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3)
二楚。
三嬸對爺爺的怨氣,應是這輩子抹不了了,除非,文傑能活過來。
過了會兒,長琴奶奶又道:“待會兒你守着家,等你二叔和你爺回來,我和你爺去三叔家走一趟,這兩天,你三叔和三嬸都沒過來,我過去看看。”
長琴知道,奶奶是覺得心裏有愧。
她續柴火做飯的功夫,又聽見奶奶獨自說話:“今天我在外頭碰着文星了,我問她你娘在家呢?她說娘在家抱着弟弟東西哭呢,你說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長琴翻炒下菜,直起身子:“那我也過去吧?”
長琴奶奶:“你去幹啥?我和你爺就行,守好家就行了。”
“那行,我在家等着。”
那年因為五叔胡搞,長琴至今記得怎麽打起來的,奶奶這次去三嬸家,肯定撈不着好臉。
哪怕說話再難聽,不打不罵,便是好事。
沈緒言把爹帶回來了,來時,一手提着大喇叭,一手拉着爹進了門,長琴也做好飯,和奶奶正等着。
沈現平邊走邊搖頭晃腦嘴裏不停:“喇叭爹、喇叭爹……”
去三嬸那坐坐的事,長琴奶奶和老二提了一嘴,沈緒言當即道:“娘,我跟你去,讓爹留下,你看他瘋瘋癫癫去了幹啥?還不夠添亂的,我和你走一趟,然後我再回家晚不了。”
“我倒也尋思這事兒了,可你爹要是留下,我怕長琴一人關不住他。”
長琴立即道:“這樣,奶奶,你把門插上,我在院裏頭等,聽着屋動靜就行。”
沈緒言:“我覺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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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琴奶奶:“那就這樣吧,呆會把門插上,我們快去快回,飯長琴做好了,你就別回去了,在家吃吧。”
“欸。”
“喇叭爹!”沈現平忽的咋呼,冷不丁把三人吓了一跳。
“可別在那爹爹的了!沒喇叭,更沒爹,我爺不是早死了嗎?你說你在這喊啥?”沈緒言朝蜷縮在炕底下的沈現平責道。
長琴奶奶拿出筷子和一沓煎餅,“吃吧,讓你爹坐這。”
沈緒言走過去把老爹扶起來,道:“吃飯了昂,吃完了我再跟你吹喇叭,你想上哪咱就上哪,別說吹喇叭,吹洋號都行。”
“吹……吹洋號……吹……二胡……打鼓。”沈現平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像咿呀學話的孩子。
“行,打鼓,咱爺倆敲一晚上,誰都甭想睡覺。”說完,把沈現平按在凳子上,自己也坐下吃飯。
沈現平沒拿筷子,倒從挎包裏掏出張皺皺巴巴的紙,笑呵呵的捏着。
“這啥呀?”沈緒言咬了大口煎餅,把紙從沈現平手裏抽。
可老頭不給啊,拿着當寶,直躲。
長琴奶奶掃了一眼,原本沒當回事,可一看見那張紙的顏色,心裏咯噔一下。
這張紙,看了幾十年了,就算剩個角在那,她也知道那是什麽。
“你看你爹,這是什麽你就拿出去,萬一丢了怎麽辦?”長琴奶奶趁他不注意,逮住沈現平胳膊,把那張紙搶在手裏。
她拉開皺皺巴巴的紙,想看看上面有沒有缺角破洞,卻發現多了一行字。
沒學過文化,不認識,便把紙張給了老二。
沈緒言拿在手裏一看,臉色越來越難看,長琴奶奶問:“寫的啥?我記得先前,上面啥也沒有啊,沒有這些字兒啊!”
長琴忍不住湊到二叔那看了看,念道:“宅地分給老三沈緒安,”下面,還有三嬸和爺爺的名字,歪歪扭扭寫在那。
“哪個宅子呀?”她單純的望着奶奶,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啥時候的事兒?”
“這是啥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長琴奶奶和沈緒言幾乎異口同聲,說出了心裏疑惑,這張宅地證明,一直放在包裏,從未拿出來過,上一陣子,她往包裏放東西時,倒是見過這張證明還在,但也沒取開看,這行字究竟是什麽時候寫上去的,誰也不知道。
長琴奶奶把目光,漸漸移到瘋瘋癫癫的沈現平身上,“他爹,啥時候的事兒?這是你寫的?”
沈緒言:“爹,你是不是碰見她三嬸了?”
沈現平拿着一根筷子蘸菜,噘着嘴嘀咕:“這……這不好吃,有蒼蠅,這裏面有蟲子不能吃,快倒了它,給我倒點酒。”
長琴腦海裏有一些事,或許有關,“我回來的時候家裏沒人,然後……那個地方亂亂的,包打開着……”她再次把視線望向那處角落,只不過,雜亂的衣物,已被她收拾地整整齊齊。
沈緒言提高了嗓門:“喝啥酒啊?還喝?都喝到什麽份兒上了?把宅地都喝出去了,我問你你是不是見過她三嬸兒?在外面是不是見過?”
“緒言,別問了。”長琴奶奶阻止他繼續往下說,這事兒有譜了。
一頓飯,開始便是結束,長琴奶奶一口沒吃。
去老三家的事兒耽擱下來,沈緒言吃個半飽放下筷子走了。
“奶奶,你不吃點嗎?”
“不了,收拾了吧。”
長琴沒動,怕蒼蠅盯碗,找來塊布子把飯菜蓋起來,等着過會兒奶奶餓了再吃。
長琴奶奶沒去老三家主動提這事,文傑這孩子剛沒,他三嬸整日以淚洗面,瘦的臉色蠟黃,也不是提事兒的時候。
可劉英,自有另一番打算。
長琴家的房子至今空蕩,家公還有這份宅地,長琴是閨女總要嫁出去,那她家宅地留着也沒什麽用,遲早要賣。
沈現平這五個兒子,總有一個要掏錢買下長琴家宅地,老頭老太太不可能無償贈出,先前就有人提過,長琴家宅地在她出嫁前,老兩口會賣了給閨女當嫁妝。
這事兒,是他們自個兒家事,劉英自認是個外人管不着。
可沈現平那份宅地,到他們二老臨死時怎麽分?
家裏沒錢,頂多分分家夥,一大把年紀用的東西,髒兮兮的誰要?
要不,就肯定把宅子賣了,再把錢平均分給幾個兒子家,反正,南莊的沈麗肯定撈不着。
錢這東西,握在手裏不經花,四個兒子平均一分,每家才多少錢?不夠塞牙縫的。
文明眼看長大,再幾年就得娶媳婦,買宅地又得花錢?如今土地劃分的明白,大隊部還能讓你肆意占用土地,想在哪蓋就在哪蓋?
劉英可早就算得明明白白。
借着文傑這事,她咽不下這口氣,恨不得扒了沈現平身上的皮!眼睛如果是刀,那沈現平在她眼皮底下,早就不知死了幾百回了。
沈緒言回到家,也沒對田秀娥提這事兒,他不想把事情鬧大,拖着時間,裝作不知情,在事情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時,他絕對不會張口提起。
只是私下裏,會和娘提起這件事,商量該怎麽解決?長琴奶奶就算去老三家,也裝作若無其事,從未提起過這件事,只想着等劉英走出喪子傷痛之後,再慢慢對她說這件事。
其他幾兄弟都在黃城建廠,誰也不知。
這邊拖延時間,而劉英那邊并不想拖延,對她來說,此事夜長夢多,借着文傑這事兒,占有房子是最好的時機。
此事,她和娘家那頭商量過,劉英娘也建議她借着此事盡快解決宅地問題,沈現平丢了小孫,給大孫留個家是他應該的,怨就怨他活該!
黃城紡織廠建工招人,沈緒亭在那拉石頭賺錢,廠裏備了輛拖拉機,讓工人們有空跟着師傅學,他原本只是當小工,可看着拖拉機心癢癢,就用吃飯的空跟着學。
學了幾天會了,除了當小工,就開拖拉機拉土拉石頭,從山裏拉到廠裏。
沈文傑出事時,正好是他請假回來的第二天。
沈緒文和沈緒安兩兄弟,看他這活能賺錢,處理完文傑的事後,也離家去了黃城跟着建廠。
家裏就剩老二沈緒言一個兒子。
沈麗放心不下,忙活完家裏的事兒,沒過幾天,帶着兩個閨女又回了北莊。
☆、地契
青青長大了,來到北莊,便和長琴坐在一起,探讨那些學過的相同知識,小盼則圍着葡萄架轉悠,但凡哪顆紫紅肯定揪下來。
沈麗去三哥家安慰安慰嫂子,在娘家小住了兩日,家裏住不開,幸好天熱,打地鋪睡。
她這兩日跟左大堂鬧別扭,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只是大堂一心想要個兒子,而沈麗不想再要第四個孩子。
加上文傑出事後,她更不想要了。
記得劉英身懷文傑的時候,她就不想要第三個孩子,是緒安想要,所以在不情願中,劉英有了文傑,沒想到,活了十幾多年,還是走了。
如果可以回頭,寧願他從未來過。
所以,不管左家家公家婆如何勸說,大堂如何哀求,沈麗皆不想要。
她懂大堂的心思,身下三個閨女沒有一個兒子,他想有個後,沈麗也想給他留個後,給他生個兒子,可一想起十月懷胎臨産那種疼痛,一想起劉英失去文傑那種痛苦,一想起大哥一家,還有失去父母的長琴,她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
加之生小萍那次,差點大出血,當聽到接生婆說:“怎麽血那麽多?這樣不好。”
那一刻她不知道有多害怕,害怕生下的孩子再也看不到,害怕三個孩子沒了娘。
青青小時候愛哭,小盼同樣也是,倒是小萍還算安靜,可小萍出生後,家公家婆一次也沒抱過,沈麗下奶那天,吳老太站炕前嫌棄的說了句:“娘啊,清水奶!”
然後,就走了,長琴奶奶提過去的一只雞,沈麗只見了湯,整個月子都是左大堂伺候,可夜裏,大堂睡得沉其他不管,小萍每隔一個多小時就會醒來哇哇哭,喂奶換尿布都是沈麗親力親為。
早上盆裏尿布多,吳老太還得唠叨幾嘴,就算在院裏頭,也不忘說叨幾次:“人家誰誰添了個孫子。”
三個小孩可以說是沈麗獨自拉扯大,導致現在,一聽見孩子哭就覺腦殼疼。
為此,三天兩頭和左大堂大吵。
左大堂常年在外那些年,沈麗和他是恩愛的,雖然也免不了矛盾,可大堂對她的想念能融化所有幹戈。
她常期盼着大堂能日日在家,和其他在家的男人一樣,陪着媳婦有說有笑。
左大堂主動卸任,厭倦了部隊生活,終于回來了,沈麗也沒想到,回來後的兩人,會常有矛盾,幾乎要到相看兩厭。
她所期待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樣子,甚至,有些失望,恨不得回到過去,那些常懷期盼的日子,現在看來,是美好的。
她本想着,和娘說說這些心裏話。
可文傑出了事,娘心裏不好受,她一個字沒提,每日,把憂傷僞裝成快樂。
知子莫若母,沈麗不說,長琴奶奶也能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來,她近日不太順心。
“有你幾個嫂嫂在前頭,你和家婆那邊一定要好好的,你現在還不能體會,當個婆婆不容易,婆婆不好當,你們家還行,就大堂自己,沒有這事兒那事兒,她爺奶那邊畢竟上年齡了,有些事能擔待就擔待着點兒,不要去和他們計較。”
長琴奶奶坐在凳子上,給長琴縫着棉衣,沈麗則在一旁的草褥子上盤着腿,天氣悶熱,悶的一點風氣都沒有,今兒夜裏,不知道會不會來場雨?
“我知道,可有些事兒,不是忍不忍的事兒。”
不遠處,長琴和青青還有小盼三人,拿着幾只知了在比賽誰爬得快,加油助威,當得好一列拉拉隊。
沈現平早就在炕上睡得打呼嚕,小萍也躺在沈麗旁邊睡熟。
長琴奶奶借着油燈微弱的光,低頭認真縫着,家裏頭倒有幾根蠟燭頭,但她舍不得用,“在一個大家子裏頭就是這樣,你看你奶奶活着的時候,別看就我和你大娘兩個人,我們倆從進了沈家門到現在,沒白過臉,你奶奶不管什麽事兒,都藏在心裏頭,能囤氣不惹事,家裏頭就清淨。”
停頓了下,長琴奶奶接着說:“自己再清楚也沒用,話到了別人嘴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一個巴掌拍不響,誰知道是誰惹的問題?婆說婆有理,媳說媳有理,總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都這樣,在自己家覺得難過,去別人家也未必好過。”
“就是文傑呀!你說這孩子……”長琴奶奶說着說着一陣酸楚湧上來,哽咽難言。
沈麗:“只能說命吧,我三嫂那,估計得有兩年才能緩過來。”
長琴奶奶抹抹淚:“你說要是能替,我去替他呀,孩子好好的就行。”
“你若要替,老天未必會收。”
說完,沈麗濕了眼眶,把頭支在娘膝蓋上,低低的道:“我先前不願意生孩子,是因為我怕疼,承受過一次,真的不想再承受第二次。現在我不想生孩子,是因為我怕孩子苦。活着的日子是福是禍,沒有人知道,也許今天歡慶高歌,明天就要悲痛欲死了,我覺得,不管男孩還是女孩,只要他們平安快樂身體健康,就什麽都夠了,為什麽非要堅持去要一個男孩?我不懂?我養着三個孩子已經夠忙活了,再加上一個,根本照顧不過來,顧得了這個,冷落了另一個,難道這就是為孩子們好嗎?”
“其實,我們想要兒女雙全,可在孩子們來說,讓他們來到這個世上,就是受罪的,保證不了給他們幸福,就是讓他們活受罪。”
長琴奶奶:“理沒錯,可從古到今都這樣,你婆婆就是想要個孫子。”
沈麗低着頭,偷偷掉了一滴眼淚,“我要是個婆婆,我的兒子和兒媳想要幾個孩子,讓他們自己決定,我也有閨女,兒媳婦也是別人家的閨女,再苦再累人家爹娘也疼在手心裏,憑什麽到了我們家,就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做不好還被人數落,我們不疼,人家爹娘疼。”
***
一個月後。
劉英坐不住了,打文傑出事開始,這是她第二次邁出家門。
看見的村民紛紛議論:“老三家媳婦出門了。”
有的就說:“文星娘出門了,這一個月你看看瘦的,瘦成什麽樣了都!”
還有的就說:“出來吧,在門口逛逛和別人說說話,心裏也好受,要不然,不是滋味。”
劉英直接去了家婆家公那,一進門,就道:“娘,那事兒你也知道了,你琢磨下啥時候搬出去,我好把屋拾掇拾掇。”
長琴奶奶臉上,活像吃了苦瓜,“文星娘,這事兒,我早就想和你商量,就是這陣子你也知道,咱們也沒心思說這些事兒,既然你過來了,那就坐下,咱好好把這件事唠唠,都是一家人,還有他們幾個叔,凡事好說。”
“還說啥呀?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呀!”劉英耷拉着臉,此時的長琴,正好從河邊洗衣裳回來。
大江帶了本新書,她洗衣服的空隙,他把通篇故事講了個大概。
長琴洗完在衣服上擦幹手,和他一并看了會書才回來。
“文星娘,我知道你有怨氣,我知道你怪你爹,可咱得把事分開,你們兄弟好幾個呢,不能說把房子落到你們家,就落到你們家了,回頭你嫂子弟媳我怎麽交代?是,我沒什麽好說的,一份宅地也比不了人命,要不是長琴還得拉扯,別說你要這份宅地,你就是要我們的命,我和你爹都給。”
“要你們的命幹啥?我要你們的命你兒子願意嗎?我要來有什麽用?我要來我兒子就能活過來嗎?”
彼時的院子裏,除了沈長琴還多了個劉翠翠。
她聽到鄰裏閑言閑語說,劉英出門了,直奔孩子奶奶這,心想肯定沒啥好事,于是,盛了一簸箕玉米,假模假樣說是送來給孩子奶奶用,實際上,是來看笑話。
她不知道宅地的事兒,一進到院裏,就聽到家婆和劉英在說這事兒,當即忍不住插嘴:“三嫂,娘說的對,咱們兄弟好幾個呢,爹這宅地也不可能說落到你們家,就落在你們家了呀,怎麽着也得公平着來,你說是不是?”
“你跟我談公平?好啊,我家文傑沒了,你是不是也要沒一個才算公平?”娘家人在劉家不和睦,連帶着後輩做妯娌也平和不了。
表面上心平氣和,背地裏,相互看誰都不順眼。
一聽劉英這話,劉翠翠冒起火氣,“會不會說話?文傑沒了大家夥都難過,我也是好心,來給娘送簸箕棒槌,聽見你話,說說事實還不行了,本來就是呀,憑什麽?我還說是我家的呢!”
長琴奶奶:“你倆就別吵了,這事先這樣,等你爹病情好一好,再說這事。”
劉英:“不行!不管你們同不同意,這宅地我要了,一條人命拿宅子抵,不過分吧?同意不同意的也晚了,地契已簽,說什麽都沒用!”
劉翠翠把簸箕朝地下一扔,“我怎麽就聽你這話那麽別扭呢?什麽一條人命拿宅子抵?文傑是爹害死的嗎?是爹把他推進西嶺河壩的?那麽大人了,怎麽着,帶着出門還得啥也不幹看一歲娃娃似的看着呀,講不講道理?”
☆、通電
“別站着說話不腰疼,那是你家小升好好的,你要是沒一個,試試還這樣說不?咱也不知道是誰當初男人偷腥,張口朝家要錢!”
“說你不會說話就是不會說話,你才沒一個呢!爛嘴!報應!俺要錢怎麽了?俺要錢那是應當的,沈緒文他欠俺的……”
“那爹還欠我的呢,你要錢,俺要宅子!欠債就得還,還俺兒子!還俺兒子!你們都欠俺的,別以為一份宅地就能還清,俺告訴你們,一輩子還不清……”
“那是你的事,你兒子命不好關我們什麽事?哦,跟爹出去出了事就怨着爹了?你怎麽不怨河壩呢?怎麽不怨那幫孩子呢?誰知道怎麽掉下去的……”
“用不着你多嘴!瘋婆娘!你給我閉嘴!”
“你才瘋婆娘,你們全家都是瘋婆娘,随一窩,整天的窩裏打,也不嫌人家笑話。”
“就你這脾氣,俺告訴你劉翠翠,怪不得緒文找別人,是個男人都不要你,瞧瞧你自個兒那副德行,潑婦!”
“俺願意,朝你家潑了?朝你家潑了?”
“…………”
老人沒有吵,也未阻止,默默轉身進了門。
長琴插不上話,作為小輩,也不懂得該怎麽勸,繞開争吵不休的二個嬸嬸,把裝滿濕衣服的盆子放在門口,也進了屋裏。
沈現平蜷縮在屋子黑漆漆角落,一動不動,身上沾了一層灰,如今的他也不懂得拍打。
瓶底的知了蹬噠着細爪往上爬,爬上來一點,啪叽再掉下去,掙紮着翻不了身。
二搗蛋和媳婦聽見動靜,連忙搬凳子趴牆頭上看。
只不過,這兩口子摸不清為啥吵起來,先前孩子在屋裏頭吵,壓根就沒聽仔細。
都說劉翠翠和劉英好不到哪兒去,還真是這樣,劉英沒了兒子心有傷痕,肯定說話夾槍帶棒,要是劉翠翠讓她幾分,其實,事也就過去了。
可劉翠翠不是個吃氣的主,從自個兒男人有了那點破事兒之後,娘家都沒怎麽回。
他們兩口一出來,剛好聽見劉翠翠那番話,二搗蛋媳婦聽心裏了,這事兒不光她這麽想,村裏人也這麽想。
可當時事兒一出,在場的孩子早就拉回家被自個兒爹娘問了個仔細,的确是沈文傑一頭紮進水裏,再也沒上來。
幾個孩子都這麽說,肯定沒錯。
“奶奶,我去勸勸嗎?”長琴小聲問。
長琴奶奶嘆了口氣,拿起草墊接着編,“沒用,在屋呆着吧,別摻和。”
長琴乖乖遵守,老實呆在房裏連門檻都沒過。
大江奶奶在前頭聽的一清二楚,見兩人吵不完便忍不住了,四下鄰居都在議論着,當熱鬧看,立即進了家門,沖兩人道:“他兩個嬸子在這吵啥?又不是小孩,有事去屋裏好好說,在這當着孩子面罵罵咧咧,像個當嬸的樣?讓人笑話,別吵了,有事就說,沒事就都回家去。”
連帶着剛好路過的書記陳德富也聞聲進了門,“咋了?”
劉翠翠和劉英一看陳德富進了家,瞬間消了聲,可仍氣呼呼的瞪着對方,恨不得剜了她人。
家裏大事小事,有的是需要陳德富蓋章的地方,沒他,事兒就辦不了,所以,兩人再氣也不敢得罪。
“沒事!”劉翠翠拽拽衣擺,沒好氣的道,罵了這麽長時間,嗓子都啞了。
要不是沈文傑剛沒不久,陳德富必定朝二人問個明白,他一個書記,管的了村也能理的了家事。
所謂的村,集體群衆,不就是個大家庭,誰也會給他個面子,只要平心靜氣,沒有解不開的結,他一直認為,就算死疙瘩也有拉開的頭。
長琴奶奶一聽是陳德富,立即從屋裏走出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道理她懂,只是這經,非一般難念。
“書記怎麽過來了?”
陳德富笑了笑,“哦沒事,上頭有個政策,我呢就是随便走走,先跟老一輩大娘大爺們說說,回頭再上大喇叭上喊喊,好事,這不,正好走到這了。”
長琴奶奶依舊客氣:“屋裏坐會吧,”随即對門口的長琴說道:“琴啊,去倒點水。”
陳德富朝她們二人看了看,“正好在這,一塊進去聽聽。”
劉英沒什麽好顧及的,她也心知,即便她給陳德富甩臉子,陳德富在眼下關頭也不會怪她,所以,陳德富說了這話時,她掉頭走了。
剩下劉翠翠站在那。
長琴腿腳快,幾步竄到暖壺旁邊,心想,陳書記來的可真是時候,可一提暖壺又放下了,起身對已進到屋裏地奶奶說道:“沒水了。”
長琴奶奶剛要開口,陳德富打斷了她的話,擺擺手,道:“不用,又不是七裏八鄉十天半月見一回,我坐坐就走,順便啊把那事說說,來來都坐。”
說着,招呼了身後,跟着進屋地劉翠翠。
“長琴啊,去外頭燒點水。”
“嗯。”
讓書記看了笑話,加上沒水招待,長琴奶奶更覺不好意思。
外面的村民走了,大也明白陳德富為啥進去,哪是什麽好事,分明主持公道去了。
陳德富屁股粘了凳,就迫不及待說了消息,“上頭下來政策,咱鎮上就要通電了,以後啊,用不着在買蠟燭,戶戶通,系根繩就能亮。”
劉翠翠眉開眼笑,“真的呀書記?那……通電是好事兒啊!”
陳德富一拍大腿,“那可不,蠟燭雖然五毛錢一大把,但它不亮堂,屋裏頭黑布隆冬的,孩子寫個字也看不見,有陣風它就滅,還是電好,把開關一開,甭管它多大的風,那玩意不滅,再說了,它亮啊!”
劉翠翠追問:“那每家都有是吧?”
長琴奶奶:“通電是好,就是通了電,每個月也得交電費?”
陳德富:“挨家挨戶,但凡有人住,一家都不落下,但這事吧,也得經過戶家同意,您說是不是嬸?要是戶家不同意,我就是不想通電,我就是想用蠟燭,那咱也沒辦法,咱只能繞過他家去。”
長琴奶奶含笑點頭,“書記說的是,預計啥時候通?”
“對,啥時候通?”劉翠翠也迫不及待追問。
陳德富:“要沒什麽事兒,基本再□□天就過來了,先通咱們村,然後再去南莊,電費不貴,15瓦的燈泡夠用了,一天到晚就光晚上拉那麽一會兒,早早關燈睡覺,碰上月亮好,燈都不用開,現成的燈。家裏頭有蠟燭有油燈,不想用電咱就把電關了,咱就用燈,交替着用是不是?一個月也用不了多少錢。”
劉翠翠做好了盤算,“俺們家小升寫字的時候可以開燈,要是不寫字,俺們就把燈關了,用蠟燭就行。”
“對,你看弟妹會算計,會過日子。”
長琴奶奶随着道:“小升娘比我能幹,也不是當着書記面故意說好話,要是指望我家緒文,飯都吃不上,家裏頭全靠她。”
陳德富:“那可不,我娘常跟我提,說二嬸家幾個兒媳婦都能幹,說嬸人好,地裏頭碰了面還得唠半天,到現在還記得,我小時候有年生病,她背着我大半夜找先生,正好走着嬸門口,說嬸生了火給我暖和,讓我爹跑去找的,是吧?。”
長琴奶奶笑道:“對,那晚上正好大雪,特別冷,你在你娘身上冷的直哭,我聽見去開門,見是你們三口,那次的藥還是在這兒熬的呢。”
陳德富:“記得清吧,哈哈,一晃那麽多年過去了,我都快40的人了,嬸有福,咱不跟好的比,跟差的比,是不是有福的人?兒孫都有,那麽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
兩鬓斑白的老人低頭不語,劉翠翠也在心道:“有個屁福!”
陳德富接着道:“不說別的,就說說咱村老丁,才六十沒了,跑山上磨了一堆滑石粉,喝完墜死了,光他一人喝嗎?多少人沒飯吃去磨粉,死的有幾個?趙家李家郇家,哪家都有餓死的人,咱就跟他們比,咱是不是有福?咱熬到土地入戶,熬到通電,熬到好日子了,咱餓不着了,有錢了。”
停頓了下喘口氣,他接着說:“有皇帝,命就是草,活着是福。打仗那個年代,槍口下找活路,死多少人?活着也是福。到了現在年代,熬上好日子是福!他有的就是熬不到!就像嬸,我幾個兄弟都能幹能養家,拖累不了叔嬸,兄弟多,就算嬸哪天幹不了地裏的活,兄弟幾個幹,分給嬸,就養活孩子就行。長琴是個大姑娘了,能跟嬸一塊種地,孩子也懂事,一年的糧你們三口吃不了,等過幾年,孩子出嫁了,還得回來常看你和我叔呢。”
提及這番畫面,長琴奶奶紅着眼眶笑了,打心底裏,在唇角良久。
“我等着呢。”她笑道。
陳德富:“這就對了,咱娘倆說句實誠話,誰家都有事,我家也有,我跟孩他娘也是三天兩頭吵,我爹那暴脾氣也常扔瓶子摔盆,可能怎樣?想開點,熬過去就好,日子就是這樣,總有難處。日子是個啥?它就是個王八蛋,咱争氣了過,給它熬下去,看它還出不出來鬧騰?”
歇了歇,繼續道:“有空啊,就去找我娘坐坐,她常念叨你。”
老人點點頭,“沒事我就去。”
說了這麽多,陳德富心裏松緩了些,“帶上我叔,我爹好找他喝酒。”說着站起來,“我得去隊裏,就不多坐了,”
☆、忍讓
“你看來了,也沒喝上口水。”老人依舊心懷歉意,陳德富一站起來,她和兒媳劉翠翠也跟着起身。
陳德富:“沒事,我去隊裏找緒言喝茶,孩他娘曬的幹刺梅,酸的倒牙也好這口,順便啊,把這事在喇叭上喊喊。”對長琴奶奶說完,他扭頭對劉翠翠道:“這回通電,隊裏需要個有文化的人記明白帳,我想了挺久,覺得緒文合适,回頭把這事傳給他,看看他有沒有意去隊裏工作?這事記得啊,我就先走了。”
長琴奶奶:“那讓書記操心了,回頭跟緒文說聲。”
“欸,俺跟他說,俺正好也回家俺送送書記。”劉翠翠跟在陳德富後頭往大門走,她做夢都想讓自己家男人進隊裏工作,體面。
老人也跟着出了屋門相送,長琴還在火爐子旁燒水,水沒開,她又添幾把火。
陳德富出了門,拐過去之後,看了看胡同裏沒有其他人,對劉翠翠語重心長說了些話。
其實,他原本定的人選,并不是沈緒文,他之前那檔子事至今常被人提起,根本做不來村裏這項工作。
同時,他也知道沈緒文絕對不會來隊裏,所以才忽然提起。
“叔和嬸不容易,走了大半輩子熬了太多事,咱們做兒女的,多體諒些。”
臨走時,他還對劉翠翠說了番話,村裏明年要立個婦女主任,和幾個任職婦女工作的女人,劉翠翠倒可以入職。
其實,也有苦心。
他們沈家就一個長琴已夠全村人可憐的,甭說還有那些陳年爛谷子的事兒。
對于劉翠翠來說,接連兩件大喜的事,回去做夢都能笑醒。
大江奶奶在他們都走之後,背着手進了家,問了問陳德富說的啥好事?也和長琴奶奶說了些體己話。
劉英回到家,爬上南屋房頂就要上吊。
這事兒在她那,沒完,哭兒子還帶加上罵老五家劉翠翠,“熊娘們說俺活該,說俺文傑命不好,俺就是吃糠咽菜也輪不到她說叨,大家夥聽聽是不是?她像個當嬸的樣嗎?一天天的……”
劉翠翠也不甘示弱,跑到水井邊就要跳井,還寫了遺書,“三嫂搶占宅地,勸她還被她罵的人都不是,三嫂不活,那她也不活了,這個罪背不起。”
焦急趕來的田秀娥勸一個,劉秀梅勸一個,最後,附近鄰居一起勸說拉走才都消停。
本來田秀娥和劉秀梅已經趕去家婆那,去了後聽村民說沒事了書記在裏頭,兩人便又回了家,田秀娥随着老六媳婦去她家坐坐,順便說叨說叨她們倆争吵的事。
剛出大門要走,就聽過路人說,老三老五又杠起來了,田秀娥氣的咬牙,“這是鬧的什麽事?好日子不過了是吧!”
兩人又立馬分開,一人勸一個。
劉英不說,劉翠翠可把這事嚷嚷出去了,鬧得整個北莊,都知道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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