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喬蘇蘇故作驚愕, “他這是……”

還不等霍玄開口,後面的師子如已經帶着人擠了進來,順帶給她解釋, “哦,他偷盜虎符, 霍玄說, 打他二十軍棍,以儆效尤。”

喬蘇蘇聽到這兒, 有些同情的看了擔架上的王大頭一眼。

她之前只想着, 借王大頭的手, 将虎符順理成章的交到霍玄手中, 的确不曾考慮王大頭可能面臨的後果。

而王大頭看着她,滿臉都是憋屈——

他就是太為別人着想,太相信別人,這才接連兩次着了道!

這兩個人,不愧是夫妻倆, 坑起人來真是一個比一個理直氣壯!

他這邊氣得要爆炸, 而另一邊, 喬蘇蘇為了不讓自己露出破綻, 當即擡手,掩了口, 假作驚訝。

“竟有這樣的事?”

又見王大頭被擡進院子裏,放在地上, 便問霍玄, “他既然偷盜虎符, 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霍玄心中早有安排,一指堆放雜物的廂房,

“他雖然偷盜虎符,但畢竟也幫了我的大忙,算是立了一功,不好就這麽把他丢進大牢裏,我想着,不如就先在我們家裏養傷,派兩個人看着他。”

這麽說就是把王大頭當成自己人了。

喬蘇蘇在心中默默在霍玄的實力中添了一支人馬,而後點點頭,像之前那樣依賴着他,“好呀,我聽霍郎君的。”

……

前方打了勝仗,整個鎮上都在慶賀,一時之間,家家戶戶都是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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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頭被安置在了雜物房裏,喬蘇蘇和霍玄幾人則跟着尤嬸一起去了隔壁。

尤嬸家的院子裏再次支起了桌子,獾郎拄着個拐杖,在院子裏做着最後的準備工作。

胡大剛剛從侯金珠的店裏買了一大包醬肉,又另包了好些專門用來夾肉的小餅子,和滿桌菜肴擺放在一起,就像是又過了一次年。

師子如出去一趟,抱回來兩壇刀子酒。

等全部落了座,他才感慨了一聲,“這蠻子,也不知道吃什麽把腦子都吃壞了,來的真會挑時候。”

胡大也連忙看向霍玄,“霍兄弟,你說這蠻子還會再回來嗎?”

武承鎮雖說是軍鎮,但這些年來甚少打仗,即便是有沖突,也不過是小打小鬧,如今突然遇上這種成規模的攻城,城中準備又并不充足,每個人的心中都很是慌亂。

霍玄喝了一碗刀子酒,淡淡答道,“這一次只是暫時把他們打跑了,如果蠻子存了進犯之心,等他們回去休整好了,還會繼續攻城。”

“那……我們還能抵擋得住嗎?”

“能。”

“胡大哥你別擔心,”師子如在一旁跟着道,“我們已經往朝廷發戰報了,後邊的靖遠城也接到了消息,等他們整頓兵馬,不日就會派駐過來。”

胡大聽到這兒,才算是放下心來,“那還好……有援軍就不怕了。”

相比胡大他們的放心,喬蘇蘇卻開始有些緊張。

她心裏清楚,這裏發生的事情,會被分成三次,分別送到虞子由、太後,還有大将軍賀樓冉那邊。

而虞子由處境艱難,政令發不出去;

太後雖然垂簾聽政,但落實到具體事宜,還是要仰仗賀樓冉。

若是尋常戰事,賀樓冉随便派一個得力的下屬就能解決,但像這樣的邊境大事,他是一定要親征的。

可以說,什麽時候來了援軍,什麽時候就是賀樓冉到來的日子。

想到這裏,喬蘇蘇想,等她和霍玄成婚之後,她要多給他講講忠君愛國的話,讓他向虞子由的勢力靠攏。

正想着,忽然聽到尤嬸問霍玄,“說起來,霍兄弟和喬姑娘的婚事也近了,要準備的東西,可已經準備好了?”

霍玄夾了一塊肉給喬蘇蘇,答,“準備的差不多了,不過有件事,倒是還得麻煩嫂子。”

“你盡管說,和嫂子客氣什麽。”

“嫂子都這麽說了,那我也不客氣了,”

霍玄笑道,“我想着,嫂子識得的女眷多,能不能請嫂子替我們去說說,等成親那天,幫着堵堵門。”

尤嬸馬上就懂了,“我知道,你這是怕喬姑娘到時候沒有沒人幫襯,攔不住你們這些粗人!”

她笑起來,“你只管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早就幫你物色好人選了。”

他們說的熱鬧,喬蘇蘇卻滿是茫然。

宮中也有到了年紀就出閣的公主,但那些公主們出降的時候,全程都有禮官引導,甚至為了凸顯天家威儀,整場婚禮都顯得格外莊重。

她回憶來回憶去,并不記得有什麽……堵門。

但霍玄剛剛和尤嬸說得又那麽頭頭是道,她只能将這歸為尋常人家獨有的方式。

只不過等霍玄他們又開始喝酒的時候,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扯了一下尤嬸的袖子。

輕聲問,“尤嬸子,什麽叫……堵門?”

尤嬸聞言,一改之前有問必答的做派,賣起了關子,“喬姑娘,等你成親那天,你就知道啦。”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喬蘇蘇也只得作罷。

總歸等到成親那日她就知道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正吃着,忽然就聽到院門外響起吵吵嚷嚷的聲音。

“你說他也真是的,打了勝仗,不回來叫他爹一起吃頓好的慶祝慶祝,倒是自己跑出去吃獨食!嘁——老子真是白養他了!”

“砰!砰砰!”

院門被人從外面拍響,“小子!開門!”

這聲音聽上去耳熟。

喬蘇蘇放下筷子,很快反應過來,來的是霍玄的父親。

霍玄也早就聽出來了,聽到拍門聲,他放下酒碗,往院門處看了一眼。

“一定是霍叔來啦!獾郎,快、去開門。”胡大連忙喊胡獾郎。

大門一打開,霍山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進門看到一桌子酒菜,毫不客氣的将霍玄從凳子上拉起來,推到身後,自己越過他在桌邊坐下;

又奪過霍玄手裏的筷子,夾了幾筷子醬肉吃了,滿意的眯起眼點點頭。

最後才分出眼神來瞪霍玄一眼。

“愣着幹什麽?倒酒啊!”

霍玄默默地給他爹倒了一碗酒,卻又還是提醒了一聲,“爹,這是刀子酒,烈。”

“哎呀知道知道,還用你說?”

霍山有些不滿,端起酒碗放在嘴邊,又不忘跟上一句,“老子當年喝刀子酒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尿炕呢——”

眼看着霍山一口酒一口肉,其他人也不敢說什麽,就默默地在一旁看着,連筷子也不動了。

霍山吃喝了半天,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往來時的方向看了一眼。

“诶?你隆叔呢?剛才我們倆還在一起呢,怎麽沒看見他?你隆叔沒進來嗎?”

“隆叔也來了嗎?”霍玄連忙往外面走去。

“我們倆一起來的,你不用找了,肯定又和旁邊的誰聊起來了,我們倆過來的時候,還有人找他看相呢。”

見霍玄沒聽,霍山不免又嘀咕起來,“小兔崽子,你爹進來你都沒這麽殷勤……”

又擡頭看到了喬蘇蘇,霍山忽然停了動作,連筷子都放下去了。

“哦……你就是一直住在我們家的那個女娃娃?”

喬蘇蘇一直在悄悄觀察着霍山,這個年過半百的老者,與她父皇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沒有那種天家的威儀,也不像那些能進宮赴宴的重臣,一舉一動都帶着謹慎。

他粗魯,不講規矩,也不穩重。

他対着自己的兒子吆五喝六,哪怕有外人在場,也依然我行我素。

看起來好像……全天下就沒有什麽事值得讓他放在心上。

也不対,他喜歡賭錢。

她正在心中默默地対比着,忽然就聽到霍山問她。

他們不是第一次見,但上次那種情況,她也的确沒有正式同霍山見過禮。

更何況她馬上就要和霍玄成婚了,她總要叫他一聲公公。

她正想着要怎麽說,卻又聽到霍山說,“上回也沒問過你,女娃娃,你叫什麽名字?家是哪兒的?”

喬蘇蘇簡短的回答了霍山的問話。

霍山點點頭,重新抄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醬肉。

“你們的事兒,那小子都跟我說啦。雖然說吧,霍玄娶你,得先和我這個當爹的商量商量,但是我懶得管——”

霍山一邊吃,一邊搜腸刮肚着适合的話:

“我看你既然也選中了我兒子,想來也是看中了我兒子這個人,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我也就放心了。”

“日後你們成了婚,我也不過去煩你們,你們也不用挂念我。”

“要是真有什麽事兒,能解決的我自己解決,實在解決不了的,我再回來找你們。”

喬蘇蘇一一答應着,更加覺得,霍玄的父親,與她所知道的任何一種父親,都格外的不一樣。

這時候霍玄也把隆宇從外面請了進來。

霍山一轉頭看見明顯被恭敬対待的隆宇,氣得一撇嘴,然後側過身去,背対着霍玄,确保自己連餘光都看不到他。

但霍玄的聲音卻還是不受遮擋的響在他的耳朵裏。

“隆叔,你坐這兒。”

旁邊的空位被收拾出來,胡獾郎快手快腳的添了一副碗筷過來,規規矩矩地等着隆宇落座,然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經過這麽一番變動,霍玄也順勢坐到了喬蘇蘇身旁。

他只來得及換下铠甲,身上還帶着些戰場上獨有的肅殺,這樣的霍玄讓喬蘇蘇感覺到些許陌生。

讓她忍不住悄悄側過頭,打量了霍玄一下。

也是在這個時候,霍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轉過頭來,看着她。

兩人的視線交彙,周圍的聲音好像忽然之間就變得遠了。

她從霍玄的眼裏看到了笑意,然後就見他從師子如的手邊搶過裝着幹果的碟子,拿到自己面前,一顆一顆的剝着幹果。

師子如正在和霍山說着戰場上的兇險,手也慣性的往幹果碟子伸,結果這次摸了個空,放眼一看,發現幹果碟子在霍玄那邊。

“哎——你再分我點兒!”

霍玄随手抓了一小把給他,并不理會師子如因為量太少対他的控訴。

他們這樣的互動,喬蘇蘇早已經看習慣了。

她坐着覺得無聊,也想吃些幹果,正要開口,忽然看到霍玄遞過來一只碗,裏面是剝好的幹果。

“你專門給我剝的?”她挨近了些,輕聲問。

霍玄手上動作不停,“你先吃着,我繼續給你剝。”

喬蘇蘇拈起一顆幹果,看了看周圍的人。

此時師子如正講到關鍵處,一桌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甚至有聽得起勁如霍山、胡獾郎,還又連聲追問着,讓師子如快些揭開謎底。

趁着這個功夫,喬蘇蘇輕輕碰了一下霍玄的胳膊。

“霍郎君。”

霍玄停下手上的動作,看過去。

此刻夜色漸濃,桌上放了幾盞燈,其中一盞的光暈正正好好落在霍玄的臉上,他轉過來的時候,臉上光暈半明半暗,眉眼比平時又深邃了許多。

燭火映在他的眼中,就仿佛收攏盡了天邊星子。

喬蘇蘇微微有些愣神。

“怎麽了?”霍玄只低低問她。

他聲音不大,対旁人來說并不明顯。

喬蘇蘇猛然回了神,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便也跟着壓低了聲音。

“你再過來一些。”

霍玄依言靠近。

“張嘴。”

霍玄順從地張嘴,緊接着就感覺唇上忽然一涼,接着又有一顆幹果落下來。

他其實不太喜歡幹果,覺得這東西吃起來又麻煩又啰嗦。

但當他不自覺咬開幹果,嘗到一絲清甜,卻忽然覺得,世上最好吃的東西,應該就是這個了吧。

喬蘇蘇看他有些呆呆地嚼着幹果,順勢又往他耳邊湊了湊,“好吃吧?”

呵出的熱氣絲絲縷縷萦繞在耳邊,霍玄像被電了一下似的,猛地坐直了。

喬蘇蘇卻好像沒看見似的,問完那句話,也并不在意他的反應,只又重新坐好,注意力甚至還自然的轉移到了依然在講戰事的師子如那邊。

霍玄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一時間有些心情複雜。

小姑娘明明看上去規規矩矩的,怎麽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就做點兒離經叛道的事兒呢?

喬蘇蘇不知道霍玄心中所想,她慢條斯理吃着剝好的幹果,另一只手卻又不知不覺放到桌子底下,借着桌子的遮掩,探上來,準确無誤地抓上霍玄的手。

霍玄僵了一僵。

他摸不準她的心思,雖然有夜色的掩飾,這一番動作輕易不會被發現,可這畢竟還是在別人家裏——

忽然,他察覺到少女刻意的往他這邊靠了靠,若有似無的嘆了一聲。

再然後,他聽到她在耳邊喊他,“霍郎君。”

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好像敲進了他心裏。

“吉日還要等多久?”

“好想快些和你成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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