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聽着外面的動靜,喬蘇蘇更加震驚。

這些天通過四兒的打探,她對這位韓将軍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就是武承鎮的鎮将,名叫韓冉。

韓家的勢力不算太大,但韓冉的妹妹卻是本地縣令的寵妾,因為有這層關系,韓冉在鎮上說一不二。

現在他突然死了,他那作為縣令寵妾的妹妹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喬蘇蘇一直等到外面的動靜遠到聽不到了,才悄悄掀開被子坐起來,思索着對策。

雖然她不知道韓冉究竟是怎麽死的,但她敢肯定,這件事和霍玄沒有一點關系,霍玄應該是被冤枉的。

至于怎麽把霍玄救出來……

“姑娘,你在裏面嗎?”四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喬蘇蘇對于四兒找來的速度有些意外,揚起聲音,“進來。”

四兒帶着一身寒氣走進來,又在關上門以後因為感覺不到屋內炭火的暖意而愣住,“沒有炭盆?”

“沒有。”

四兒沉默了一下,只走上前來,将手裏的兩只小小的耳環遞給她。

喬蘇蘇接過耳環,那是之前她被霍玄帶回來的路上,特地丢下給四兒指路的。

她一邊重新将耳環戴上,一邊問,“韓冉死了,和你有關嗎?”

她沒有等四兒的回答,而是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來這裏還有皇兄交代的事要做,但你也該清楚,霍玄才是最重要的那個。”

“如今韓冉死了,霍玄卻被指認為兇手,陛下的心腹重臣無端受累,你要将陛下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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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

驟然一頂帽子扣下來,四兒先前那無所謂的态度立刻來了個大轉變,急聲道,“陛下要的是鎮将霍玄,可他如今卻連個隊長都不是,如何才能幫陛下做事?”

“更何況陛下在朝中處境艱難,公主你也是知道的,我只是想盡快剃掉韓冉這個阻礙,讓鎮将的位置重新空出來。”

“空出來然後呢?”

喬蘇蘇擁着被子,看着她,“如今位置是空出來了,但要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卻因為你的決定,被冤枉成殺人兇手,你可有想過後果?”

“請……公主示下。”四兒雖有些不甘願,但這的确是她不曾仔細考慮過的。

她當時只是覺得,夜長夢多,一個位置空出來了,只要使些手段,其它的自然都會悄無聲息的蓋過去。

然而她卻忘了,這裏畢竟不是宮中,一個鎮将的死亡,也并不是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若是在宮裏,死了一個管事,你們都是怎麽處理的?”

“急病——”

四兒似乎想到了什麽,“公主放心,婢子這次一定處理好,絕不會再有閃失。”

這話說完,心中卻忽然一驚。

四兒飛快的擡眼打量一番坐在床上擁着被子的女子,她明明還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可不知為什麽,自從來到鎮上以後,每次面對她,都好像正在面對遠在京中的皇帝……

這樣的認知,讓四兒清晰的意識到,這位義城公主,也是被陛下自小帶出來的。

陛下能以一個備受冷落的皇子的身份登基稱帝,那這個同樣受盡冷眼的公主,又怎麽會真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

她竟曾妄想拿捏一個……由陛下親自教出來的人!

喬蘇蘇将四兒的反應盡收眼底,滿意的點點頭。

“你向來是皇兄身邊得力的,這件事,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四兒低頭稱是。

“既然鎮将沒有了,總還是要換上一個,若按你之前的計劃,可能穩妥?”

四兒立刻點頭,“公主放心,四兒知道要怎麽做。”

喬蘇蘇看着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嘆了一聲,“驿館失火了。”

四兒垂頭聽着,驿館失火的消息她已經知道了,義城公主此時提到這話,想來也有了新的對策。

果然就聽到喬蘇蘇接着說,“我對他說,失火的時候,你在廚房。”

廚房是最先起火的地方,也的确有人葬身火海。

“以後對外,就當你已經死了。”

“是。”

四兒在餘光裏又瞥見門口那張簡易的“床”。

她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但她現在已經不敢問了。

只繼續說自己剛剛在門外的發現,“公主,剛剛他們把霍玄帶走時,我看到巷子口還躲着一個人。”

“是什麽人?”

“看起來有些眼熟,應該是白日裏站在霍玄身邊的那個。”

喬蘇蘇回想了一番,當時霍玄身邊的确有個人與他關系甚密,她猜這個人就是師子如。

“他如今在何處?”

“遠遠地跟着霍玄走了,應該是打算想辦法把人救出來。”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注意別被人發現了。”

四兒離開的時候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

喬蘇蘇一個人待在黑漆漆又冷冰冰的屋子裏,抱着已經有些變涼的水袋,思索着明日要做的事。

而在巷子外面,師子如小心地跟着前面的那群人,心裏卻急得不行。

他從聽到韓冉身邊的人在抓霍玄以後,就急急忙忙追到驿館去,想着半路攔下霍玄,讓他心裏有個準備。

哪知道驿館失火,救火的逃命的亂成一片,他不能袖手旁觀,只得一邊跟着救火一邊找霍玄。

驿館裏沒有找到人,他又趕着往霍玄家裏去,結果霍玄也沒有回家,不知道去了哪兒。

等到他把鎮上可能的去處都找了一遍,再回來蹲人時,就見霍玄被那幫人給帶走了。

他人微言輕,什麽也做不了,只能躲在一旁幹瞪眼。

這一晚上,哪裏都是亂糟糟的,不讓人消停!

師子如懊惱地踢了一腳地上被踩得又實又硬的雪,等冷靜下來一點兒,立即開始思索可能求助的人。

……

在師子如連夜搬救兵的時候,霍玄已經被韓冉的手下帶到了衙門裏。

鎮上的衙門已經許久不曾處理過事情,這次因為事發突然,出的事又大,衙門裏的人不得不連夜出來擺擺樣子,也沒怎麽審,就直接把霍玄打發進了牢房。

與一潭死水一樣的衙門相比,牢房就熱鬧了許多。

霍玄一路走進去,就聽兩邊不斷傳來起哄聲,還有人譏笑着大叫,“喲!又進來一個,我說兄弟,你家裏有沒有錢啊?沒錢的話,就做好把這牢底坐穿的準備吧!”

獄卒拿着棍子連連敲打兩邊牢房的欄杆,大聲呵斥,“閉嘴!滾回去睡覺!”

霍玄就在這樣的一路吵嚷聲中,進了最裏面的一間牢房。

這一間的門上比別處多了一個木牌,上面寫了兩個字:死牢。

霍玄一挑眉,看來他這是直接就被認定了是殺害韓冉的兇手。

“進去!”獄卒推搡他一把。

霍玄從容走進去,卻又隔着欄杆伸手,推了一下門上寫着“死牢”的木牌。

“你要幹什麽!”獄卒一臉緊張。

他笑,“我身上這案子還沒審完呢。”

若是放在平時,進了牢裏的人敢這麽說話,獄卒早就一棍子抽過去了;

但今晚也不知怎的,那獄卒心裏無來由的漫上來一股畏懼,連反駁都沒有,讪讪地摘了“死牢”的牌子。

霍玄見狀,收回手,沒再理會,直接到了裏面的幹草堆裏坐下來。

外面的獄卒見他并未有什麽過激的舉動,也就放了心,嘩楞楞幾聲,鎖了牢門,一路抱怨着出去了。

牢房裏陰冷,就讓霍玄想起那個還躲在他屋子裏的人。

他灌的熱水袋大概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但他還留下了一床被褥,讓她禦寒應該沒什麽問題。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生火……

第一次,他冒出一種放不下心的感覺。

霍玄有些煩躁的起身,在不大的牢房裏踱步。

隔壁關着的死囚聽到動靜,扒着欄杆往他這邊看,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兄弟,不就是掉個腦袋的事兒嗎,你幹那事兒的時候都不怕,怎麽進來以後,就開始怕死了?”

霍玄瞥了他一眼,忽然問他,“你犯的什麽事?”

那人一臉坦然,“殺人呗。”

“殺了誰?”

“我們隊長。”

“為什麽殺他?”

“呵,”那人冷笑一聲,“每月的饷錢都要給他扣去大半,美其名曰對他的孝敬——”

“娘的,老子累死累活當牛做馬聽他罵人忍他鞭打,回頭還得感恩戴德給他上供?慣的他!我不想忍了,所以就把他宰了!”

“你那個隊長,叫韓本?”

韓本是韓冉的侄子,半個多月前被他手下的人弄死了,當時師子如還感慨呢,說這樣的好事兒怎麽就沒發生在韓冉身上。

眼下這叔侄倆一起翹了辮子,倒也稱心。

隔壁死牢的人大大方方承認,“對,就那個鼈孫。”

又問他,“你呢?你殺誰了?”

“他們說我把韓冉給殺了。”

“鎮将韓冉?”

那人稍稍震驚了一下,也沒注意到他這話裏的不對勁,只是上下打量霍玄兩眼,朝他比出一個大拇指,“敢直接動鎮将,你也挺狠,是條漢子!”

又問,“兄弟,認識一下吧,我叫侯泰,你叫什麽啊?”

“霍玄。”

侯泰又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你就是霍玄啊!”

“我聽說過你,你沒進來之前,我還聽他們說呢——韓冉抽了你一頓鞭子,你睚眦必報,轉頭就把他給宰了。”

霍玄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看起來,這小小的鎮子已經有了兩撥勢力。

一撥要他立刻就死,

那麽,另一撥呢?

他的眼神逐漸玩味。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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