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代罪羔羊
看到沈元蓉哀叫着,被一群人送出去時,沈元茗一開始的确很震驚,可是不到一會,心底卻被一種說不出的痛快覆蓋,她想,自己雖然沒攀上公主,但至少不用受這種罪。
沈元茗心情莫名其妙的好起來,她拿起桌上一直還沒碰過的菊酒,想嘗幾口,一只柔荑玉手卻在她面前将杯子奪下。
沈元茗挑起漂亮的左眉,拿着杯子的沈元英冷冷瞪着她,沈元茗向來看不起這個對長輩都唯唯諾諾的庶女,不過是占個長字,就愛在她們面前擺臉色、管閑事。
沈元茗不甘示弱地把杯子搶回來,一口飲盡,還不忘對沈元英挑釁一笑,沈元英輕蹙着眉,心裏對沈元茗的愚蠢越發輕視,嫡女如何?才女又怎樣?沒腦子就等着被人當刀使吧!
那時皇後正在質問宮女,所以也沒人看見沈元茗不洽當的舉動,沈元英想也算了便回過頭,不想在去看沈元茗那讨厭的嘴臉。
當皇後請她們一起去探視沈元蓉時,沈元茗驚喜中還混雜着幾絲不悅,好不容易有受人關注的感覺卻還是因為沈元蓉,她有些忿忿不平,但只能照着皇後的吩咐,跟在沈元英身後。
偏殿離園林不遠,她們進了門,就看見沈元蓉面色蒼白的躺在裏頭一張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上,她已經清醒了,身上的服飾還整齊得很,只是一雙杏眸黯淡無光,整個人像是失去水分的花朵,往常的活力消失無蹤,薛娴真握着她的小手,眼眶泛紅,面色凝重,兩片唇死抿着略為發白。
皇後見了心底不由地升出幾分愧疚,在看看自己的女兒安然無恙,只是那雙和自己相似的眸子紅紅腫腫的,顯然是剛哭過,皇後心疼不已,她對一直候在門邊的禦醫問道:”沈二小姐情況還好嗎?”
垂着幾撇胡須的禦醫恭敬上前答道:”沈二小姐所飲下蜜水并不多,只是沈二小姐體質較為陰寒,一時間會有嚴重的症狀,多靜養幾天想必就無大礙。”
皇後聽了便點點頭,擺手讓人送禦醫離開,自己則上前對薛娴真安慰道:”今日讓沈二小姐受驚了,本宮絕對會給沈夫人一個交待。”
同為人母的她很了解薛娴真的心情,不久前她得知愛女可能遭遇危險,想活剝了季陽的心都有了,可沒想到最後卻是沈元蓉遭了池魚之殃。
“承蒙娘娘眷顧,時候不早了,臣婦想先帶小女回去,一切靜候娘娘佳音。”
皇後看着薛娴真哭得有些剝落的妝容,她怎麽好意思對一個傷心的母親說,別難過,妳的女兒只是成了我女兒的代罪羔羊?她不能說,不能說出真相,那就注定她沒辦法給薛娴真一個滿意的交待,皇後暗了暗眼神,繞開了薛娴真,幾步走到了端陽公主身邊,輕輕撫了撫她的肩,端陽公主也頗為依賴地往皇後懷裏鑽了鑽。
回到了相府,薛娴真也不理其他人,她讓ㄚ環攙扶着沈元蓉回房,自己也跟着過去,留着沈元英三人在原地,對薛娴真少見的失态,沈元英想到沈元蓉還病恹恹的模樣,心裏也焦急着,想明早在去探望沈元蓉,便和剩下的兩人颔首道了別,自己也回去了院子。
沈元茗見一個、兩個都走了,絲毫不在意自己,她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突然,一個柔弱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堂姊要不要和芊兒一起去看看祖母。”
沈元茗回頭,就見一身綠裙的沈茉芊正對她微笑,她的笑容溫婉可人,可是在沈元茗眼裏怎麽看怎麽都覺得礙眼。
她對沈茉芊冷笑道:”妳姊姊剛出事,就急得去巴結老夫人,妳不要臉我還要阿……”沈元茗話一落也轉身離開,留着沈茉芊孤獨一人在相府的大門口。
沒有群星的照明和月亮的指引,如暗霧般的夜色幾乎要把女孩嬌小的身子吞沒,女孩卻絲毫不在乎四周的黑暗,她彎起甜甜的笑勾,黑夜裏的笑容明亮如銀勾,女孩輕移蓮步往與剛才兩人不同方向離開了。
雖然已經是晚上了,福安院卻依舊燈火通明,室內彌漫着濃濃的熏香,讓入室之人瞬間有種暈醉的錯覺,沈茉芊望了一眼挂在壁上的紫銅镏金熏爐,她收回目光,看向老夫人,語氣擔憂地問:”祖母怎麽還沒歇息?可是又頭疼了?”
老夫人坐在禪椅上,底下鋪着寶藍色的坐褥,看起來相當舒适,可是老夫人的面上卻絲毫沒有放松的表情。”老毛病了。”她悠悠嘆道。
沈茉芊注意到,老夫人桌上的茶盅還滿着,卻已經不再有任何熱氣,看來老夫人已經坐了許久,沈茉垂下目光,溫順的走到了老夫人身後,伸出纖指,用最熟悉的方式和力道為老夫人垂了垂肩。
老夫人看她如此貼心,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從早上到現在只有看到妳一個人,也就剩妳還挂記着我,……”說着說着,老夫人以往莊嚴的面容竟浮現一層黯淡,沈茉芊見了,立刻柔聲勸問:”芊兒只是住得離福安院近些,看老夫人比姊姊們都方便。”
老夫人臉色并沒有好轉,語氣反而帶上幾分怒意,道:”那妳堂姊呢?她的院子不就在妳對面,怎麽不和妳一起來?”
沈茉芊在動作的手頓了頓,”茗姊姊其實……”
“夠了,妳不需要替她們辯解。”老夫人憐她善良,便止了沈茉芊垂肩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側。”陪祖母說說話吧,今日宴上有什麽好玩好吃的?”她語氣未盡,沈茉芊就睜着黑亮的大眼,露出驚訝的表情,道:”祖母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老夫人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今日宴上二姊姊中毒了,皇後為了捉兇手便提早散宴。”沈茉芊說得簡言意赅卻讓老夫人大吃一驚老夫人驚愕的看着她,忙追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妳仔細說。”
沈茉芊擔心地撇了老夫人一眼,她抿了抿唇,有些遲疑開口:”二姊姊先是和端陽公主同坐,又誤喝了原本要給公主的蜜水,加上之前吃了太多蟹肉,聽禦醫說是食物相克,引發了急性中毒。”
沈茉芊的述說直接單純,她的話即便是當事人聽了也無從挑錯,可是少了細節的修飾,往往會讓人産生誤會。
老夫人一聽,整張臉陰沉的可怕,她怒道:”放肆的ㄚ頭!連公主的東西都敢碰,真以為攀上皇家就能恣意胡為?食物中毒也好!皇後娘娘同情之餘也不會怪罪沈家失教!”
沈茉芊見已經得到她想要的效果,便故作不安地問:”祖母別氣了,都怪芊兒不好,芊兒還以為祖母早得了消息,不然也不會拖到那麽晚才說”
她的話倒提醒了老夫人,發生這麽大事,卻沒有半個人來和她禀告,八成是薛娴真想袒護沈元蓉,企圖把這件事草草帶過吧?老夫人狠握着的椅子上的扶手,那女人真是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其實老夫人并沒有去仔細想,現在已經是晚上了,相府人人皆知老夫人有早睡的習慣,只要時間一晚,福安院四周是刻意清空,不讓人去打擾老夫人,所以更不會人會留意到老夫人近日狀況不好,晚上只要頭一疼就睡不着覺,何況今日的沈元蓉也只是被波及的無辜受害者,她身體還不舒服着,愛女心切的薛娴真自然是先帶她回去休息,哪還會特地喚人把老夫人叫醒?
只可惜老夫人成見以深,加上沈茉芊一番言語挑撥,怒火中燒的老夫人滿腦子只想到要怎麽狠狠教訓薛娴真這個不孝媳,她想和沈堯柏說說,可是兒子對自己從來都是陰奉陽違,表面上總是要薛娴真先低頭,可是她很清楚,兒子的心從來都偏在自己妻子身邊。
想起兒子以前對自己的百依百順,老夫人滿布皺紋的眉間聚集了深深的哀愁。
“我老了,話也沒人聽了,知道又能如何呢?”老夫人喃喃自語着。
沈茉芊看她這樣,眼底閃過一絲愧疚,可是該做的她還是要做,沈茉芊握了握袖下的拳,她安慰道:”祖母怎麽這麽想?若不是祖母的指導,母親當初又是如何接手管家的事情?”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是阿!新人總是比較聽話,等久了就開始把舊人踢到旁邊去。”薛娴真剛進門時,也是一副唯唯諾諾的小媳婦樣,凡是都要再三詢問自己的意見,然而,随着薛娴真對館家的得心應手,福安院也像一座活墳墓似,變得越來越冷清了。
新舊阿……老夫人想到這,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一朵大大的笑花開在她的老臉上。
“芊兒覺不覺得相府冷清了?”
她的聲音莫名的親切,心細如針的沈茉芊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本以為要花一番唇舌暗示,沒想到老夫人還真是一點就通!沈茉芊暗暗竊喜着。
但她還是故作茫然問:”祖母想買些新ㄚ環嗎?”
“傻ㄚ頭,比那更好。”老夫人對她神秘一笑,”相府是該添些新人了……”
老夫人沉浸在即将複仇的喜悅裏,一點也沒發現身側的沈茉芊也露出一抹與她相同的詭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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