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月落日升, 新的一天到來。
喬蘇蘇醒來的時候,枕邊已經空了。
回想起昨夜的荒唐,她默默扶額。
她還真是低估了霍玄!
門外适時響起敲門聲, 瞬間打斷了她的思緒。
尤嬸和侯金珠的聲音先後響起,“喬姑娘, 你起來了嗎?我們進來啦。”
喬蘇蘇收拾好自己, 迎出門去,尤嬸和侯金珠先後走進來。
在她們身後, 還跟進來幾位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女子。
尤嬸先拉過一位離她最近的女子介紹, “這位就是成衣店的柳娘子。”
対于成衣店的柳娘子, 喬蘇蘇雖然沒有同她正式見過面, 卻早已從旁人的口中聽說了她無數次,甚至她穿的衣服,也都是在柳娘子那兒做的。
如今乍一見到這位身姿袅娜的女子,便覺得,能做出那般令人人誇贊的衣服的女子, 就應該是柳娘子這般樣子了。
因而便欠了身, 淺施一禮, 道, “素聞柳娘子的手藝,聽霍郎君說, 我們的喜服也是請柳娘子專門趕制的,我一直都想當面道謝, 只是一直不曾找到機會。今日有柳娘子來幫忙, 實在是感激不盡。”
柳娘子爽利一笑, “這都是一順手的事兒,你們不嫌棄, 請我給你們做喜服,我特別高興!”
“往後要是還有別的需要,像以後你們孩兒出生,要做小衣裳、小鞋子、虎頭帽……盡管跟我提就是!”
“我別的不行,但要說起做衣服,那是絕対不含糊。”
一聽柳娘子說起這個,喬蘇蘇還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又說了些道謝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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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嬸知道她臉皮兒薄,也及時接過話茬兒,依次介紹起其他人。
“這是前街上的張娘子,這是巷子尾的劉嬸,這是平姐兒……”
喬蘇蘇一一和她們寒暄兩聲。
柳娘子快言快語,“喬小娘子,我們都是來幫你堵門的!有我們在,你就放心的梳洗打扮,我們絕不會讓新郎官他們太快進門的!”
喬蘇蘇本想問為什麽還要堵門,但侯金珠已經在這時候接過了話頭兒,挽着她的胳膊邊往屋裏走,邊興高采烈地說說,“喬姑娘,一會兒不管是什麽事,你都不用操心,有我們在呢!”
“是呀是呀,要不是霍小将軍出頭,頂上那個大麻煩,帶着大家打退了那群北然蠻子,我們現在可真是不知道還能不能睡一個安穩覺了——”
“今日既然是你和霍小将軍大喜的日子,我們一定會幫你們打理得明明白白,絕対讓你們順順利利的拜堂成親!”
“還有哦,”柳娘子笑着補了一句,“臨進門前,也定要好好幫着你為難為難霍小将軍!”
衆人心領神會的一同笑起來。
“対了,喬姑娘,”侯金珠進來以後,看着安安靜靜的小院,“新郎官怎麽不在?”
“哦,霍郎君清早就和他們出發巡查去了,等各處都檢查過一遍就回來。”
衆人一聽,也就明白過來。
成親雖是大事,但霍玄如今肩負着一城的安危,凡事多謹慎些,總沒壞處。
再說這段時間主要是給新婦子梳妝,他就算在這兒,也只有幹等着的份兒。
東西都是事先就預備下來的,進了屋子,尤嬸又從廚房那邊端來一盆清水,讓喬蘇蘇在鏡子前面做好。
喬蘇蘇坐下來,看着身邊的人出來進去的忙忙碌碌,心裏也跟着緊張起來。
從前有公主出降時,她只能跟在宮人那一堆,做一些打掃甬路等物的粗使活計,有時候聽着前面鼓瑟吹笙,禮炮連連,也幻象過将來她出降的場景。
但同時也會想,以她這樣低微的處境,父皇大概都不會精心為她挑選一名驸馬,也許只随便點一個名字,就把她打發了出去。
還曾有管事太監當着她的面,対她說,有個公主稱號又算得了什麽,保不齊哪一天就被推出去和公公做対食——
“喬姑娘?”
喬蘇蘇忽然聽到尤嬸叫她,連忙回了神,有些茫然地看過去。
“诶呦,喬姑娘,你眼圈兒怎麽紅了?”
尤嬸仔細看看她,想到一種可能,“是不是因為想念你的爹娘了?”
小娘子出嫁,身邊總是有父母親眷陪同,可這喬姑娘孤身一人,在這樣的日子裏,難免會覺得傷心。
哎……着實也是可憐。
喬蘇蘇偏頭看一眼鏡子,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紅了眼眶,想來是剛才回想從前,太過傷懷。
她調整了一番情緒,笑了笑,“沒什麽。”
又有些好奇地看着尤嬸手裏拿着的棉線,“尤嫂嫂,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呀?”
尤嬸聽到她換了稱呼,先是愣了一下,後來反應過來她這是跟着霍玄的叫法,便笑着答道,“這是為你開臉用的。”
見喬蘇蘇眼中還是有些疑惑,便又解釋道,“新嫁娘都要這樣,等把臉上的絨毛絞過一遍,就算是開了臉,今後就從姑娘家變成婦人啦。”
原來是這樣。
喬蘇蘇點點頭,坐正了一些,“那就有勞尤嫂嫂了。”
起先,喬蘇蘇并不知道原來開臉竟是這樣疼,等棉線絞在臉上,她猛地皺了一下眉。
尤嬸手裏的棉線宛如兵戈,刮在她的臉上就像殘酷戰場。
她自認自己并不是嬌生慣養,從前也是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有過,但卻沒有一次如同此時。
她只覺得自己臉上的絨毛被一根根的連根拔起,每一下都像針刺。
甚至還連綿不絕的提醒着她這些疼痛的存在,但又吝啬于告知她何時才是盡頭。
看到她時不時皺起的眉頭,尤嬸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輕聲說,“喬姑娘,開臉的時候都是這樣,你且再忍耐一會兒,等絞淨了臉,再敷粉時也會更好看些。”
“是呀喬姑娘,再有一會兒就能全部絞好啦!”
柳娘子也在一旁跟着道,“等你都整理好了,到時候再給霍小将軍一瞧,保準他高興得什麽似的!”
劉嬸也笑,“說不定呀……只會直勾勾的看你,連話都不知道說啦!”
幾個人這麽一打岔,喬蘇蘇的注意力被轉移,也就不再只關注臉上,開臉帶來的那些刺痛也更能忍耐些了。
尤嬸的動作很是麻利,不多時就為她絞完了面。
等重新淨過面,喬蘇蘇看着鏡中自己的面容,只覺得臉上比平日裏還要透亮幾分。
“喬姑娘長得真好,就算不上妝,也足夠漂亮啦……”
柳娘子輕嘆一聲,半真半假的嗔道,“連我都要嫉妒了呢!”
“好啦,你可也是這遠近聞名的美人兒呢,”尤嬸作勢推推她,“快來幫着喬姑娘一起梳妝。”
新嫁娘的發髻梳起來有些繁複,柳娘子又說不能辜負了喬蘇蘇這麽美的臉,于是發髻就設計得更加繁複起來。
而她又追求精益求精,說既然頭面都不是太好,那就更要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于是發髻梳了拆,拆了又梳,時間不知不覺就流淌了過去。
等到院外接連響起腳步聲,平姐兒扒着窗子往外一看,頓時慌張起來。
“糟了糟了,新郎官帶着人過來啦!”
緊跟着,院門外面就出現了霍玄和一衆傧相的身影。
尤嬸也跟着往窗外一瞧,手忙腳亂的招呼劉嬸等人,“诶呦!快快快!劉嬸!你們快出去堵門!”
劉嬸她們連忙調整好狀态,出了屋子,攔在院門口。
喬蘇蘇看着這樣的場面,也跟着緊張起來。
“怎麽辦?我們這兒還沒梳好頭呢!”
與她們的忙亂相反的,是柳娘子。
她仍是不緊不慢的模樣,一邊拿梳子重新梳順喬蘇蘇的頭發,一邊慢條斯理道,“急什麽呀,這正是要讓霍小将軍在外面等呢。”
“可是吉時……”
“嗐,這會兒距離吉時可還有好一會兒呢,他們這是先把場子熱起來,多添些喜氣,喬姑娘你只管安心等着,劉嬸她們還得多刁難他們一陣子呢。”
喬蘇蘇這時候才算是明白為什麽來了這麽多女眷,還要堵門——
原來就是都攔在外面,拖延時間。
可她還是有些不解,“總歸是要拜堂成親的,多攔一刻、少攔一刻,又有什麽分別?”
柳娘子輕勾了一下她的臉蛋兒,調笑起來,“娶親哪能那麽容易就把新媳婦弄到手?不在這時候煞一煞他的威風,讓他感受一下其中的艱難,以後他要如何珍惜你?”
說完,柳娘子從鏡子裏看了她一眼,“別動,我看看要從哪裏再改一下。”
院外一直熱熱鬧鬧,喬蘇蘇隔着窗子聽霍玄和劉嬸他們隔着低矮的院門互相刁難,先前那一分緊張早已蕩然無存。
甚至在聽到有趣的地方時,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來。
過了一會兒,霍玄似是經受住了院門口的考驗,得到允許,終于進了院門。
随着院門打開,一直跟在霍玄身後的師子如等人,忽然扯開了嗓子大吼起來:“新婦子!催出來!”
“新婦子!催出來!”
霍玄帶來的都是行伍之人,這麽喊起來,聲音震天。
喬蘇蘇吓了一跳,莫名跟着緊張起來。
她有些擔憂的擡頭,從鏡子裏看一眼柳娘子,“他們……不會沖進來吧?”
“不會啦,”柳娘子拿起兩支發釵在她頭上比了比,“一會兒霍小将軍還得在你門口念詩呢,現在闖門,那他還要不要媳婦了?”
話音未落,忽然就聽到門外響起霍玄的聲音。
“娘子!”
門板動了一下,好像有人從外面按住門,時刻準備着推門而入。
“我不會寫詩!”
“師子如他們也不會!”
霍玄理直氣壯,在女眷們的阻攔聲裏,大喊:
“你要是不反対,我就進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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