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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前的空地上豎着幾個巨大的火盆, 此時火盆正熊熊燃燒着,将這一方天地照得如同白晝。
城內的驚慌呼喊聲淡下去,聽聲音, 應該是侯泰他們控制住了城內的局勢,此刻正在加緊修補城防缺口。
靜夜裏還能聽到再遠一些的地方的響動, 應該是從城門那邊傳來的。
喬蘇蘇擡頭望了望頭頂的月亮, 手不自覺握緊了,想着, 不知道霍玄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四兒一直站在她身後, 不斷的回頭看向大牢的方向。
那裏一直還沒有人出來。
“殿下, ”四兒問, “他們真的能聽殿下的話,從裏面出來嗎?”
喬蘇蘇沒有回頭,“能。”
“可他們畢竟都是囚犯……”
四兒還是有些擔憂,“萬一他們出來以後,不服管教, 再傷了殿下……”
正說着, 忽然, 身後牢房的門發出一聲響。
随即有腳步聲落下,
“嗒。”
明明動靜并不大,但在這樣的夜晚, 卻顯得明晰許多。
“天哪……殿下你看!”
四兒轉過身,看着第一個從裏面走出來的人, 有些驚喜的小聲道, “真的有人出來了!”
喬蘇蘇順着聲音也轉過身去, 就看見一個細高挑從牢門裏走出來。
牢房門口燈光昏暗,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 就仿佛是從一個深淵巨口中吐出來了一個人。
那人明顯是被關得久了,走動的時候腿腳還有些不利索,當他從暗影裏面走出來,迎着撲面而來的寒風,他卻站定了身子,張開手臂,用一身破爛衣衫迎接這寒風。
喬蘇蘇認出這個人來,是第一個回答她問題的王三。
她看着王三貪婪地呼吸寒冬裏的空氣,而後似是猶豫了一下,最後才目光漸漸堅定,朝着她這邊走來。
“這位……夫人。”
到了外面,在比牢房的燈燭更亮的地方,王三看清楚喬蘇蘇的打扮。
雖然她的衣裙看上去樸實無華,挽起的發髻也簡單,但她周身卻隐隐有一種貴氣,讓人不自覺想要仰視。
這讓王三在開口的時候,不免又多加了一分小心,“敢問夫人如何稱呼?”
“我姓喬。”
“喬夫人。”王三搓了搓手,讓凍僵的手盡快有些暖意。
他身上穿的還是入獄之前那件破了洞的單衣,此刻站在四面無遮無擋的空地,冷的直發抖。
但他卻好像并不在意,一邊搓手一邊跺腳,等自己稍微适應了這種冷,才接着用有些發抖的聲音問她,“我以前賭什麽輸什麽,最後輸了個傾家蕩産,現在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就剩下這一條命了。”
頓了頓,“你剛才在那牢裏面說,聽你的就能掙軍功,你……你說話算數嗎?”
喬蘇蘇一笑,“算數。”
“行,”王三一抽鼻涕,順手拿袖口抹了一把,“那我就拿我這條命,再賭一把!”
“我也再賭一把!”
後面的牢房門口,又有人喊了一聲。
喬蘇蘇下意識看過去,就見不知什麽時候,那裏又走出來一個人,看上去眼熟,應該也是之前被她問過問題的囚犯。
那人在高喊出這一聲之後,大步邁過來,在王三身邊站好,也跟着朝手心裏呵出一口氣,搓了搓,在寒風裏恢複一些暖意。
“那個……喬夫人,”他已經把這邊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該怎麽稱呼喬蘇蘇,他比王三要爽快許多,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擲地有聲,“我姓高,喬夫人要是看得起我,直接喊我高大款就行!”
喬蘇蘇點點頭,将這個名字記下來。
在王三、高大款之後,牢房裏陸陸續續走出來很多人。
他們出來以後,全部都走到了喬蘇蘇這邊,找好了各自的位置,整整齊齊的站在這一片空地上。
又七嘴八舌的說着:
“喬夫人說得有道理,能堂堂正正的活着,掙軍功吃飯,為什麽還非得窩在牢房裏,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沒錯!我這個人也沒別的要求,能吃飽飯就行!”
“啧!那我比你追求高點兒!我還得回家蓋個大房子呢!”
“咳……你們怎麽都這麽點兒出息啊?那外頭可還有蠻子呢,我們都有手有腳的,還能等着蠻子進來欺負我們?”
這些人都是被關了許久才重見天日,彼此間吵吵嚷嚷不停的發洩着,這樣一群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就好像有成百上千只鴨子在嘎嘎叫。
高大款掏了掏耳朵,實在是遭不住了,他先看了一眼喬蘇蘇,在獲得她的首肯以後,才猛地出聲大喝,“好了好了!你們先別吵吵了!要說話,以後有得是時間說!現在先聽喬夫人說!”
他的聲音大,穿透力也強,這麽一嗓子喊出去,就像狂風卷落葉一樣,将這一片地方的嘈雜清理得幹幹淨淨。
頭頂上空似乎還殘留着一些餘音,而先前那些興奮的口沫橫飛的人,都已經齊刷刷閉了嘴,愣愣的看着他。
高大款見狀,滿意的清了清嗓子,想了想,又往前走了小半步,問喬蘇蘇。
“喬夫人,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把一會兒你想說的,都告訴我,我嗓門大,我幫你告訴他們。”
這個提議倒是也提醒了喬蘇蘇,武承鎮的牢房裏關押着的人雖然不算多,但也有那麽幾十號人,她要是想将每個人都照顧到,讓他們聽清楚她說的話,光靠她一個人去喊,肯定是不行。
如今有高大款這個大嗓門,一嗓子喊出去能讓最後面的人都覺得震耳朵,着實省事不少。
便點點頭,讓高大款代她傳達接下來的安排。
高大款聽的很認真,在将這些話傳達出去的時候,還又在喬蘇蘇說的話的基礎上,用大白話解釋了一通。
“大夥兒聽着啊——”
“現在,是霍玄霍将軍在帶着人守城,那我們也不能閑着!”
“城門那邊呢,我們幫不上什麽忙,但是我們可以在這兒給他們做飯、送飯!”
“……現在這個府衙,就算是我們的一個營地了。”
“我們得負責把這裏的屋子騰出來,還要在外面的空地多搭幾個帳篷,讓房子被毀的人暫時有個落腳的地方,讓前邊的傷兵有個能療傷的床鋪——”
“……我們得負責一切力氣活兒!加固城防!擡傷兵回來!”
高大款說完以後,又大吼一聲,“都聽明白了沒!”
也許是被高大款的氣勢影響,其他人也攢足了勁,大聲回答,“明白了!”
……
喬蘇蘇帶着新增的人手趕去前院,正碰上玉驚春也帶着從玉家召集來的家仆風風火火的走進來。
她大致看了一眼,那些家仆手上都拿着沉甸甸的東西,應該是米面之類的東西。
玉驚春道,“喬娘子,人、吃的,我都帶來了,你看看接下來怎麽安排?”
喬蘇蘇看了四兒一眼,四兒會意,讓玉驚春帶來的人都跟她走。
“你們也去吧。”喬蘇蘇接着又吩咐高大款。
“得嘞!”高大款擡手一招呼,“走啊!收拾房子去!”
一群人呼啦啦散入各處,動作麻利的收拾着。
玉驚春看着那些穿着各種季節的衣服的人,瞠目結舌,“喬娘子,這些人……你都是從哪裏找來的啊?”
喬蘇蘇非常自然地回答她,“都是之前被關在牢房裏的人。”
“關在牢房裏……的?”
玉驚春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倒抽了一口氣,“囚犯?!”
後面這一聲有些大,有些離得近的人聽到了,下意識停下了手上的活計,愣了許久,轉頭帶着些乞求地看向喬蘇蘇。
喬蘇蘇明白他們的意思,而且她既然好好的承諾了他們,自然不會出爾反爾。
便先回了高大款他們一個安撫的眼神,接着對玉驚春道,“你別這麽大驚小怪,如今是非常時期,他們犯的事不算大,這次若能改過自新,将功折罪,總比我們在外面累死累活,而他們卻在牢房裏面飯來張口要好。”
玉驚春聽到這話,雖然仍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但又覺得這話有些道理,便忽略了那些疑慮,緩緩點了點頭,“哦……”
“對了,”喬蘇蘇看着院中空地架起來的鍋,問玉驚春,“你剛從外面回來,可知道如今城內是什麽情況?”
玉驚春一拍腦袋,“呀,瞧我這腦子,我正要告訴你呢!”
她一臉喜色,“城防缺口已經被堵上了,外面的蠻子這次絕對進不來,而且城裏的蠻子也都制住了,有些當場殺了,還有些被逮了起來,關在我家的柴房裏。霍玄說要留幾個活口,将來要從他們嘴裏問出東西來呢!”
抓到了活口,或許能問出城中的奸細。
喬蘇蘇又提醒道,“告訴他們,一定要嚴守那幾個俘虜,若有人偷偷接觸他們,八成就是和奸細有關。”
“這你放心,絕對不讓人靠近柴房!”
“也不能這麽說,”喬蘇蘇笑了笑,“若有人前來,直接抓了就是。”
玉驚春忽然“嘶”了一聲。
“喬娘子,”玉驚春在喬蘇蘇疑惑的目光中,繼續道,“你和霍玄想到一塊兒去了,他剛剛也是這麽說的。”
喬蘇蘇心中劃過一抹異樣,“你剛才……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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