擺攤。我坐在那裏時，有時甚至覺得自己似乎能聽見自己身體裏細胞分裂的聲音。我會不由自主的觀察着每一個從我面前經過的高大魁梧身影，深怕自己錯過什麽一樣。當然夜市熱鬧依舊，可再也沒有人陪在我身邊再也沒有人和我争搶那辛辣的羊肉串。也不會有人再對我來一拳黑虎掏心。命運似乎不肯垂憐我，可能覺得我不值得同情，或是受得懲罰還不夠吧。我在耐心的計算着時間，一分鐘一分鐘的數着年輪的轉動。

但戲劇性的一幕還是出現了。要說世上我最想遇到的無疑是小猛了，但我最不想遇到的，林長生肯定算是其中的一個了。當我坐在地上鋪着的報紙上，無意中擡頭看見他時，他也正在打量着我。看了我大概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然後不确定地走到我跟前。

“你、、、、你是小衛嗎？”

我拿起人家發的一本，被我随手扔在攤上的廣告雜志，放到我身旁。輕輕拍了拍。林長生緩緩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那本雜志上，笑着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頭。

“你小子變化挺大的麽，我都不敢認你了。現在就做這個啊？”

我看着他嗯了一聲，但他的臉上已沒有了那種嚣張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熟，一種滄桑，一種幸福。但我并沒有一下子就把我真實的情況告訴他。

“林哥，你現在在做什麽？你、、、、不怪我嗎？”

我平靜的看着他，他遞了一根煙過來。我手一推：“我一直不抽煙，林哥你知道的。”

林長生點燃後深吸了一口。

“說實話，一開始在裏邊其實挺恨你的。還想着出來以後非想辦法弄死你們不可，但後來時間長了，我反過來一想，其實當初我也确實太過分了。我老是欺負你，經常半真半假的打你幾拳，還搶你東西吃。

你不想法子整我那才奇怪呢。換了是我，早就弄出事來了。你還算是能忍的呢。不過，我在裏邊的日子，和你跟我在一起一樣。但是裏面的人可比我狠多了。我有時候想，這可能就是老天給我的報應吧。而且你後來并沒有對我落井下石，我就知道你小子還不是那麽的、、、、嗯，讓我恨吧。所以我也就決定放你一馬了。 ”

我無奈的一笑：“林哥，想想也真奇怪，你當初為什麽那麽的、、、年少輕狂呢？”我換了一個形容詞。

“你小子，真是的。就用你的話回答你。因為年少，所以輕狂了呗。對了，我聽王主任說過，有人寫了幾封檢舉信給沈廠長揭發我。大概也是你小子幹的吧。”我笑着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衛，”林長生走的時候神秘的跟我說：“我知道你現在最想見的人是誰，明天我就把人帶過來給你看看，到時候你可別哭啊。”

我的心忽然停頓了一下。我望着林長生遠去的背影，在地上坐了好長時間，一動也不動。

第二天，一天我似乎都不知道我在幹什麽。我吃飯了嗎，對了，走的時候門關了麽？哦，擺攤的地上怎麽會有那麽多的疙瘩啊。硌的我屁股難受。我爬起來又坐下，坐下又爬起來。特別希望看見什麽人，卻又想遠遠地逃開。時間似乎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林長生扶着一個蹒跚的身影慢慢的走進了我的視線。我望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忽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隆重介紹一下，我老婆謝小靈。小衛，你小子眼睛瞪那麽大幹嘛。我跟你說，你小子這輩子是沒指望了。”林長生望着我，得意的摸了摸小靈高高凸起的大肚子。

我嘿嘿幹笑兩聲：“林哥，你有沒有對小靈用過什麽非常手段啊？”

林長生一拍我的頭：“你小子還那麽鬼精，這都叫你猜出來了。不過，小靈本來就是我老家裏定好的老婆，她也很享受我這樣的保護啊！喂，不要這樣盯着我的老婆，你幾個月的小破屋生活還沒住怕呀！”

“什麽，你當初把我安排住小屋是因為小靈？”

“是啊，小衛。”小靈接口道：“長生昨晚還跟我講，你當初第一天進廠看見我就壞壞的笑，所以我們的林大組長就把你安排到那間小破屋裏住着了。”

“我的天啦，”我笑着摸了摸小靈的頭：“我說怎麽回事呢，原來都是你這丫頭害的。”

“哎哎，幹嘛幹嘛！那可是我老婆，不作興別人瞎摸八摸得。”林長生笑着看着我：“我去弄幾瓶啤酒，小衛，你可不許說你不喝。下次有機會你到我們那溫馨的小家去看看，我想曬曬我和小靈的幸福，饞死你。小靈你在這坐一會，我先去弄幾個小菜讓我和小衛一笑泯恩仇。小衛，你可不許趁機揩油，我知道了可不答應。”

林長生微笑着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小靈向我一笑，我搓搓手：“你看這裏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你當我那麽嬌貴啊，林長生白天上班，家裏什麽事我不做。”

“那我扶你一把，你就将就一下，坐地上吧！”我扶着小靈緩緩地在地上坐了下來，笑着說：“你們現在看起來這麽幸福，不是有意來刺我這顆脆弱的心靈的吧！”

“小衛，說真的，你成家了嗎。”小靈盯着我問了一句，我搖搖頭。

“為什麽你還不成家啊？”

“沒人喜歡呗！”

“咦，”小靈指着我身後疑惑地說：“那、、那不是李小猛嗎？小猛，小猛。”

我突然回過頭，望着擁擠的人群：“小靈，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我也不太确定。有點像是他，但人一閃就不見了。”

一個月過去了，我每天都在那兒頑固的守候，我能感覺到我日思夜想的那個身影就在我旁邊遠遠地注視着我。所以，那天晚上，當我看着他慢慢的向我走近的時候，我的心情一點漣漪都沒有。我歪了歪我的屁股，把下面折疊起來的報紙拉開，在上面輕輕地拍了拍。小猛的樣子似乎一點也沒變，可又似乎變化了很多。他靜靜地走過來。緊挨着我坐了下來“三年了，你肯定我會來找你嗎？”小猛輕輕的問。

我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我能。我不但能肯定你會來找我，而且，我也知道你肯定能在這裏找到我。”

有些話不用問我也知道，小猛在一個月前的那天晚上，意外的看到我扶着大肚子的小靈，所以，他避開了和我在分別了三年之後的第一次見面，害怕他的出現會打擾我平靜幸福的生活。但他又不死心，所以一直在旁邊觀察着我，直到确定那是一個誤會，才敢出現在我的面前。這是他應該受到的懲罰。

就像我當初決定離開他一樣，我受到了思念對我殘酷的折磨。不過我想，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人生短短幾十年，還有什麽比你現在的幸福更重要的呢？

我開了門，打開燈。在我小小的雜貨鋪裏鋪着黃色的廉價木地板。在後面隔開的一間小房間裏，床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白色的牆壁上只挂着一副彩色的圖畫，上面畫着一個紅色的星球。

“歡迎光臨，這裏是通往火星的空間中轉站。”

小猛看着我：“哎呦，看不出啊！小衛，你都升級當上老板了嗎。”

“混口飯吃。”我接道：“在通往快樂幸福的火星的旅途中，乘客有可能會受到狂風暴雨，甚至不信任，背叛等等各種考驗。禁受不住考驗的人，會受到良心的懲罰，還要承受有可能見不到對方的危險。不能有堅定決心的人請盡早退出。”

小猛輕輕的，但卻緊緊的拉住了我的手。

“黑虎掏心。”

“猴子偷桃。”

“哇，死小衛，又來這種陰招。真不要臉。”

“切，你晚上在我身上摸來摸去的，我還沒罵你不要臉呢，你倒先罵起我來了。”

“胡說八道，我哪裏摸你了。”

“還不承認，下次你要在摸我，我就開始收錢了，摸一把五塊錢，十把以上贈送一次。”

“哇，這麽貴，人家摸一把才兩塊錢，你怎麽要五塊.”

“你個豬，你在哪裏聽人家說摸一把才兩塊的。你說，你是不是背着我做過什麽壞事了，怪不得看你做起事來那麽老練。不行，我得回去拟個協議，你以後每天賺的錢都得上交，我還準備買房子，還要買車子。你賺的錢有一半算房租，還有一半算飯錢。你得用心想想，簽這個協議。”

“那交不出摸你的錢了怎麽辦。”

“那你就自摸呗。”

“嗯，好吧，我現在就自摸吧。”

“喂，喂，幹什麽，啊，死小猛，你個豬，你又要來硬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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