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衆所周知,前任相見必然會…… (1)
一轉眼,趙豫搬來通州已經三個多月。她對這裏的生活還是沒有完全适應。
過去幾年,她一直混跡于時尚圈,早已習慣了虛浮的生活方式和瞬息萬變的潮流。而通州卻像是這個世界遲緩的影子,在高架橋消失的地方踽踽而行,金光閃閃的濾鏡應聲碎裂,生活露出了它未加粉飾的樣子。
當年她剛來北京時,副中心的概念方興未艾,各路經濟學者和投機者也跟着一起炒作房地産。政府很快出臺限購政策,房價并沒有飙升到天際,投機分子的算盤落空了。但與此同時,人們對于副中心的期待似乎也落空了。幾年過去了,這裏還是一副郊縣氣質。出了國貿向東走上 20 公裏,一股土氣撲面而來,當地人去趟三環都習慣叫進城。唯一洋氣一點的娛樂場所只有環球影城,但除非是為了擡高房價,這個國際 IP 跟當地人的生活也沒有多大關系。
趙豫在這裏住了三個月,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慢和“佛”。
在通州租房、城區上班的通勤族,因為長途跋涉,下班時已經累得有氣無力,脾氣全無,除非被逼無奈,否則根本不想多說一句話。
而生活在這裏的老業主們,則是自帶佛系氣質,心态平和積極。因為生活成本低、壓力小,他們幸福感極高,平日裏除了一日三餐,完全不操心其他的事。走在馬路上,除了美團騎手和陳瑜這種削尖了腦袋想回城的,幾乎看不到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類比一下的話,這地方有點像美食荒漠版的成都。
這樣一個與世無争的世外桃源,自然是理想的養老聖地。趙豫住的小區很大,綠化也好,遍地都是大爺大媽,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老頭老太太。老人家醒得早,每天天還不亮,大爺大媽們就結伴出了門,有的遛狗,有的溜貓,有的溜孫子。最誇張的是,隔壁單元一樓的孫大爺為了讓孫子吃上天然無公害的綠色雞蛋,居然在院子裏養了兩只蘆花雞,隔三差五就把雞攆到小區花園裏溜。趙豫遇見過兩回,差點驚掉了下巴。
當然,最讓她困擾的還是小區裏的孩子。她雖然也年近三旬,但母性一直沒有覺醒過,對小孩子怎麽都喜歡不起來。然而在中國,老人多的地方孩子必然也多。每到傍晚,小區花園都好像變成了花果山,草坪上、假山上、樹上長滿了孩子,他們不知疲倦地上蹿下跳、滿地打滾,像哨子一樣尖聲喊叫着,就差相互扔屎了。趙豫有天從花果山穿行過一次,回家後焦慮症都要犯了,後來她也總結出了孩子們的出沒規律,傍晚時分絕不出門。
好在孩子們讀到四五年級就沒那麽好動了,除了陳瑜家那兩個女兒,小區裏的青少年大都尊敬長輩,講文明懂禮貌,在對門的小胖子杜子騰的帶動下,所有的小屁孩見了她都要尊稱一聲“趙阿姨”。她一一糾正了一遍還是沒用,最後只能默認了這個稱呼。
小區鄰裏關系和諧,精神生活豐富,時不時就跟兄弟社區在附近的公園搞團建、跳廣場舞。杜大爺為了陶冶鄰居們的情操,常年在樓道裏辦墨寶展覽。鄰居們一有空就聚在一起下棋、打牌,有時孫大爺也會混進去給人看手相。趙豫也讓他看過一回。孫大爺說,她這輩子要結三次婚。趙豫心想,真有這麽好的事就好了,以她的眼光,老公多半都是有錢的渣男,離婚三次的話,實現階級跨越就有望了。只是一定要控制脾氣,不能再砸車了。
小區每個月也會搞一些公益團建。社區居委會就在小區裏,跟居民交流很方便,動不動就搞精神文明建設,組織大家參加社區活動,上個月學習了一陣子垃圾分類,上上個月去了大運河撿垃圾,趙豫一次都沒參加過。
這個月的主題活動是植樹,她本來也不想去,結果前兩天取快遞時在電梯裏遇見了杜大爺和劉大媽,大爺見她抱了個大箱子,熱情地幫她搬回了家。她出于感謝,把上次姐妹們帶來的手信送給了他們。大媽一高興,沏了壺茶拉着她聊了半下午,說話間聽聞她最近頸椎不舒服,睡眠也不好,非要幫她按摩,一邊按一邊勸她說:
“小趙啊,不是我說你,就算你在家做自媒體,也要多出去走走,年紀輕輕的,要多做做運動,總是悶在家裏,身體和心理都會出問題的。你看看陳瑜,人家多積極向上、熱愛生活,人家比你大十多歲,那精神頭還跟個小姑娘似的,每天跑十公裏不帶喘氣的,每年小區運動會,除了梁醫生,沒一個能比過她的。”
趙豫翻着白眼,心說:陳瑜那女人指定是有什麽毛病,除了海底撈員工,哪個成年人每天打雞血?
劉大媽沒有察覺,又給趙豫灌輸了一通心靈雞湯,最後力邀她參加周末的植樹活動,擁抱大自然。她實在拗不過,只能答應了下來。
這天是周六,趙豫起了個大早,跟着鄰居們去了運河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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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樹活動的第一項儀式是居委會主任陳偉廷的動員講話。陳主任是個熱心腸,總是急居民之所急,想居民之所想,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親力親為,因而深受居民愛戴。鄰居們看他時也總是帶着濾鏡,誇起來毫不嘴軟,盛贊他玉樹臨風,風流倜傥,人送外號通州區陳偉霆——其實陳主任五短身材,塌鼻子小眼睛,地中海發型,除了性別,跟大帥哥陳偉霆沒有別的共同點。
趙豫在人群裏叉腰站着,聽着陳主任的講話,忽然間悲從中來,禁不住感慨說:“真是造化弄人啊,三個月前我還是國貿一枝花,現在居然上山下鄉了。”
這時,陳瑜剛好從湖裏拎上來一桶水,聽見這話嗤笑一聲,隔着幾個人沖她說:“你不河南駐馬店的嗎?”
趙豫一口氣憋在心口,朝她走了幾步,故意打了個趔趄,一腳踹翻了她身旁的水桶。
陳瑜連忙跳開,尖叫一聲:“你怎麽回事!”
趙豫沒搭理她,徑直走了。
陳瑜又沖着她的背影喊了句:“你這人,有沒有素質啊你!”
趙豫大步走着,置若罔聞。
這會兒陳主任的講話也結束了,植樹活動正式開始。趙豫為了方便劃水,特地向主任要求跟梁秋穆一組。
兩人領了一株白楊樹苗,在一處小山坡上選了個合适的位置。梁秋穆二話不說,抄起鐵鍬開始挖坑。趙豫戴起太陽鏡站在邊上,拿出手機刷起了抖音。
梁秋穆忙了一會兒,一擡頭瞧見趙豫在一旁無所事事,眉頭一皺,拎起手邊的水桶遞給她說:“去湖邊打點水。”
趙豫将太陽鏡推到頭頂,故作嬌弱道:“梁醫生,我就是個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忍心讓人家幹這粗活嗎?”
梁秋穆想也不想地說:“忍心。”
趙豫不滿嚷道:“你這人怎麽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你自己瞧瞧,這麽大的桶,我一個女生拎得動嗎?”
梁秋穆見她磨磨唧唧不肯去,只能說:“算了,我去打水,你在這裏挖坑吧。”說着就提着水桶去了湖邊。
趙豫左手拎起鐵鍬,一下一下地朝坑裏戳着,右手依然抓着手機刷視頻。
梁秋穆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看見趙豫還在摸魚,一把奪過鐵鍬挖好了坑,将樹苗種了進去,埋好了土,末了才将水瓢遞給她,讓她給小樹澆點水,也算是參與了植樹活動。然而她卻依舊沒有反應。
梁秋穆以為她連這點小事都不肯做,不禁有些惱,剛要開口,卻見她眉頭緊鎖。他遲疑了一下,問說:“你怎麽了?”
趙豫看了他一眼,忿忿道:“我前男友那個混蛋又在抖音犯賤,看見別人用經典歌曲懷念前女友,這孫子居然給十二個前女友建了個歌單,還給我挑了一首《神經病》。我操他大爺的,這男的有病吧!”
梁秋穆連忙環顧一下四周,提醒她說:“你聲音小點,這兒有小孩呢。”
趙豫哪裏還顧得上這些,盯着手機咬牙切齒地說:“那個傻 X,我要殺了他!”一面說着就朝公園門口去了。
梁秋穆趕忙跟上去,勸道:“其實,有的時候你不用太在意過去的人和事。事情發生的當下,你可能覺得自己無法釋懷。但過段時間你再回頭看看,他們不過是你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你真的不值得為他們消耗自己的時間和情緒。如果你心情不好,就先回去,跟朋友吃個飯,聊聊天,散散心,但千萬別做傻事哈。”
趙豫嘴上答應着,其實就聽見了“其實”兩個字。出了公園,她立刻打車殺去了蔣昱博家。
趙豫來到蔣昱博的公寓時已是中午。蔣昱博坐在餐廳吃着飯,看見她進門沒有驚訝,反而像是預料到她要來一般,語帶戲谑地跟她打了個招呼:“唉喲,趕着飯點來,不愧是你啊。不是我說你,少吃點吧,瞧你這小粗腿。”
趙豫強忍着想上去扇他的沖動,質問道:“你是故意整我是吧?”想必蔣昱博是料到她要複出了,故意搞這麽一出來惡心她。她早就知道這男的睚眦必報,卻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能下作到這種程度。
蔣昱博漫不經心地說:“你要是來跟我吵架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趙豫不動聲色道:“把視頻删了。”
蔣昱博鼻子裏冷哼一聲:“你這是求人的态度嗎?”
“那你想怎麽着?”
蔣昱博挑了挑嘴角,不緊不慢地說:“很簡單,一會兒在抖音直播卸妝,然後再當着我粉絲的面給我道個歉。”
趙豫看着他,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但她轉念一想,反正自己現在的口碑已經跌到谷底,借着這個機會炒作一下也沒什麽損失,因而她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
蔣昱博好不容易拿捏了前女友,生怕她會反悔,于是也沒有多做耽擱,立刻打開抖音開了直播。
早就等着看熱鬧的網友蜂擁而起,直播間瞬間湧進了幾萬人。
蔣昱博對着這幫吃瓜群衆,得意洋洋地說:“家人們,今天開了眼了,以前國貿區最有種的女人,咱們的小魚老師,今天破天荒要給爺道歉了!”
趙豫被蔣昱博拉到了鏡頭前,冷冰冰地看着烏煙瘴氣的評論區,沒有搭腔。
蔣昱博也盯着評論,興奮得眉飛色舞:“今天給爺鞠個躬,道個歉,爺就對你高擡貴手,大人不記小人過,以前的事一筆勾銷!”
趙豫還是無動于衷。
蔣昱博見趙豫不配合,擔心沒了噱頭,扭頭拿了一包卸妝濕巾遞給她,說:“來,先給大夥兒表演個卸妝,我把美顏濾鏡都關了,讓大家都看看你的真容。”
趙豫沒有接。
蔣昱博抽出一張濕巾,硬塞給她,催促說:“快點兒,磨蹭什麽!大夥兒都等着你道歉呢!家人們都說說,想讓她怎麽道歉?”
直播間的猥瑣男紛紛出謀劃策。趙豫掃了一眼,拳頭又硬了起來。蔣昱博卻津津有味地讀着那些下流評論,時不時還附和兩句,一臉賤兮兮的表情:
“脫衣舞?那不行,可別連累我被封了!再說身材也就那樣!”
“下跪?狗鏈?哈哈哈,家人們過分了哈,不過也不是不能考慮!”
……
趙豫坐在一旁,渾身抖動着,腦中嗡嗡作響。她終于意識到,她還是太天真了,這男人今天就是想把她往死裏作踐,讓她全網社死,絕不會給她炒作複出的機會。
“……那就滿足大家的要求,請小魚老師戴個鏈兒吧。我這就把我家小母狗的項鏈給小魚老師戴上,絕對好看,道歉也顯得真誠,小魚老師覺得呢?”
趙豫一聽這話,頓時怒火攻心,一把将他的腦袋按到了餐桌上:“我道你大爺!”
蔣昱博反應不及,結結實實撞上桌臺,疼得龇牙咧嘴,捂着鼻子大喊道:“潑婦又打人了!”
眼見直播間裏評論爆炸,趙豫撿起手機狠狠一摔,地上“啪”的一聲,屏幕碎得七零八落。
蔣昱博惱羞成怒,對着趙豫破口大罵起來,揚言要讓她好看。趙豫默不作聲地撿起一只花瓶。蔣昱博畢竟不是第一次挨打,瞧見這情形心裏還是有些發怵,立刻翻下椅子奪門而逃,出門前慌慌張張地對保姆喊了句:“報警,快報警!”
就這樣,兩人又進了一趟派出所。蔣昱博被揍了兩回,心裏窩囊得厲害,仗着有警察在場,一個勁地叫嚣着要拘留趙豫。但鑒于他也并非全無過錯,最後兩人只能和解。經過民警同志的調解,趙豫賠了蔣昱博手機,又給了他 500 塊的醫藥費。蔣昱博拿了錢,罵罵咧咧地走了。
趙豫料定這混蛋不會善罷甘休,果不其然,到了傍晚,她的抖音評論區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與此同時,也不知是哪個塑料姐妹跟着攪渾水,暗搓搓地把上次派對的照片發到了八卦論壇。萬能的吃瓜網友很快八出了她的拼多多同款點心架,待客的甜品居然也是均價 15 塊的超市貨,她的組裝鞋櫃和香奈兒手袋也再度被拎出來鞭屍,帖子評論區好像過年了一樣。
趙豫站在路邊,默默地翻了翻評論,關掉帖子,叫了輛去三裏屯的網約車。然而只過了沒一會兒,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存款餘額,猶豫了一下還是取消訂單,坐地鐵回了家。
十一章 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可以随時找我。
晚上,梁秋穆吃完晚餐,洗好了盤子,來到客廳看起了電視。
現在是黃金時段,幾乎所有的頻道都在播電視劇。梁秋穆換了幾個臺,實在提不起興趣,于是關掉電視看起了書。然而讀了幾頁,還是看不進去。
樓上始終靜悄悄的,想來趙豫還沒有回家。
這女人一整天都不見人,不會沖動之下做什麽傻事了吧。梁秋穆這麽想着,心裏隐隐有些擔憂,卻又實在抹不開面子發信息問她。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索性把客廳、卧室和廚房都收拾了一遍。忙起來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快一點。
轉眼到了十點鐘,樓上還是沒有聲音。
梁秋穆本想上床休息,奈何半點睡意都沒有,他想了想,決定下樓散會兒步。
如今天氣暖了,鄰居們也開始睡得晚了。這會兒小區裏還有不少人閑逛,梁秋穆一路跟鄰居們寒暄着,在步行道上溜達了片刻,又踱去了小區外面的步行街。
眼下正是花團錦簇的時節,晚風裏月光浮動,花影飄搖,幾對小情侶親昵地依偎在樹下的長椅上。人群中有個突兀的熟悉的身影,在一張木椅上盤腿坐着,似乎在吃着什麽。
梁秋穆走上前去,發現趙豫正抱着一大罐冰激淩大口吃着。
傍晚她從城區回來,在附近逛了半晚上,心情還是沒有好起來。Maggie 和胡一美約她吃飯她也沒心思。于是她決定随波逐流,化悲憤為食欲。
梁秋穆上來打了個招呼,趙豫沒理他。
梁秋穆又說:“你不是在減肥嗎?”
趙豫頭也不擡:“熱量只有熱的東西才會有,冰的東西沒有熱量,所以我吃多少都不會胖。”
梁秋穆看着她,無奈嘆說:“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究竟有沒有讀過大學。”
趙豫挖了一大勺冰激淩,說:“你管我呢。”
梁秋穆在她身邊坐下,說:“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趙豫沒做聲。
梁秋穆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又試探着問了句:“你……今天沒發生什麽事吧?”
趙豫還是沒有回答。
梁秋穆也沒再多問,順手從身後的花壇裏拈了棵野草,繞着手指把玩起來。
趙豫一聲不吭地吃完了冰激淩,把盒子放在膝蓋上,深深嘆了口氣:“今天是我生日。”
梁秋穆一愣,說:“生日快樂。”
“沒有生日禮物嗎?”趙豫斜眼看着他。
梁秋穆說:“我又不知道你今天生日,現在哪裏來得及去買,明天補給你吧。”
趙豫說:“不用了,你幫我唱生日歌吧。”
梁秋穆有些為難,憋了半天才總算擠出一句:“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
趙豫打斷他說:“算了,你唱歌太難聽了。”
梁秋穆半句歌詞斷在喉嚨裏,又悻悻地纏繞起草葉。
兩人沉默了片刻,趙豫忽然開口說:“其實,我不怎麽想過這個生日。”
“為什麽?”梁秋穆問。
“我今年 29 歲了,這是我 30 歲之前的最後一個生日了。”
“年齡只是個符號,沒那麽重要,定義人生的是心态和努力。”梁秋穆說。
趙豫抱着雙膝,盯着長椅前的石磚看了會兒,歪頭看向梁秋穆:“我想喝酒,你能陪我嗎?”
梁秋穆猶豫了一下,說:“這附近沒有酒吧。”
“不用,去那裏就行。”趙豫指了指身後的燒烤店。
梁秋穆知道她現在情緒很差,也不忍再拒絕她,于是便答應了下來。
兩人起身進了燒烤店,趙豫撿起桌上的菜單,熟練地點了啤酒、鱿魚、羊肉串,又把菜單遞給梁秋穆。
梁秋穆看着菜單,有些嫌棄:“我不吃這種垃圾食品。”
趙豫也沒介意:“行吧,随便你。”
梁秋穆覺得自己幹坐着也尴尬,朝菜單上瞄了一圈,最後還是點了份蔬菜沙拉。
趙豫是這家店的常客,跟老板挺熟,過了沒一會兒,老板就親自把啤酒、燒烤和沙拉端了上來。
趙豫一邊跟老板寒暄着,一邊撸了串鱿魚,喝了口啤酒覺得不盡興,又跟老板加了幾串烤腰子。
老板爽快應下,剛要回廚房,卻被梁秋穆叫住了。
“老板,你這沙拉也太不新鮮了。”梁秋穆說着,從盤子裏捏出了一片軟趴趴的生菜葉,“麻煩重新做一份,只要生菜葉和小番茄,生菜葉要嫩一點,番茄麻煩幫我燙一下,其他亂七八糟的都不要,也別加沙拉醬。”
老板幹幹地笑了笑,說了聲好。
趙豫連忙對老板說:“老板,其實我跟他不熟,能不能只在他的盤子裏吐口水?”
老板笑着走了,很快端來了沙拉和腰子。
梁秋穆想着趙豫的話,也沒敢多吃,最後就吃了兩個小番茄。
趙豫卻喝得很盡興,兩人吃完夜宵已近午夜。
步行街上已經杳無人影,只剩了蟲聲窸窣。趙豫跟在梁秋穆身後,踉踉跄跄地走了幾步,忽然在一株櫻花樹下站住了。
梁秋穆回頭看着她。
趙豫靠着樹下的長椅,神色迷離:“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回家吧。”
梁秋穆說:“不背。”
“那我睡這裏了。”趙豫扶着長椅坐下,仰起臉來,透過樹叢看向夜空。月光穿梭在枝葉間,在花瓣上勾勒着一個個白玉般通透的影子,花影間是她嬌俏的粉紅的臉。
梁秋穆靜靜站着,一時間有些晃神。過了會兒,他在她身邊坐下,說了句:“上來。”
趙豫高興地趴到他背上,環住了他的脖子,帶着酒氣的呼吸吐在他的耳側,隐隐有些癢。
梁秋穆心裏莫名有點亂,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到了趙豫家裏,他也沒有多做停留,說了聲“晚安”就要下樓。
趙豫卻拉住他,央求說:“再陪我聊會兒可以嗎?就一會兒。”
梁秋穆下意識地想回絕,一回頭,觸見她眼中的流波,居然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趙豫上前開了電視,兩人看着午夜劇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天,梁秋穆困得眼皮直打架。
他打着哈欠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回來客廳時卻發現趙豫蜷縮在沙發上,好像睡着了。
他上去推了推她:“去卧室睡吧,這裏不舒服。”
趙豫臉埋在手臂間,沒有反應。
梁秋穆又推了她一下,不等說什麽,趙豫忽然起身抱住了他的手臂。
梁秋穆怔了怔,問說:“你怎麽了?”
趙豫伏在他的肩頭,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
梁秋穆這才發現她在哭。他遲疑着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說:“別再因為那個男人的事難過了,那些事總會過去的。”
趙豫哽咽說:“我才不在乎那個王八蛋。我難過的是,以前圈子裏的人現在都瞧不起我,一個個落井下石,在網上亂發照片,帶着網友群嘲我。”
梁秋穆說:“他們不過是一幫無知狹隘,只會跟風的人罷了。那天晚上,有十幾個人跟我的胸片合了影,你何必在意這些人的看法?”
趙豫擡起淚眼:“要是你被一幫陌生人追着嘲弄辱罵幾萬條,你不難受?”
梁秋穆想了想,說:“我只會覺得他們無聊。把自己的精力浪費在關注別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那他們的時間也挺廉價的,多半不是什麽重要的人。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在意他們說了什麽。”
趙豫有些無語:“你怎麽跟機器人似的?什麽事都能冷冰冰地用數據和邏輯去分析。”
梁秋穆說:“你放心吧,這些人大都只有五分鐘熱度,明天就去罵別人了,不會一直盯着你的。”
趙豫抱着雙膝,幽幽地說:“我覺得,我可能沒辦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梁秋穆問說:“你喜歡那種生活嗎?”
“喜歡吧,誰不喜歡閃閃發光的生活。”趙豫說。
“每天戴着面具生活,不能交心,不能做自己,不累嗎?”梁秋穆又問。
趙豫沉吟片刻,說:“我來自河南的一個小城市,來北京前,我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妞。雖然你覺得那種生活浮誇做作,但那個位置也是我努力了七年才爬上去的。有時我也會覺得空虛,覺得累,讨厭僞裝,讨厭跟那幫塑料朋友假笑應酬,可我真的不想再變回那個縣城土妞了。”
她頓了一頓,又說:“現在,我連那種膚淺的生活也失去了。我明年就要 30 歲了,但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麽,平生最大的成就是教別人拍照顯腿長的技巧。我覺得自己好失敗啊。”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梁秋穆連忙勸慰她說:“每個人都有不堪的過去,從哪裏開始都來得及的。”
趙豫恨恨地瞪着他,癟着嘴說:“不堪?你憑什麽貶低我的人生成就?那條視頻在抖音可是獲得了 50 萬個贊,還有幾十個男的給我發約炮私信,被我建議去照照鏡子之後破防了呢!”
梁秋穆舉了舉雙手,說:“好吧,我錯了。”
趙豫又靠進了他的肩窩,好一會兒沒再說什麽。梁秋穆低頭看了一眼,見她眼眸低垂,睡思昏沉,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說:“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我也要走了。”
趙豫抱住他的手臂,仰臉看着他:“不能再陪我一會兒嗎?”
梁秋穆說:“太晚了,我真的要睡了。”
趙豫咕哝了一句:“都不到一點鐘,明明還很早。”
“你屬夜貓子嗎?”梁秋穆抽回手臂,說,“我真的快要困死了,明天再聊吧。”
“那你明天來找我。”
“好,或者你去找我也行。”
“什麽時候都能找你?”
“什麽時候都可以。”梁秋穆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最好是晚上,白天我事情有點多。晚上 8 到 9 點之間最方便,不能超過 10 點,我 10 點前要睡覺,周一早上有例會。”
趙豫翻了個白眼,靠着沙發躺了會兒,忽然問了句:“梁醫生,我們是朋友嗎?”
梁秋穆想了一想,認真地說:“算是吧。”
趙豫咬了咬嘴唇,附身過來,貼在他耳邊輕聲說:“可以上床的那種?”
梁秋穆心頭一震,全然沒了睡意,也不敢再看趙豫,正色道:“只是普通朋友,那天晚上是個意外。”
趙豫的嘴唇摩挲過他的耳垂,似觸非觸,溫熱輕柔的氣息像羽毛般掃過他的耳畔、脖頸、鎖骨,在他心口勾起一股急遽的電流,貫穿他的小腹、四肢,身體一陣酥麻。
梁秋穆有些慌,下意識地想要逃離,趙豫卻又擡手撫上他的胸膛,食指在他胸前畫了個圈,一路向下,摸上他的大腿,媚眼如絲,嗓音魅惑:“你确定嗎?梁醫生?”
梁秋穆心中已是兵荒馬亂,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
趙豫又撩撥一會兒,見他始終無動于衷,不想再自讨沒趣,于是起身說:“那我去睡了,晚安。”
梁秋穆僵坐在沙發上,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卧室門口,心裏頭一團火苗撲撲跳動着。
趙豫回到房中,右手撐在門上,最後望了他一眼。梁秋穆依然正襟危坐。趙豫輕嘆了口氣,伸手想要關門。然而就在門要關上的一瞬間,梁秋穆忽然大步上前,推開了那扇門。
趙豫略怔了怔,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梁秋穆有些窘迫,也沒給她取笑他的機會,傾身壓過去,吻上了她的唇。趙豫悶哼一聲,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開始撕扯他的襯衫。梁秋穆腦中嗡嗡作響,內心裏沸反盈天,熾熱的火焰熊熊燃燒着,理智頃刻間被燒成了灰燼,欲望如藤蔓瘋長,沖出了身體,死死地纏住了他。
他熱烈地親吻着懷中的女孩,一把将她推到牆上,右手探進她的上衣,急躁地在她的後背撫摸着,沿着肩胛骨一路向下,落在了她的腰肢上。趙豫借着他強勁的手臂的力量,一躍跳到他身上,雙腿勾住了他的腰背。兩人一路激吻着來到床邊,梁秋穆俯下身去,将她壓在了床上。
趙豫驚喊一聲,梁秋穆急忙捂住她的嘴,示意了一下牆壁的方向。
趙豫會意,一面輕咬他的嘴唇,一面扯掉了他的襯衫,右手在他胸前撩騷片刻,又伸向他的胯下,調笑說:“你裝個屁啊,僞君子。”
梁秋穆臉一紅,從腰間解下腰帶,縛住她的雙手,雙腿又壓上了她的大腿。好像一首從高潮處響起的奏鳴曲,他毫無鋪墊地進入了她的身體。
一股似曾相識的生澀感從記憶深處襲來,數月前的夜晚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昨日的記憶與今日重疊,他們的人生重又交織在一起。
他的動作中帶着一種急欲進入結果的激情,趙豫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好像坐進了一輛失控的過山車,猛然沖到了頂點。她拼命掙紮着,想要抱住他,雙手卻被他壓在頭頂動彈不得。恐懼與興奮瞬間襲來,像顆薄荷糖堵在了嗓子眼。她渾身戰栗不已,認命地閉上雙眼,在他主宰的世界裏随波浮沉。嘈雜的心跳聲聲入耳,過山車沖下了山峰,一股巨大的失重的快感驟然降臨。
梁秋穆在趙豫身上停留片刻,翻身過去,将她擁入懷中。眩暈感遲遲未消,趙豫軟軟地伏在枕頭上,一動不動。
梁秋穆溫柔地吻了吻她的肩頭,嘴唇細細掃過她的後背、腰臀、雙腿,像是在彌補那段消失的前奏。
趙豫心裏又癢了起來,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将自己的身體融入他的。黑暗裏,她像一葉放浪形骸的小舟,在潮濕裸露的海面上跌宕起伏。黑暗的更深處,是她着陸的廣袤無邊的新世界。
兩人交纏半宿,天色熹微時才疲憊睡去。梁秋穆怕吵醒趙豫,特地關掉了鬧鐘。這個周日,他決定随心所欲地活一次,不論誰來找他,都去他媽的。
他平生第一次睡到了午後,一半是餓醒的,一半因為手臂上的重量。他微微活動了一下肩膀,又酸又麻,小臂已經沒有知覺。
他低頭看去,趙豫依舊趴在他懷裏沉沉睡着,頭發散在臉上,裸着肩頭,像只無尾熊般纏繞着他。他的唇角不覺漾出淡淡的笑容。
房間裏靜悄悄的,地上散落着他們的衣服。陽臺的窗子沒有關,窗簾的影子無聲飄動着。
陽光很安靜。
十二章 大白天的,你注意點!
“各位朋友們大家好,我是梁秋穆醫生,今天來給大家講一下如何預防肝硬化。想要預防肝硬化,首先要避免和積極控制引起肝硬化的病因。常見的肝硬化病因主要有以下幾種,第一種……”
趙豫晃了晃鼠标,關掉了視頻。
梁秋穆眉頭一皺:“你怎麽關了?你都不看完視頻怎麽剪片子?”
趙豫哼了一聲:“這種東西我閉着眼睛也能剪。”
梁秋穆又說:“那你就不好奇肝硬化的病因有哪幾種嗎?”
趙豫白眼一翻:“誰會對這種東西好奇!”
梁秋穆還不死心:“我告訴你,喝酒就是其中一種,你還是小心為妙。”
趙豫嗤之以鼻:“我才不在乎呢,活那麽久幹嘛?我反正活 50 歲就夠了,阿姨已經是我的底線了,我可不想老到被人喊大媽。”
梁秋穆啞口無言,悻悻地坐到了一旁。
上回他為了響應院裏號召,在抖音開設了一個科普宣教專欄,為了保證傳播效果,他還特地向趙豫請教了一些短視頻拍攝技巧。然而,奇怪的是,他拍出來的東西壓根沒人看。
他琢磨了一下,覺得可能是因為他不懂短視頻的剪輯邏輯,于是只能再次拉下臉來,請趙豫幫他剪片子。
趙豫雖然答應了,可态度相當惡劣,不僅大肆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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