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武寧元年,臘月。
年節将至,到處都是風塵仆仆的歸家人。
越近北地,風雪越厚,官道上滿是被車轍壓得紮紮實實的雪痕,不多時天色轉暗,緊接着又下起了一場仿佛永無停歇的雪。
一輛馬車沿着雪地上早已被壓實的車轍奮力向前,呼嘯的北風“呼”的一下吹開車簾一角。
冷風裹挾着冷雪,一股腦兒的朝車裏灌過去。
坐在車外艱難駕車的車夫,被這裹着雪粒子的風猝不及防的一吹,難以忍耐的閉上了眼睛,抵禦這瞬間遮住視線的雪。
同時又轉過臉去,朝着車內喊了一聲,“姑娘!快把車簾壓住!仔細灌了雪!”
他喊話的同時,車內也迅速伸出一只細白的手,飛快的扯住車簾一角,又從旁邊抓過壓風的擋板,動作麻利的整理壓住的車簾,只留出一點兒縫隙通風。
外面天寒地凍,北風猛雪,馬車內卻放着精致的炭盆,鋪着厚實的毯子,全然是隔絕出來的一方暖烘烘的小天地。
剛吹進來的雪片被炭火的熱氣一烘,止步到車簾處就化了,只把挨着車邊的毯子微微洇濕了一點兒。
而将車內一切重新整理好的四兒,這時候也淺淺松了一口氣,轉頭看一眼坐在深處不言不語的少女。
車裏不像外面酷寒,少女只着一身淺色單衣,手捧一本書細細品讀,
當她微微側首的時候,領口稍敞,便露出一段纖柔脖頸。
四兒呆了一呆,半晌才接上思緒,繼續咋舌感慨,“北邊的雪……真大呀!”
見對面的人沒有回應,四兒有些讪讪地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快。
如今陛下才剛登基,根基不穩,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偏這時候陛下還把自己這個東宮舊人派出來,表面上是照顧這位的日常起居,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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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又開了口,“恕婢子多嘴,武承鎮就快到了,公主還需打點起精神來,盡力做好陛下交代的事,莫讓陛下失望。”
聽到這話,一直靜默不語的人,終于有了一點反應。
喬蘇蘇半阖了書頁,輕嘆出聲,“四兒姑娘說得是。”
如今正是多事之時,先帝暴斃,新皇倉促即位,權臣虎視眈眈,再加上太後擅權,朝野上下竟是全都在等着這位新皇出錯;
她能在這樣的局勢下被虞子由賦予新身份,順利離宮出京,已是十分不易。
喬蘇蘇不禁想起出宮之前,虞子由同她說的話:
“朕身邊可用之人不多,能全心信任的更少,思來想去,最重要的那件事,也只有皇妹你才能替我完成了。”
“你就看在這麽多年你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的份兒上,替皇兄走這一趟——”
“将來事成,我為你重新選一處富庶封地,你便不再是義城公主,而是我武寧一朝最尊貴的長公主!”
虞子由這話說得誠懇,但意思已經極為明确,直指她受自己多年照顧,得知道感恩。
這個要求,喬蘇蘇其實也沒有理由拒絕。
她母親早亡,自己又不被先帝所喜,甚至一直到先帝駕崩,她還一次都沒有在先帝身邊盡孝過。
雖有個義城公主的封號,然而也只是個空殼子。
喬蘇蘇心裏清楚得很,若是這一次她敢拒絕虞子由的命令,下一次虞子由讓她去的,就不是北地邊鎮,而是去與蠻荒之族和親!
所以當時她只略一思索,便權衡好了其中利害,順着虞子由的話,點頭答應。
對于她的态度,虞子由非常滿意,當即便召了四兒前來,說從此刻開始,四兒便聽她指派了。
只是……
喬蘇蘇看着眼前已做尋常丫鬟打扮的宮中女官,心中苦澀。
虞子由送來的人,又豈是真來伺候她這麽簡單。
從出宮那一刻起,四兒便是他監視自己的眼線,除了乖乖聽話,她又能如何?
恰在此時,四兒也适時開口。
這次不再感慨北地風雪,而是直言道,“要如何勾引霍将軍,公主可想好了?”
喬蘇蘇垂下眼簾。
她還是不能坦然接受這個說法。
四兒将她的反應看在眼裏,也不逼問,只狀似無意實則提醒的又道一聲,“公主若真能為陛下籠絡住那位霍将軍,何愁尹娘子的牌位,進不得皇陵?”
喬蘇蘇握着書卷的手,驀地一緊。
四兒對她的反應很是滿意。
感覺到馬車行進的速度緩下來不少,便掀起一側車簾,向外看了一眼。
武承鎮的城門已經近在眼前。
再開口時,便改了稱呼,恭順着說,“姑娘,我們到了。”
……
與處處彰顯雍容巍峨的京師相比,武承鎮只是一個又小又不起眼的地方。
這裏最寬的一條街,不過能并行三四輛車,
路兩旁院牆低矮,屋舍老舊,路面也只是壓實的黃土,
在行人多的地方,雪與土混在一起,早已辨不出本來的白。
她們在鎮上打聽了三天,得知鎮上有韓将軍、張将軍、李将軍,但就是沒有一位霍将軍。
喬蘇蘇不禁疑心是不是虞子由記錯了人,又或是他根本記錯了地方——
那位霍将軍,并不是武承鎮上的人?
“若非準備萬全,陛下絕不會冒險做任何事,”
四兒極為篤定,“武承鎮與京師相距千裏,加之邊鎮軍情反複,調令時有更改,或許是霍将軍的職位已有了變化——”
喬蘇蘇聽到這裏,便也明白了,“既然找不到‘霍将軍’,那便用笨方法,按着相貌找人。”
要在近萬人的城中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好在來之前,虞子由已經把自己對霍将軍的所知都對她們說明。
虞子由當時的原話是,“這個霍玄,個子高,長得好,就是不愛笑。”
這樣的特征雖然還是籠統了一些,但只要用心找,總能找到的。
等找到了人……
喬蘇蘇忽然感到一陣慌張,那個從一開始就被她極力回避的問題,也終于到了必須要面對的時刻。
就這麽開始勾引的話,真的能成功嗎?
……
北風又緊,就顯得鎮上的肅殺之氣更盛。
而年節将至,鎮子上的大多數人都開始置辦年貨,到處都是紅彤彤一片,于是又給這常年與兵戈打交道的地方,添上了一層熱鬧。
望火樓上的少年身姿挺拔,身上的铠甲雖已老舊,卻掩不住那一身意氣風華,他俯瞰城中各處,仔細排查,眼神銳利如鷹。
“霍玄!”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帶着點兒得意,“你果然在這兒。”
霍玄聞聲回頭,看了來人一眼,眼中也毫無意外,“嗯,你來了。”
“這望火樓也就只有你還時不時的上來看一看,”師子如大咧咧往地上一坐,倚着圍欄,跟着往下看一眼,“你也不嫌累,這數九寒冬的,到處還都是雪,哪兒那麽容易着火。”
他心不在此,沒說兩句就轉了話題,擡頭去看霍玄,“哎,我一回來就聽說你被韓冉叫走,還挨了一頓鞭子,到底怎麽回事兒?你不回家去上藥,跑這頂上來吹哪門子的風?”
“沒什麽,都是自己人,還能真抽鞭子?”霍玄輕嗤一聲,卻又轉了話題,略顯揶揄,“你們這次進山,可找到什麽寶貝了?”
一聽這話,師子如就滿肚子的牢騷。
他向後一靠,“別提了,進山十來天,那小破山頭兒都快挖禿了,也沒挖出什麽值錢古墓來,老子被凍得尿都尿不利索了——”
“哎,這次還真被你說着了,那墓裏面真是比韓冉那張臉都幹淨,”
說着說着,又有點兒好奇,“不過你又不通風水,你怎麽知道那山裏沒有寶貝?”
霍玄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也是聽古墓鬼話長大的,那山裏就算真有什麽值錢古墓,也早就被京裏那群鍍金将軍們挖走了,哪還輪得到韓冉這個後上任的鎮将?”
說到鎮将,師子如馬上又想起一件事來,“有個事兒,你聽說了吧?”
“鎮上來了兩位姑娘,到處打聽‘霍将軍’嘞!”
霍玄似乎并不感興趣,“這鎮上哪有什麽‘霍将軍’。”
“可鎮上有你啊,”
師子如接得自然無比,“你說老實話,是不是這幾日趁我不在,勾搭了哪家的小娘子,還騙人家說你是這裏的将軍?”
“如今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可不能不認賬——哎喲!你下死手啊!”
霍玄像捏鹌鹑一樣捏上師子如的後頸,角度刁鑽,用勁兒也巧,竟是還用上了正骨的手法。
“我不說了!”師子如好不容易從他手底下扭脫開來,趕緊抱拳告饒。
怕他不信,又強調一聲,“我還有件別的事兒要告訴你!”
霍玄撤了手,順勢搭在圍欄上,瞟他一眼,等着他說事兒。
師子如整理整理衣領,“我剛才去你家找你的時候,看見霍叔又背着個包袱走了。”
霍玄沒說話,半晌才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算是知道了。
師子如知道他心中不痛快,說來也是,任是誰攤上這麽個爹,都得被氣得少活幾十年——
這霍叔從年輕時候就有賭瘾,越老賭瘾越大,每次輸得還不起了,就背個包袱跑路,把爛攤子丢給霍玄。
師子如見霍玄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兒太長了,疑心他要憋出毛病來,連忙問了一聲,“怎麽啦?霍叔這回的事兒太大?”
霍玄心裏裝着別的事,只擺了擺手。
“真沒事兒?”
師子如還是不放心,“還有那個韓冉……他到底抽的什麽風?你還沒告訴我呢!要真有什麽麻煩,你說出來,兄弟給你參謀參謀。”
“沒事。”霍玄轉身走下望火樓。
末了又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囑咐師子如,“那兩個姑娘打聽的事,你別跟着摻和。”
“知道了,”師子如也跟着他往下走,想了想,還是又說了一句,“韓冉要是再抽風找你麻煩,不管什麽原因,你都先服個軟。”
霍玄背對着他揮了揮手。
其實一開始,他只當韓冉是要随便找個人撒氣,這種事兒經常發生,他早都習慣了。
哪知道這一次,韓冉把他叫進班房,劈頭蓋臉就砸了他一張密令。
那密令看日子應該是三日前送來的,韓冉大概今天才想起來拆開。
按說這不是他能打開的東西,但既然韓冉都摔到他臉上了,他總得看看是怎麽回事。
結果這一看不要緊,霍玄心中暗驚,那密令竟然是兵部發來的,還點名是給他!
密令上,這位兵部的神秘貴人直接以“将軍”稱呼他,誇他辦事可靠,是可造之材,還隐晦又近乎明示的提醒他,這段時間要活泛些,注意把握機會。
他一邊看,韓冉一邊在對面罵他別以為攀了洛陽的高枝兒就能把自己給弄下去。
等罵得累了,也不聽他解釋,直接喊人來把他拉出去抽鞭子,還警告他說,少癡心妄想,再有下次就砍了他。
因為抽鞭子的是自己人,意思意思就糊弄過去了,霍玄倒也沒受罪。
然而他一想起那沒頭沒腦的密令,就覺得事情絕不是這麽簡單——
尤其是在聽到有姑娘來打聽“霍将軍”後,更是直覺她們要找的人就是他。
只是……
霍玄的眼神愈發玩味,他在這武承鎮中,一沒根基,二沒財路,什麽人會花這麽大的心思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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