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太陽完全落下山,一點淺淺的夜色從窗外漫進來。
小小的屋子被炭盆微微照亮,喬蘇蘇靠坐在炭盆邊,時不時看向門口。
霍玄還沒有進來。
剛剛她聽到了院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想來他是和師子如一起離開,今晚都不會再回來了。
她小小的嘆了一口氣,重新打量起屋內的布置來。
屋子裏很空,除了必要的床榻箱籠以外,只有靠近門邊的位置擱着一張浸滿了歲月痕跡的桌子。
桌沿兒還有幾道刻痕,很深,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兒,她猜測這應該是被用來記錄過什麽。
窗子有些漏風,北風順着窗縫吹進來,喬蘇蘇只覺得整間屋子都變得涼飕飕的。
她不得不重新坐回去,擡手朝着手心裏呵幾口熱氣,再反反複複用力搓着手。
“咚、”
“咚。”
兩聲輕響,好像是有人拿着石子兒丢到門上。
喬蘇蘇警覺起來,她立刻走到門邊,屏住呼吸,聽着門外的動靜。
霍玄才剛剛離開,她沒有聽到有人進院的腳步聲。
但是很快,她聽到了兩聲貓叫。
喬蘇蘇放下心來,打開了門,就見院子裏有火光一閃,一片衣角飛快的消失在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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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上去,發現那裏通往的正是後院。
之前在尤嬸家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住在這一條巷子上的人家都有後院。
從後院直接就能進山,也因為這樣,每到夜晚,家家戶戶都會在後門特地點起一盞燈,以防山裏的野獸出沒。
四兒就藏身在後門處,見到她走過來,小心地遞給她一封信,壓低了聲音,
“陛下來信了。”
喬蘇蘇将信封收進袖口,接着聽四兒說,“陛下的意思是,靜觀其變。”
“你再給皇兄去一封信,就說……”
喬蘇蘇垂眸思索了一下,“我要一匹戰馬。”
只要有錢,寶馬易尋,但戰馬不可多得,即便是像武承鎮這樣軍戶集中的地方,也甚少有人能擁有一匹戰馬。
四兒有些猶豫,“姑娘若是想要馬匹,我可以把為我們拉車的馬牽過來,只是戰馬……”
“我只要戰馬,”喬蘇蘇态度強硬,“你做不了主,就去請示。”
見四兒不應聲,她又一副無所謂的語氣,“終歸霍玄是皇兄指名要的人,他若因此明珠暗投,誤了皇兄的事……”
喬蘇蘇沒有把話說完,只轉身往院中走,末了提醒一聲,“你我都是在替陛下做事,除了為陛下分憂,也該知道陛下最忌諱什麽。”
四兒聞言一驚,“殿下教訓的是,婢子這就去辦。”
這場簡短的對話并沒有持續多久,喬蘇蘇重新回了屋子,借着屋中的微光,打開了虞子由給她的密信。
……
夜色又深了不少。
霍玄從師子如家裏出來,手裏拎着一筐炭,連他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加快了步子,急匆匆往家中趕去。
才剛轉了個彎,忽然看到迎面走來一個大塊頭。
那人帶了一身酒氣,手上還提着半只沒吃完的炙鴨。
霍玄與他擦身而過,忽然聽到那人“咦”了一聲,随即試探着叫了一聲,
“霍玄?”
聽到自己的名字,霍玄下意識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了一眼。
那人十分驚喜,折回來兩步,自報家門,“我是侯泰啊,就這兩天住你隔壁那間死牢的!”
霍玄對這人的印象很深,這會兒就着月色,他打量了侯泰一番,見侯泰剃了胡子,換了身衣裳,頭發也收拾得幹幹淨淨,也點點頭,“是你啊。”
他心裏有些意外,沒想到侯泰也被放了出來。
侯泰看到他非常高興,順手指着旁邊那條巷子說,“我就住在那邊,左手第三家,你住哪兒啊?”
霍玄朝着地勢高的那邊示意了一下,“最邊上那條巷子。”
“哦哦,”侯泰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半只炙鴨,熱情邀請,“吃了嗎?一起再吃點兒?”
“多謝,不必了。”
霍玄說着,又低笑了一聲,“家中還有人在等我,這就要回去了。”
“這樣啊……”
侯泰稍稍失落了片刻,随即又晃了晃手裏的炙鴨,“那行吧,改天我請你喝酒!”
和侯泰道過別,霍玄繼續往家中走去。
他并不曾注意到,在他身後,拎着炙鴨的侯泰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着什麽。
……
喬蘇蘇将密信丢進炭盆,看着那封信燃燒起來,再逐漸化成灰燼。
在信上,虞子由得知鎮上的偏差以後,态度并未改變,只吩咐她按原計劃行事,務必籠絡住霍玄;
但喬蘇蘇還是敏銳的察覺到字裏行間暗藏着的動搖。
雖然她并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是哪一環出了差錯,但……
向虞子由索要戰馬,也是她對虞子由的一次試探。
屋中的溫度因為炭火的熱度逐漸升高,她百無聊賴的撥了撥炭火,埋住燒掉的紙灰,然後就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她沒有急着起身去看,依然坐在炭盆邊上,但又将目光落向門口。
這樣一來,門外的人一推門,第一眼看到的,就該是她滿是期盼的目光。
靜夜把所有的聲音都放大,她聽到外面有年久失修的門在開啓和阖上時發出的“吱呀呀”的聲音,然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在走到門前時,有明顯的停頓。
門被從外面推開,霍玄挾着一身寒氣進來。
布衣荊釵的少女抱膝乖巧地坐在炭火邊上,也不知是等了多久,明明已經困倦不堪,卻仍是倔強的朝向屋門。
開門的動靜明顯讓她一驚,霍玄抓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惶惶。
“是我。”
喬蘇蘇定了定神,仰頭看他,“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話裏帶着依賴。
霍玄手裏抓着一個簸箕,裏面裝了些木炭。
他将簸箕放下來,又彎腰從裏面夾了幾塊炭添進炭盆中,重新撥了撥裏面燒紅的炭,以防它們突然熄滅。
他做這些的時候動作有些急,又有些遲疑,這樣的矛盾最後彙集在一起,他心裏也有個聲音似在警告他,不能再在這裏停留太久。
喬蘇蘇看着他擺弄炭火的動作,問,“你這幾天……有沒有受苦?”
心裏那根緊繃的弦驀地一松。
霍玄挑眉看她一眼。
喬蘇蘇下意識輕咳一聲,“聽說他們把你關進了死牢,那裏的人……沒有拷打你吧?”
“沒有,”霍玄一臉輕松,起身走向桌邊,“我在裏面吃得好、睡得也好,要不是突然被放出來,他們都要跟我拜把子了。”
這話一聽就是胡說,喬蘇蘇知道問不出什麽,索性也不再問,免得自己不留神透露了什麽出去,惹他懷疑。
霍玄在說話的功夫已經疊好了原本鋪在桌上的被褥,喬蘇蘇見他這便要帶着被褥出門去,連忙又叫了他一聲。
“霍郎君!”
霍玄抱起被褥的動作頓了一下,他聽到身後的女子帶一點怯怯的聲音,問他,
“你……還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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