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四

◎好像是我有點瘋欸，怎麽辦？◎

尴尬逐漸彌漫。

面對淩望今, 虞檸可以無所畏懼，但王梅茹醫生是長輩，看着似乎是他請過來的。

“坐吧, 站着多不舒服。”王梅茹拍了拍椅背。

虞檸笑着朝她點點頭，走進房間。

先前淩望今将她帶上樓頂, 虞檸還覺得有點奇怪, 現在看到泡好奶茶的茶杯, 以及茶幾上擺放的她喜歡的薯片和餅幹。

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

王梅茹：“突然造訪, 冒昧打攪了。”

虞檸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這種會面，還是要早點告訴我。”

王梅茹：“這次是我提出來的，抱歉。”

她說話時也和淩望今一樣會主動捕捉別人的視線, 虞檸被她看得主動移開了視線。

虞檸：“是他表現得不太一樣了嗎？”

“差不多是這樣的。”王梅茹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兩秒，“我們現在坦誠聊天，可以嗎？”

虞檸有些驚訝, 沒有回話。

王梅茹：“我不知道我在你眼裏是什麽形象的, 但是站在心理醫生的角度, 我并不支持淩望今的做法。”

虞檸：“您知道他在軟控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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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用您這樣的稱呼。”她笑道，“我們關系現在是平等的, 淩望今算得上是我看着長大的, 他有些想法我還是比較清楚的。”

虞檸感到了一絲怒氣。

“你沒有阻止他嗎”

“阻止了，現在。”她輕聲說道, “但是以前沒有。”

虞檸驚詫于她的坦白, 但結合AB兩輩子現有的信息, 虞檸也覺得她可能在這其中真的沒有阻攔太多。

不過她用的現在和以前這兩個詞讓虞檸很在意。

虞檸：“為什麽以前沒有？”

“算是一種嘗試吧。”王梅茹提起了一個方形的塑料袋, 抽出了一疊紙給她, “這是我以前看過的病人, 因為隐私問題，名字和個人信息我都塗抹掉了。”

虞檸接過紙，掃了一眼。

紙上是複印文件，确實個人信息都沒塗抹掉了，但是症狀以及病理分析這些內容都很詳細。

虞檸：“您是專門研究反社會人格的？”

王梅茹：“算是吧，畢竟淩望今這樣的情況可不多見，沒有太多的參考，只能自己研究。”

虞檸現在才确定，王梅茹是真的想和她坦誠聊天。

“他的情況？”

“能把他逼得跑來找我，你應該也做了很多調查吧？”王梅茹笑道，“這小子半年前把我哄出國，八成就是想對你下手，又不想我在其中插手。”

虞檸點頭，她頓了頓，對方既然抛出了誠意，她也決定說實話。

“我還查了您。”

“所以他會在你身上栽跟頭啊。”王梅茹說着，表情像是有些欣慰。

“一些專業術語我就不說了。”王梅茹看着她，“淩望今現在這個樣子就是他父親人為塑造的結果。”

虞檸大概能夠猜到他是受父母影響，但沒想到竟然是人為塑造的。

虞檸：“……為什麽？”

“淩今秋死得很早，樓鳴生坐完牢就失蹤了，她們的心理狀況我沒有太多機會和時間研究。”王梅茹皺眉，“但我個人覺得，像是一種畸形的寄生關系？樓鳴生情感寄生在淩今秋身上？”

虞檸不太能理解樓鳴生的邏輯，“這和塑造淩望今有直接關系嗎？”

“在樓鳴生眼裏淩今秋是完美的，這在很多這樣情感寄生關系中很常見。”王梅茹快速地解釋了幾句，“但是淩望今不是完美的，他的大腦是正常的。”

說到這裏時，虞檸感覺王梅茹的情緒似乎出現了變化。

“淩望今現有的行事邏輯，思維甚至是性格都被人為塑造成形了。”

從進房間開始到現在，王梅茹臉上都保持着微笑，這是虞檸在進行心理咨詢時，很多心理醫生都會保持的狀态。

而現在，她第一次表露出了微笑以外的情緒。

“我一直都在嘗試扭轉他的思想，他的行為……可我來得太晚了，那些都已經定型了，我想到淩今秋，你調查過她嗎？”

虞檸想起了錄像帶中的淩今秋。

王梅茹：“她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似乎知道殺人不對，也清楚自己大腦有問題，會後悔曾做過的事情，可還是會接着殺人。”

“随心所欲。”虞檸吐出了這個詞。

“對。”王梅茹笑了笑，“淩今秋越獄前，我們有進行過心理咨詢，最後一次。”

虞檸：“你們聊了什麽？”

聊起淩今秋時，王梅茹一直在笑，她言語間透出了對淩今秋所作所為的不贊同，可情緒上卻沒有多少厭惡。

王梅茹：“她和我說她覺得自己太奇怪了，沒被抓起來時心心念念想着怎麽活下去，抓起來後卻又覺得這樣一輩子被關起來，太痛苦了。”

虞檸盯着她，看到她露出糾結又困惑的神情。

王梅茹：“她還和我說，其實她并不喜歡殺人，只是很多時候不知道該怎麽做，等做了才發現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當然我不是為她說話的意思。”可能覺得自己說這樣的話有歧義，王梅茹立馬補充道，“在淩今秋沒有越獄之前，我和我一些同事，甚至是剛開始的樓鳴生，想的都是如何讓她變得正常。”

“我們認為的正常。”她又補了一句。

“可是心理學就是控制強制改變一個人嗎？”王梅茹看着她，“我們存在的意義不應該是讓一個人了解自我，然後尋找最舒适的生活方式嗎？”

虞檸聽得怔住了，她似乎聽到了腦中轟隆炸裂的聲響，一片空明，竟然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可細想是什麽想開了，又遲遲抓不到頭緒。

“當然，不能違法亂紀。”王梅茹飛快地補充道，“人在社會中立足還是需要遵守規則的。”

虞檸笑了。

“所以您前期默認淩望今對旁人使出一些軟控制手段？”

王梅茹：“那些還能稱得上是一些社交手段，到你身上就有些過了。”

确實，上兩輩子都直接踏過了違法犯罪這條線。

“謝謝。”虞檸長舒一口氣，她端起面前的奶茶一口飲盡，“和您聊天讓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你不嫌棄我太唠叨就好。”王梅茹端起手旁的保溫瓶。

虞檸：“我來我來，您也來點？”

王梅茹：“我不喝奶茶。”

虞檸掀開保溫瓶蓋子，才發現裏面竟然是冰奶茶。

“心都偏到這個地步了，還糾結什麽操控的問題。”

雖然言語裏有那麽一絲抱怨的意思，可王梅茹臉上笑意卻不減。

虞檸捕捉到她話裏的關鍵詞。

“操控？淩望今覺得我要操控他？”

雖然她是這麽想的，但在長輩面前還是得藏一藏。

王梅茹反問道，“覺得？你沒有這種想法嗎？”

虞檸沉默，并悄悄地扭頭移開視線，不敢和她對視。

“可以和我說說你身上發生的事情嗎？”她俯下身，拉近了距離，可也沒有完全靠近，語調較之前放輕了不少。

虞檸對她的觀感頗為不錯。

“……淩望今和您說了多少？”

“不多，這臭小子很多還瞞着我。”王梅茹端着茶杯抿了口奶茶，略微皺起了眉，“但我聽他說話的意思，你做夢？有幻聽幻視嗎？”

“不不不。”虞檸想了想，現階段王梅茹明顯能夠壓過淩望今，她也确實有些疑問想要解決，“不是這種，是我夢到了上輩子的事情。”

她決定說實話。

聽完她的敘述後，王梅茹也陷入了沉默。

“聽着有些超現實。”王梅茹思索片刻，突然問道，“你說你那個重生朋友告訴你，我在網上分析你，說你和淩望今的關系，是你占據主導地位？”

虞檸點頭。

“那大概率是真的了。”王梅茹嘆了口氣。

虞檸：“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是主導？”

“你不記得了嗎？”王梅茹看她，“你小時候非常強勢，淩望今基本跟在你屁股後面跑。”

虞檸詫異，她仔細在記憶中搜尋，“我小時候和他見過面？”

王梅茹坐直了身體，她的視線停留在虞檸的腦袋上，“有時間的話，介意做個腦部CT嗎？”

虞檸靠在了椅背上。

王梅茹的反應，AB輩子的一些線索，以及她那莫名奇妙的怪力……似乎都在側面印證她心中的猜測。

虞檸：“淩今秋……力氣大嗎？”

“很大，她第一次入獄的時候五個人才把她按住，這也是她越獄後被擊斃的原因之一。”王梅茹頓了頓，她凝望着虞檸，“我們後來解剖過她的身體，大腦的異變似乎給她的身體也帶來了變化。”

“自然界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譬如食肉動物，如果沒有足夠武力值，是抓不到獵物的。”

虞檸沒有說話。

王梅茹：“你有嘗試過了解自己嗎？”

虞檸搖頭，“我不知道，我爸媽不想讓我想太多。”

無論是高考選專業也好，還是畢業後的擇業，他們都會早早地幫虞檸做好選擇。

虞檸：“他們好像覺得，想得越多越容易瘋。”

王梅茹再次地嘆了口氣，她垂目兩手圈着茶杯，“虞檸，不要恨你的父母，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超出自我認知，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做得對不對。”

“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王梅茹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她擡頭望向虞檸，笑了笑，“別把他欺負得太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