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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緒文擦了把鼻血：“好，今日就辦！”

懷胎十月已忍下來，當看到自己爹娘和他們打成一團，劉翠翠無論如何也忍不下，進門的那一刻，她腦海中便蹦出這樣的想法：終是過不下去了。

她可以忍受沈緒文對她的背叛，但不能忍受自己婆家對娘家人大打出手。

吃虧的是她，忍辱的是她，犯不着還受別人地毆打，這條命，沒這麽賤！

沈現平：“混賬！”

長琴奶奶：“你敢！”

“來，離就離！誰怕誰啊？離了你家活不了了還？早就跟你們家夠了，我閨女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進了你們家！我閨女造了什麽孽被你們禍害！”馬付花扯着嗓門，越說越激動。

田秀娥和劉英一句話也摻不上，想勸解都不知道該怎麽勸，幾次張口想說點什麽，又幾次欲言又止。

劉家大舅：“甭說這些沒用的，要離是吧？好，咱們走！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怎麽個離法？走！”

劉家三舅被沈緒亭揍的不輕，他怎願意走？借着轉身空隙，捶了他個措手不及，沈緒亭捂着胸口忍痛小會，立即想要還手，被沈緒安及時拉住了。

劉秀梅快步走來，一手抱着娃，一手扶着沈緒亭胳膊，關切的問：“有傷着嗎？”

沈緒亭搖搖頭，眼神依然盯着大門口，劉家人相繼離去的背影。

長琴奶奶後面追着，急聲道：“小升娘，還有兩個孩子呢，不能說離就離呀！親家，親家，親家！”喊再多也徒勞，馬付花他們帶上劉翠翠，一夥人已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

兩家人動了拳腳，面對親家的離去，長琴奶奶和沈現平就算挽留，都已找不到話頭。

何江奶奶走來安慰，低聲說道：“別喊了，回頭想想辦法。”

劉家人走了之後，長琴才有膽子從屋裏跑出來，倚着奶奶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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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不離難道一輩子過這種日子嗎？我活該！我一輩子帶着不要臉的名聲躲不掉也擦不掉，無所謂，可你們呢？一輩子受他們劉家罵罵咧咧？一輩子受他們欺辱看不起？一輩子過這種日子？怎麽過？”

沈緒文的話，幾乎讓長琴奶奶發了瘋，“我不管你怎麽過！你要是敢跟小升娘離婚，你腳下就是我的墳！”

田秀娥嘆了口氣，對沈緒文道：“小升娘說歸說，就是賭氣，帶着倆孩還能真離？離了孩子怎麽養活？”

劉英也是劉家人，從娘那裏也聽過一些事兒，但她娘可囑咐了，少說話別摻和事，有些話，連枕邊男人都沒跟他提過。

劉家那頭，是鐵定了心逢事不讓沈家舒坦，誰讓，那混賬事兒太操心了，怨就怨沈緒文，只能說，原本好好的學校老師，過成這樣，真是太不争氣了。

可沈緒文畢竟是小叔子，所以，就算埋怨，她也面向沈緒安，“你們也是，怎麽不忍忍？他們愛說啥說啥？這耳朵進那耳朵出，聽那個幹什麽？”

沈緒安皺着眉頭，看起來火氣頗大，“你淨在這說些沒用的，事兒完了又說，先前你沒看她三舅那樣？知道大娘七日墳還不到，居然放炮仗！他也說的出來！老五那事是一碼，炮仗這事是另一碼，怎麽滴？讓他們一輩子在我們家頭上拉屎？揍一頓正好，讓他們也知道，不是他們想幹啥就幹啥！大爺在家飯都吃不下，咱們在家放歡天喜地炮仗？缺德不？”

劉英張口想争執，被沈緒言搶先一步：“行了，別吵吵了，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起碼，以後遇事他們也會掂量掂量，咱也不能一直忍讓，你們又不是看不出來，如果他今天不拿出炮仗來，咱們就算拿出全家糧食湊上，也會讓他們坐了席再走，畢竟，已經進門了，不上也得上。”

“哥說的對，再不吱聲讓下去，指不定會被踩成什麽樣，事對事，人對人，用不着連娘都打了，也幹的出來？”沈緒亭接着道。

長琴奶奶：“我挨不挨他們打沒關系，就算打了也是應該的，我是當娘的！兒子是我生的！活的混賬是我養的！咱們把事兒平了就行，別一天到晚這事兒那事兒，讓鄰居們看笑話，把日子好好的過，你們幾個今天就不應該動手，他要放讓他放好了！攔不住就不攔！老天睜眼看着，村裏鄉親們看着，你大爺不會生咱們氣，你大娘是入了土，可人在天上看着呢，她更不會生氣！”

說到這，她頓了頓喘口氣，淚眼汪汪的道：“能好說就好說，一旦動手就是大事！這回頭要離？怎麽辦？小升怎麽辦？打小就在眼皮底下蹦跶，是咱們沈家的骨血！是咱們沈家的肉啊！怎能說離就離！”

何江奶奶愁憂安撫，“姊妹，別急，會有辦法的，她大嫂說的對，小升娘就是賭氣，她不離！要離早就離了，還能等到現在？”

沈現平站在最後低着頭，一直不吭聲，手裏拄着木棍一動不動。

“娘說的在理，真不該動手。”田秀娥道。

劉英冷地把手縮在袖裏，田秀娥說了她想說的話，她已無話可說，再者，自己又不是沈家人，和劉家親，萬一說多被人傳出去，那多不好。

勝男還小，吵鬧的動靜太大，吵了她的覺，在劉秀梅懷裏一直哭，何江奶奶便讓她先回家，不管怎樣，把孩子照看好就行。

劉秀梅怕把孩子凍着，聽了何江奶奶的話，但她不放心沈緒亭，摸摸他眼角旁的傷，關心的道：“要是哪兒疼，回去我再給你看。”

沈緒亭痛快回應，看起來并未傷到，“我沒事，你先回家，我等會兒就回去。”

“那好，我先回去了。”跟他說完，又走到長琴奶奶面前，對何江的奶奶說道：“四嬸，俺娘就麻煩你了。”

“沒事放心，回去吧，天冷再凍着孩。”

“欸，嫂子，我先回去了。”她回頭道。

劉英和田秀娥齊聲道：“回去吧。”田秀娥不放心的囑咐：“路上把孩子包緊點。”

話音剛落，只聽身後一聲悶響，緊接着，幾兄弟全朝一個方向疾步跑去，“爹、爹……”

＊＊＊

那一日，還沒走到門口的劉秀梅，又返了回來。

沈現平整整昏厥了一日，在炕上起不來，老傅頭給他把脈喂了藥，他自己也留在沈現平家中，直到天黑才離開。

沈緒言留了下來，幫着照看，長琴奶奶坐在炕沿，不停地對他淚語說叨，“你可得好好的，家裏還有一攤子事，你要是撒手走了，這個家就完了，我自己哪頂得住。”

“咱還有長琴呢，緒禮把孩子交給咱們，咱們就得讓他放心，你聽見沒老頭子？緒禮等着你好好的，看着長琴出嫁呢！”

奶奶一夜沒睡，早上長琴醒來時，她還在爐火旁坐着，守着早已滅掉沒有半點火星的柴火，坐了一夜，沈現平人雖醒着，但說話含糊不清，如果沒人幫忙，根本不能動。

沈緒言回家端了早飯，讓娘和長琴都吃了點，奶奶悶悶不樂不說話，二叔也不說話，只是低頭坐着，不時擡頭看看炕上的沈現平。

長琴倚着炕坐了很久，便一個人跑出去了，昨夜，她夢見了爹，爹對她說了許多話，好像還有關于爺爺的，爹說，爺爺會好的，只是，夢醒後，夢境已是殘缺不全。

她記得人死後，想要對他們說話就要燒黃紙。奶奶去給爹上墳時，是這樣。

大奶奶死後，衆人也是燒黃紙磕頭，于是，她便學着奶奶的樣子，跑到西屋裏找了幾張黃紙，偷偷塞在棉襖下，又從柴火堆旁拿了火柴，一路小跑去了石林墳場。

那兒，埋葬着北莊所有死去的人。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來到這裏。

未有恐懼，只有好奇，和心底裏冒出的一則想法，奶奶常說，她長大了，她也認為自己長大了，可以獨自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

她記得爹的墳，所以，一路直奔，就找到了。

上次來時，綠葉正茂，墳土上雜草叢生，如今，滿墳土皆是寒雪，只是不知，地下的爹，會不會覺得冷？有沒有棉衣穿？

她試着劃了好幾根火柴，都廢掉了，平時只看奶奶劃的容易，自己嘗試，才覺得難。幾根之後，終于點亮了一根，燒燃黃紙，灰燼後，她對着墳土和爹說起了話：

“爹，我來看你了，你昨兒夜裏去看我，和我說的什麽我都忘了，所以，我就來看爹，跟爹說一聲，今兒晚上，再去看我好不好？我會把爹說的話，好好記住。奶奶不在，是我自己來的，我長大了，可以自己來看你了。奶奶今天很不開心，爺爺病了，昨天，五嬸家的人來家裏和叔們打起來了，奶奶也挨了打，五叔被揍很多次了，我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揍的牙都沒了，像兔子一樣，呵呵。”

“爹，你還會回來嗎？帶我出去玩，逮螞蚱抓蜻蜓……………”

長琴對着爹的墳，說了些自己向往的事，那是将來，她自己不敢想象的事情，邊說，邊從墳上挖雪，攥在手心裏團成球。

團着團着，起了玩心，便不再對爹說話，只顧着團雪，球雖光滑卻不夠大，長琴只好在地上和別的墳土上挖雪，走來走去，忽然看見一座沒有雪，更沒有草的墳土旁，躺着一個人……

☆、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