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霍玄幾乎是寸步不離的照顧了喬蘇蘇兩天。

除夕這天,喬蘇蘇覺得身上大好了,便開始和霍玄商量着不打算再吃藥。

剛熬好的藥汁飄了滿屋子的苦味,霍玄端着藥碗,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你還咳嗽呢,這藥必須吃。”

喬蘇蘇看着他手裏那碗濃褐色的湯藥,還想再争取一下,忽聽院外有人喊,“霍玄!霍玄!你出來一下!”

聲音聽着像師子如。

霍玄應了一聲,把藥碗塞到喬蘇蘇手裏,一直盯着她喝完藥,才推門出去。

師子如揣着手站在院外,伸着脖子往院子裏面看,等看到霍玄從屋裏出來,才往上迎了一步。

“哎?不對啊——”

師子如突然發現了什麽,他面露驚恐的看着霍玄剛剛走出來的方向,滿是驚訝卻還記得壓低聲音,“你不是把你的屋子讓給那位喬小娘子住了嗎?你剛才怎麽從她那兒出來?你們、你們——”

他“你們”了半天,還是什麽也沒“你們”出來。

霍玄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沒有的事,你別污老子清白!”

“你們都這——樣了,還不讓我說那?”

師子如急了,“我說霍玄,你可不能因為現在你當了隊長了,就學韓家那幾個王八蛋,趁人之危,無法無天啊!”

師子如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起來,立刻就讓霍玄想起這些個夜晚。

他的床并不寬敞,兩個人擠在上面,總要靠得很近。

小姑娘夜裏總不老實,一會兒說冷,要靠他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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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又說做了噩夢害怕,夢見他把她丢到了雪地裏讓她自生自滅,不由分說就縮到他懷裏,說什麽也不肯松手。

她心無雜念,自然無事,他卻苦不堪言,生怕腦子裏那根緊繃着的弦突然斷掉,真做出什麽混蛋事來。

“再等一副藥就好了——”

一不留神,就順嘴說了出來。

師子如詫異的看着他,“什麽一副藥?”

霍玄揉了一下鼻子,含含糊糊,“沒什麽。”

又迅速轉移話題,“倒是你,這一大早這麽急着過來找我有什麽事?”

“啊對,剛剛被你一打岔,老子差點兒就忘了!”

師子如說着,拽着他就往城門那邊走,“你趕緊跟我出城去看看,我感覺勒河那邊不太對勁!”

霍玄一聽這話,神色嚴肅起來,“勒河怎麽了?”

武承鎮上的人們日常所用的井水連着勒河的一段地下暗河,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勒河沿岸還有幾個逐水而居的村子,所以他們在出城巡視的時候,每次都要單獨再往勒河的方向多走一走。

就聽師子如一個勁兒的說:

“我前兩天就感覺邪門兒了,勒河那邊的村子,雖說住的人不算多,但這大節下的,村子裏的人總得回家團聚吧?”

“可我這次去那邊巡視,總覺得那邊特別安靜,連點兒爆竹聲都聽不見。”

“而且今年比往年更冷,北然那邊恐怕也要過不下去,我總擔心——”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而最靠近邊境的勒河堡那邊又一直都沒什麽動靜,眼下是不是北然人要過來,誰也說不好。

霍玄當即就道,“先別說了,我回去牽馬,先過去看看怎麽回事。”

師子如也點點頭,不管怎麽說,勒河堡都沒動靜,蠻子總不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就繞過了有駐軍的勒河堡,摸到勒河村去吧!

……

霍玄和師子如出城巡視的時候,喬蘇蘇也去了尤嬸那邊。

尤嬸的兒子胡獾郎的腿養得差不多了,尤嬸便也有了更多的空閑,這時候見喬蘇蘇照常過來,便提起要帶她去侯小娘子家串門。

串門這件事,尤嬸也說過幾次,不過之前的幾次都因為準備過年的各種瑣事耽擱住,一直到這會兒才終于如願。

喬蘇蘇對串門一事非常好奇。

宮中的那些人每次出來,身邊都要帶着一大群的宮人,說話做事要處處加着小心,生怕哪句話被有心人記下來,歪曲出去,惹了麻煩,是以很少有人能在宮中有個正經說話的知心人。

但在這裏,鄰裏之間關系融洽,似是無話不談,還有尤嬸這樣熱心腸的女眷,這就讓她更期待鎮上的其他女子。

她穿着那件姜汁色的新襖子,尤嬸一路和她走着,就一路誇她的衣裳,誇她穿着真好看。

又說成衣店的柳娘子手藝比那些城裏的大裁縫都好,等開春店裏進了新料子,就再約着她去找柳娘子做衣裳。

說話間,喬蘇蘇已經跟着尤嬸走到了鎮上的市集之中。

臨街的鋪面都上了門板,在這兒做小買賣的人全都窩在家裏享受一年裏難得的清閑,是以鋪面後面的巷子裏就顯得比平日熱鬧許多。

喬蘇蘇走進去的時候,巷子裏的小童們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團玩耍,看到她們進來,眼裏多多少少都帶着些好奇。

尤嬸徑直帶她走到了靠中間的一家。

這一家的院門一直緊閉着,裏面也沒什麽聲音,尤嬸站在門口敲門,好一會兒才聽到裏面有人回應。

門很快就開了,一個穿着紅衣裳的女子站在門內,她的頭發是像男子那般束在頭頂,同樣也用一根紅繩綁着固定,整個人看上去利落得很。

“呀,是尤大姐呀!”

那女子一臉驚喜,忙着把人往裏面讓,“快進來烤烤火,我正炖好了肉,順帶給姐姐包些帶回去——”

尤嬸熱絡的和她聊了幾句,等進了院子,又給喬蘇蘇和那女子互相介紹了一番。

這紅衣女子正是侯小娘子,閨名侯金珠,在鎮上開了一間醬肉店,做的醬肉遠近聞名。

侯金珠請她們在院中坐着,自己到竈臺那邊,揭開蒸鍋的蓋子,又從旁邊拿起一雙筷子,只一夾一擰,就從鍋裏夾出來一塊炖得爛爛的醬肉。

接着,她又快速挑了幾下,将醬肉分成一塊塊的肉塊,再從另一口鍋裏夾出幾塊餅子,一起端到了桌上。

離着老遠,喬蘇蘇就聞到了醬肉濃郁的香。

又聽侯金珠熱情招呼,“這肉是今早現宰現炖的,你們快嘗嘗。”

說着,她麻利的往餅子裏夾了滿滿的肉,一人一個遞給喬蘇蘇和尤嬸。

夾滿肉的餅子鼓鼓囊囊的,要想一口連肉帶餅的咬下,勢必就要大張着嘴,喬蘇蘇有些抹不開,拿着餅子就有些局促。

“吃呀,”侯金珠心滿意足的吃着餅,見喬蘇蘇還在發呆,不由得問,“不好吃嗎?”

“不、不是……”喬蘇蘇被侯金珠盯着,只好先小口咬了個餅邊兒。

餅子上沾了些醬汁,帶着濃濃的肉香,吃在嘴裏,只覺得十分筋道。

“哎呦我說喬小娘子,”侯金珠看得直笑,“你別只吃餅邊兒呀,像我和尤大姐這樣,大口咬,這才香呢!”

又補了一句,“你別不好意思啦,都是娘們兒在一塊兒,沒人笑話你的。”

說着覺得不對,馬上改口,“嗨,吃東西就講究一個痛快,什麽娘們兒爺們兒的,難道在那幫大老粗面前,我們就得堵着嘴啦?”

侯金珠又咬了一大口餅,“在我這兒千萬別拘束,來,就像我這麽吃!”

喬蘇蘇看她吃得香,深受感染,也跟着大口咬了一口。

醬肉和餅香混合在一起,熱熱呼呼的,還帶着濃濃的滿足,喬蘇蘇咬了一口以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一連吃下去大半,才稍稍停了停。

擡頭就看見尤嬸和侯金珠一起看着她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吃相是不是不好看?”

“沒有!”侯金珠立刻說,“你如今這樣才叫做吃飯。”

又一臉羨慕,“哎……長得好看的人,真是幹什麽都好看!我看你大口吃肉的樣子,就像看我以前養過的一只小松鼠——”

“你看你又胡說,”尤嬸笑着拍了侯金珠一下,“好好的小姑娘,怎麽就被你說成是小松鼠了?”

侯金珠不服氣,“我就是打個比方嘛——”

喬蘇蘇看着她們兩個旁若無人的笑鬧,也跟着輕輕笑起來。

這裏和宮中真是一點兒也不一樣,每個人都是鮮活的,如果可以的話……

她小小的嘆了一口氣,耷了下嘴角。

她好想一直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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