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三“不”沾(2)
阿李叔雖然看着像是喝醉了酒,表情猥瑣,但是說話卻很正常,有着山裏人的憨厚,客氣熱情地道:“淩難不在家啊,咋讓你一個人過來?”
“他、他忙。”鄭秋實走進院子,掃了一眼發現院子裏種滿了應季青菜。
“哎呦,再忙也不能讓新媳婦一個人來啊,真是的!等我見到他一定幫你罵他!”阿李叔說着笑,把鄭秋實帶進堂屋。
堂屋裏,還坐着一個漢子,年紀看着比阿李叔小幾歲,也是不修邊幅。
“這是我弟阿順。”阿李叔扯了張凳子給鄭秋實坐。
鄭秋實主動向阿順打招呼,但是阿順仿佛沒聽見,坐了一會後鑽進裏間關上了門。
阿李叔有些尴尬,向鄭秋實解釋:“哎呦我弟脾氣有點怪,你莫在意!”說完他對着躲進裏間的阿順吼了一句:“把那點豬肉喂完給老母吃!”
鄭秋實見狀,笑了笑,緩和了一下尴尬。
阿李叔雖然看着猥瑣,但是相處起來卻樸實熱情,不像是不正經的人。
兩人唠嗑了一下家常,聊到了海碗裏的東西。
鄭秋實捏了捏耳垂,道:“這是我、我家夫郎做的東西,叫做三不沾。”
鄭秋實本來想說是自己做的,但是想到淩難的突然消失,心裏莫名有些生氣,于是借着淩難的名聲出氣。
“我們剛成親,他說做三不沾來還禮,結果做的不太好看,他不好意思送人,家裏窮,實在沒有其他東西可以送,但是這風俗必須要送啊,所以我只好來送……”鄭秋實把家裏的窮酸和夫郎的懦弱說得真真切切。
“那、那這鍋勺……”阿李叔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這個,要趁熱吃。”鄭秋實把大海碗捧到阿李叔眼前。
只見阿李叔盯着大海碗裏那坨黃乎乎的東西,擠出一絲苦笑,艱難地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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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李叔看着鄭秋實的眼,亮晶晶的眼裏滿懷期待,他沒忍心拒絕,只好拿起筷子,夾起一團三不沾。
可是這三不沾太粘了,要麽一夾就是一整坨,要麽就是夾不起來。
阿李叔索性放下筷子,用手揪下一小團三不沾,結果三不沾非常黏手,在鄭秋實的協助之下,阿李叔終于揪下一小坨,然後用嘴咬下手上粘的。
他緊閉雙眼,面露痛苦之色,仿佛吃一口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阿李叔嚼了嚼三不沾,只是一瞬,阿李叔的臉漲紅起來,他的臉本來就泛着不自然的紅暈,現在比關公還紅。
鄭秋實心裏突然虛得沒底,這東西不會吃死人吧……
阿李叔猛然睜大雙眼,仿佛如夢初醒,他張大嘴巴,一時間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怎麽了?”鄭秋實看到他的反應,有些害怕,忙勸道,“叔,你沒、沒事吧?不好吃可以不……”
“我的娘啊!太好吃了!”阿李叔終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大喊道,“這比我在鳳凰樓吃的還要好吃!”
“啊、啊?”鄭秋實甚至懷疑阿李叔在說反話。
誰知阿李叔直接上手揪下一大坨三不沾,塞入嘴中,一邊塞一邊大贊:“太好吃了!”
“我真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糕點,”阿李叔嚼巴嚼巴,口齒不清地說,“這東西和酒賊配,我去搞點酒來!”
說完,他跑進廚房搬出一罐老壇酒,拿了兩個破爛碗,斟上兩碗滿滿的酒,豪爽招待道:“喝啊,別客氣,自家人!”
鄭秋實不會喝酒,立馬擺手拒絕,他現在倒是好奇自己做的三不沾到底是什麽味道,竟然讓阿李叔贊不絕口。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揪下一坨,略帶遲疑地放進嘴裏,嚼了嚼。
本來無比粘牙的三不沾在放入嘴中,裹上口水後,竟然失去粘性,變成一坨Q|Q彈彈的球,帶着彈性,嚼一下,面團好像在口腔之中來回彈跳,嚼兩下,面團像是肥碩的鹽水雞皮結實緊致,嚼三下,面團的口感成為渾然一體的bia黏bia黏。
在口水和面團的充分混合之下,本來較緊實的口感變成了軟綿,帶着一點沙沙的糯,用上颚和舌面按壓,面團完全被展開,平鋪在舌面上,像是在比基尼海灘曬着太陽,把濕潤的沙子敷在身上一樣,讓人渾身舒坦。
本以為是翻車之作,沒想到又一次挽回了他“甜點之神”的稱號。
将三不沾吞了下去,留在齒間的是甜甜的蛋香味,完全沒有一絲腥味,鄭秋實不禁有些得瑟,自己可是一點酸都沒加,居然可以做到一點腥味都沒有,不愧是“甜點之神”,鄭秋實的自信再次回歸。
鄭秋實迫不及待吃第二口,這次他選擇直面不堪,直接揪下那讓人看了就起雞皮的疙瘩面團,他之前嚴重懷疑那是未溶解的面粉。
面團放入嘴裏,嚼了一下,咔的一聲脆響,是疙瘩面團被嚼碎的聲音,又嚼了幾下,咔咔咔一連脆響,每嚼碎一顆疙瘩,嘴裏的焦香味就濃了一分,真的是越嚼越脆,越吃越香。
最後,鄭秋實撕下之前粘鍋底的底板,這底板像是鍋巴一樣,焦得剛剛好,金燦燦的,仿佛初升太陽般金黃。鋒利的牙尖紮破底板,咔嚓咔嚓,帶着些許嚼勁,又帶着脆香,像是在嚼薯片,碎成小塊的底板在口腔中來回摩擦,讓味蕾再次蘇醒。
這樣的三不沾确實是第一次吃到,因為沒有放油的緣故,整個嘴巴裏面沒有一絲油膩的感覺,只有蛋糕的香味,口味清新甜美,口感有軟有脆,吃起來毫無罪惡感。
鄭秋實再次伸手去揪三不沾,這時阿李叔居然将海碗攬了過去,他搔着頭,紅着臉道:“這不是回禮嗎……”
“啊這、這……”鄭秋實完全沒想到阿李叔居然會為了糕點說出這樣的話,只能用哈哈大笑掩飾尴尬,“這東西要趁熱吃,叫阿順叔也出來吃啊!”
鄭秋實心道:“早知道這麽好吃,就不拿過來了……”
“我弟脾氣怪,不愛見生人。”阿李叔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阿順出來吃。
過了一會,阿順才出來,阿李叔問:“阿母吃完那點豬肉了嗎?”
阿順搖搖頭,倒了一碗水又走進裏間關上門。
鄭秋實大概能猜出阿李叔家的情況——兩個四五十歲的單身老漢和一個癱瘓在床的老母親。
哥哥老實,弟弟脾氣怪,老母癱瘓在床,家裏面一窮二白,總之,情況也不好。
兩人一邊吃三不沾,一邊唠嗑。
鄭秋實想起張嬸說阿李叔也訂購豬肉,問他:“叔,你們向張嬸訂購豬蹄一般是多少錢?”
阿李叔打了個酒嗝,悠悠道:“二十文一個,我一般按月買,一個月定十只,大概二百文錢。”
才二十文一個?!淩難定二十只就要一兩銀子,如果按一兩銀子一千文的話,那淩難定一只豬蹄豈不是要五十文?!
阿李叔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二十文我還嫌貴哩,鎮上才賣十五文!”
“張翠芬那人特別愛占村上人便宜,這不,仗着金雷河漲水,又把豬肉價擡高……”他搖搖頭,道,“都是村上人,又不好說什麽……”
這也太坑了吧!不行,他鄭秋實不能吃這種虧!
鄭秋實完全沒有了待在這裏的想法,準備打道回府,回去好好謀劃怎麽退訂豬蹄。
回家之前,阿李叔摘了好多小白菜塞給鄭秋實。
了解到阿李叔一家的情況,他推辭着不用,阿李叔卻說:“拿着吧!河邊發大水,我種的菜都運不到鎮上去賣,扔在這都老了,你拿點回去煮!”
擋不住阿李叔的熱情,鄭秋實最後拎着兩大捆小白菜和大海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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