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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文、緒文，怎麽回事？啊？”長琴奶奶抓着五兒兩個肩膀，晃着他問。

沈緒文把頭擡起來了，卻沒說話，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麽對娘說，怕她受不住。

長琴奶奶朝他吼道：“說話呀！”

可沈緒文依舊半字不言，沈緒言：“她們人來了嗎？”

這事兒，是沈緒言最先知曉，因為他家離劉翠翠娘家最近，小升第一個跑去的就是他家。

沈緒言一聽，拔腿就往五弟家跑，告訴了他，又轉而來了爹娘這，這不是小事，就算要送，也得他們沈家全答應了才算作數。

沈緒文第一個到了這，可大門從裏鎖着，敲不開，任他怎麽喊，裏面也不開門，他問孩子，馬付花丢給他一句：“抱走了！”

“已經抱走了。”他低着頭很小的聲音道，他和小升娘還是走到這一步，沒有愛情，就連在親情的路上也無法回頭。

沈緒言用力晃幾次大門，推不開，他轉而去了南牆那，搬了個大石頭放在牆角下，并招呼沈緒文過來幫忙，沈緒文蹲在石頭上，沈緒言踩着他的肩，跳牆進院，從裏面打開了大門。

馬付花在一旁阻攔，沒沈緒言力氣大，掰不過他。

“出去！誰讓你們進來的？都出去！”

沈緒言擋着馬付花，長琴跟着奶奶還有五叔往南屋跑，進房後，劉翠翠正半靠在榻上，歪着頭面無表情，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具被掏空肉身的軀殼。

劉翠翠爹一個人躲在屋裏，沒出面，他打一開始就不同意，只是執拗不過馬付花，作不了主。

“小升娘，孩子呢？”長琴奶奶臉色發白，看了看她身前明眼處，果真已沒有孩子的身影。

長琴有點怕劉翠翠，與上次的事情有關，也與長輩們常提及有關，每次見了她，都有些打怵。

可這次，是長琴見了她，從未有怕意的一次，這種感覺，并非因為奶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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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她張張嘴，有氣無力的說了三個字。

“送哪了？”

“王莊。”

長琴奶奶扭頭就跑，沈緒言和沈緒文也跟着去追，“娘你留下我們去！”

兩人跑的快，越過長琴奶奶，眨眼沒了影，長琴扶着奶奶在後面追，順着去王莊的路，不停歇地跑。

冬季的天，冷的刺骨，圍在爐火旁沒人想出來。

王莊在南莊以南，需從山坡上走，經過南莊，是最近的路，這條路上，周遭全是大隊的土地，沒有一棵樹。

一陣陣冷風刮在臉上，生冷的疼，跑了近一半路途，雙腿和腳才感到些溫熱。

山溝處，冬雪覆蓋，它們藏在冬陽觸摸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要藏多久。

跑上這條斜坡，就到高處了。

沿途都是山路，奶奶體力不支，摔倒多次，長琴扶她起來，一老一小，再接着往前追。

好不容易爬到頂，終于看到不遠處，沈緒文和沈緒言，正抱着娃往回跑。

在他們身後，還有并未離去的另外兩人，一直在朝他們跑的地方望着。

“奶奶，我們追上了！”小長琴高興的喊。

冬風把她的聲音，刮到兩人耳邊，兩兄弟一看娘追上來了，不由自主露了笑容，這件事兒，可以安心了。

二人追上來後，緊憑他們的說辭，王莊的人，并不想放棄孩子，因為他們等一個合适的女娃，等了很久。

這戶人家，夫婦二人不生育，家中如今有個六歲的男孩，也是抱養的，好不容易碰上，願意送出女娃的人家，二人抱着小妮不想撒手，想和沈家兄弟商量，勸他們放棄，要回的念頭。

奈何沈緒文告訴二人，他是娃的爹，那二人依然不想放手。

最後，沈緒文和沈緒言從他們手中，硬搶回了小妮，二人才抱着她往回跑，和娘碰着面兒，把小妮交到了長琴奶奶的手裏。

長琴奶奶眼淚嘩嘩的流。

劉翠翠再次插了大門，不管誰敲，拒不開門，長琴奶奶抱着娃，和沈現平還有兒子兒媳，就這麽站在門外，從過午一直等着，等到黃昏，傍晚來臨，劉翠翠依然沒開門。

襁褓裏的小妮肚子餓，一直在哭，長琴奶奶抱着她多次敲門無果，便任由她哭着，站在門外等，可等不了多久，便被小妮的哭聲壓垮身心。

“小升娘，你開開門，不管什麽事，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跟娘說，我們緒文是虧待了你，他對不住你，娘不求你原諒她，只希望看在孩子的份上把門打開，讓孩吃飽奶，咱們怎麽說怎麽罵都行。”

劉家大門不開。

田秀娥愁道：“小升娘，這孩子餓的哇哇哭，你就出來吧。”

“我這個當娘的沒臉！要不是因為孩子還有這個家，我就是死，只要能抵了過也成，你開開門，你想說什麽盡管提，娘什麽都答應你。”

劉家大門依然不開。

沈緒文：“甭管怎樣，別讓孩子受罪，你要真想離，咱倆就痛快的……”

話沒說完，便挨了長琴奶奶一道響亮的耳光，長琴奶奶淚眼汪汪的瞪着他，“你給我閉嘴！”

罵完沈緒文，她望着緊閉的大門一言不發，沉默半晌，抱着娃“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娘！”

“我兒子對不起你，他就是個挨千刀的，我這個當娘的也沒臉見你，我給你跪下，你認不認我這個娘都行，我求你開開門，給孩子喝口奶，我跪在這，你不開我不起，你關多久，我跪多久，反正，我兒子已經造了孽，就算他死，你抵不了給你的傷。”

幾個兒媳，對于小升娘心裏的恨感同身受，對長琴奶奶此舉，縱使她跪下，也沒多大想法，可幾個兒子承受不住。

這一跪，讓沈緒言、緒安還有緒亭，想把沈緒文剮了的心都有。

也是這一跪，使沈緒文心頭，湧出最大的悔意，徹徹底底。

為子，不該讓娘替他承罪。為夫，未盡專情。

要跪本該他跪，可一想起馬付花平日的種種作為，撺掇劉翠翠從娘那攬財，打了娘、罵了娘，沈緒文就彎不下這雙膝。

看熱鬧的村民，在遠處交頭接耳，沈家的人各個低着頭，在劉家門口站着。

“當啷”一聲，門插被人拿開，緊接着，大門開了，劉翠翠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身後還有她爹娘。

“你不用跪下，對不起我的又不是你，我身為沈家兒媳，也經不住你這一跪，起來吧。”劉翠翠把目光瞥向別處，冷言冷語的說道。

“娘。”田秀娥立即搭把手，和自己男人沈緒言，一并扶起了長琴奶奶。

“先給娃吃點奶，餓了。”長琴奶奶說着，把小妮抱給了劉翠翠，沈家的人，這才跟着進了劉家門，全都坐在了堂屋。

長琴走到奶奶坐的地方，默默挨着。

吃過奶後的小妮，躺在劉翠翠懷裏，很快就睡了。

“既然孩子回來了，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本不想要的，離了婚，我一個人也養不起。從一開始，她就不該生下來，事到如今，就當為了孩子，就這樣吧。”

淡淡說到這兒，劉翠翠把視線挪到沈緒文身上，接着道：“咱倆之間也就這樣了，以後別指望，我會多麽的好。”

沈緒文沒吱聲，但他心裏卻回應了句：“你原先也沒多麽好。”

馬付花：“我沒啥好說的，小升娘既然想回去，那就回去，反正是好是孬，你們家心裏有數就行，別以後又這事兒那事兒的，不嫌丢人！”

“我們家這事兒，我沒話說，确實對不住你們，對不住小升娘，我跟緒文說了，往後，你們好好過日子，我跟你爹拉扯着長琴，現在還有力氣，還能幹，能不拖累你們，就不拖累你們。緒文也知道錯了，我和你爹沒少罵他。”頓了頓嘆口氣，疲憊的說道：“往後，你們好好的。”

沈緒文被長琴奶奶打那一耳光，到現在，臉上還火辣辣的。

他對劉翠翠，也沒什麽話好說，若非世道艱難，她和他，畢定各奔東西。

而劉翠翠也沒指望，他會說什麽好聽的話，他們之間什麽樣，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糧不夠吃，兩個姐妹在家誰也不見誰，吃頓飯都得這屋一個那屋一個，這日子，馬付花早夠了，所以，劉翠翠此次決定回去，她也沒多說什麽，倒是順利。

她對小升什麽态度？劉翠翠是看在眼裏的，并非親生，果然對待不同。

相比之下，長琴奶奶能夠搶回小妮，即便為了孩子給她跪下，劉翠翠不知不覺，收起往日蠻橫，竟對長琴奶奶靠近了一步。

當夜，收拾好東西，劉翠翠跟着婆家人，一塊回了自個兒家。

住了幾年的小屋，有些冷，看起來，沈緒文獨自在家，很少點燃爐火，但劉翠翠卻覺得，莫名溫暖。

年後的北莊，大多沒糧了，其實從臘月開始，各家幾乎一頓糧填肚子，可大多家中有孩，省也省不了多少。

家家戶戶提着筐子，圍着山坡轉，哪怕看到一點能吃的，都會裝起來提回去，能撐一天是一天，已開春，就等着草葉兒發芽，好吃上野菜。

立國的奶奶，還有丁老頭，饑餓加上病重，在草葉發芽的前幾日，死在了家中，兒女無糧，誰也顧不上誰。

☆、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