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六十七

◎夢裏的男朋友好瘋啊，怎麽辦？◎

這個第一視角的畫面整個都在顫動。

幾乎是開門的瞬間, 警察和淩望今都向房內跑去，幾個人還在門口短暫地卡了幾秒。

不過淩望今的速度更快，往日的鍛煉成果在這一刻體現了出來。

他掙了幾下便擠了出來, 沖到了‘虞檸’的身旁。

虞檸看到‘她’臉下那攤水裏還泡着幾顆藥片。

随後，有一只手先是放到了‘她’的脖子上, 停頓了幾秒後。

整個畫面垂了下來, 淩望今垂下了頭。

他将腦袋貼到了‘虞檸’的背上。

沒有聲音。

尋常夢裏虞檸就和這個夢境第一人稱的主人一樣, 淩望今能聽到什麽, 她就能聽到什麽。

可是這次什麽聲音都沒有。

沒有呼吸的聲音, 也沒有心跳的聲音。

警察：“叫救護車！”

很多人聲混到一起，還有好幾只手從畫面外伸進來，有警察的手, 也有她媽媽的手。

但淩望今伸手，他打開了所有靠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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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開了‘虞檸’的嘴唇。

這個‘虞檸’的嘴裏還含着藥片。

淩望今将這些藥片全都掏了出來，接着快速又輕柔地将‘虞檸’側過身。

在側身的同時, ‘她’腦袋直接倒到一邊, 一點支撐力都沒有。

而在此期間, 警察也伸手在‘她’脖邊貼了一下。

淩望今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而虞檸卻在這個第一人稱的畫面中看到了其他人的反應。

收回手後，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

而她的媽媽跪在了一邊。

所有人在這一刻竟然都安靜了下來。

不, 不是他們沒有說話。

而是這個畫面失去了聲音。

虞檸意識到這個夢竟然從聽覺上開始向她輸送淩望今此刻的感受。

她看到她的媽媽嘴唇開開合合, 臉上有淚，警察蹲下身似乎是在對淩望今說着什麽。

可這些聲音都沒有了。

——嗞

她忽然聽到了一串電流的嗡鳴聲。

一開始只是一下, 接着是兩下。

那些電流聲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然後猛地炸開。

——嗡

伴随着強烈的耳鳴, 虞檸看到畫面裏周遭的其他人影開始模糊。

她只看得到‘虞檸’。

和夢中的淩望今一樣, 只看得到‘虞檸’。

可躺在地上的‘虞檸’沒有動。

——嗡

電流聲再次炸開。

他擡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臂從小臂到手掌都在發抖, 他将‘虞檸’翻了過來，兩手重疊着按在‘她’的胸口。

是心肺複蘇啊……

虞檸看着淩望今猛然下壓，伴随着他一聲又一聲呼吸聲。

“呼……”

——嗞

“呼……”

——嗞

電流的聲音的頻率越來越急促，合着他按壓的速度。

可‘她’沒有反應，腦袋随着淩望今的動作上下輕微地晃動着，那雙眼睛直勾勾地朝向這一邊。

虞檸看到‘她’的眼瞳特別黑，瞳孔已經散開了。

他低下了頭，湊近了‘她’。

虞檸聽到了吐氣的聲響。

是人工呼吸嗎？

——啪

一滴水珠打在了‘她’的臉上。

接着越來越多的水滴打了下來。

可‘她’還是沒有反應。

那些水滴是如此之多，多到打進‘她’的眼眶裏都能再從眼角滾出一滴來。

“……救護車……”

嗡嗡的耳鳴以及電流聲中忽然冒出了幾個人聲。

仿佛是由遠至近，那些人聲越來越響。

金妙：“醫生來了！”

——嗡

聲音又回來了。

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從畫面外跑進來。

他這才退到一邊。

淩望今：“心肺複蘇……十分鐘……”

他說話的聲音都在抖，話也說得斷斷續續沒頭沒尾的。

說完之後，他又重複了一遍。

金妙：“……別說了，醫生聽到了。”

淩望今停了下來，他擡了一下手，又垂下來。

電流聲還是一道接着一道。

醫生繼續做了會兒心肺複蘇，随後把‘她’擡上了擔架。

虞檸的媽媽跟着醫務人員一起。

淩望今往跟着前走了幾步。

一同跟着的護士說道，“家屬跟一個就行了。”

虞檸原以為他會大鬧一通，畢竟這個夢從開頭到現在，他都處于一種不太清醒的狀态。

但出乎意料的，他很安靜。

安靜地目視護士醫生出門後，才低聲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一句。

“我開車跟後面。”

兩個警察再次對視了一眼，看了他幾眼，“你先去醫院處理傷口吧。”

淩望今沒有說話，他直接繞過了警察出門下樓，一開始還是在走，但下了幾級臺階後腳步越來越快。

他跑回到車旁，彼時救護車開出了小區大門。

金妙：“帶我一程！”

淩望今動作停滞了一秒，他緩緩地轉過頭。

金妙脖子向後縮了下，她眼周一圈都是紅的，像是剛剛哭過。

“……對不起。”

淩望今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上吧。”

轎車很快跟上了救護車，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臂還在不斷滲着血。

淩望今卻仿佛感受不到一般。

金妙：“……要不等會兒去醫院，你把傷口先處理一下吧。”

虞檸有點懷疑現在的淩望今能不能聽進去金妙的話。

金妙：“對不起……我以為檸檸回到她爸媽身邊會好一些……”

“我現在不想聽到你的聲音。”淩望今突然開口，“請閉上嘴。”

虞檸看到這裏，都想嘆氣了。

她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壓抑的氣氛，可夢做起來，又沒有快進鍵，于是她嘗試着在夢裏觀察其他東西轉移注意力。

于是她在淩望今的視角裏看到了車內後視鏡。

這個不算大的後視鏡照出了他的臉。

他在哭。

淩望今會哭早就不會讓虞檸感到驚訝了，更何況他之前做心肺複蘇的時候就哭得很厲害。

可此時此刻，他也在哭。

明明臉上的五官都保持在面無表情的範圍內，可雙眼卻像是浸泡在水裏一般，每眨一下便有淚珠子滾落。

他就這麽沒有表情，又沒有聲音地哭着。

不會是哭了一路吧？這可太能哭了。

虞檸感到了心酸又有些無奈。

救護車的速度很快，直到下車，他走出車內後視鏡的範圍，他眼睫毛都是濕漉漉的。

他把車鑰匙丢給了金妙，“停車。”

說完也不等金妙回應，直接跟着救護車上下來的人一起往醫院內跑。

夢後面的發展，虞檸都能猜到了。

所以等醫生通知了死亡這個事實後，虞檸反倒有種果然之感。

唯獨讓她意外的是，B輩子‘虞檸’的死因。

大量藥片進入胃部後引發了嘔吐，然後這些嘔吐物堵塞了氣管導致了窒息。

‘她’并不是因為藥物中毒，而是窒息死亡。

虞檸想過很多B輩子的死法，卻沒想到會是這種。

還沒等她細想。

——嗞

電流聲又響了起來，但那只是個開頭。

更多的電流聚集，轟然炸開。

——嗡

虞檸在這一刻也跟着耳鳴眼前一片空白。

過了好久，就在虞檸懷疑自己是不是醒過來後，眼前的畫面才重新變得清晰。

她還在醫院，也還在夢裏。

沒想到第一視角，人物當時的思想感情也會投射到夢裏。

可惜也是第一視角，虞檸也看不到淩望今的表情。

虞檸只看到自己的媽媽怔住了，這種怔愣只持續了幾秒，她整個人忽然倒了下來。

淩望今站在一旁，他看着過往路人将她攙扶着扶到一邊。

冷漠又安靜。

過了幾秒，她從那種暈厥的狀态漸漸轉醒，擡起了頭和淩望今對上了視線。

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對淩望今說些什麽。

可虞檸聽到了笑聲。

淩望今笑了。

“車停好了……”金妙聲音從醫院走廊出來。

她跑了過來，卻在靠近時看到淩望今後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你……？”

他笑着轉過了身，從金妙身旁走過。

穿過了走廊，穿過了來看病的人群，走出了醫院。

虞檸聽到他笑聲中像是摻雜着氣音，就像是哭到一定程度後連呼吸都不能控制般。

那些氣音帶着斷續的嗚咽，隐沒在越來越大的笑聲中。

第一人稱的畫面出現了模糊，虞檸知道這種。

在她情緒激動的時候也是這樣，眼中看到的一切都像是罩上了一層罩子，變成了一塊又一塊輪廓模糊的色塊。

那些色塊快速從他身側掠過，虞檸只能聽清一些聲音。

他好像是跑了起來。

“不長眼睛啊？在馬路上跑什麽？”

她聽到有人罵道。

——嘀

這是車鳴笛的聲響。

“你有病吧？怎麽又哭又笑的？”

一連串的人聲混雜在一起。

這種混亂嘈雜充斥着色塊的狀态持續了很久。

直到周遭黑下來後，那些色塊才重新被勾勒出曲線，漸漸有了形狀。

虞檸看到了黑布袋。

淩望今是從醫院跑了回來嗎？

黑布袋：“回了啊……你要再晚一點，我就真要死了。”

黑布袋身後拉出了一條蜿蜒的黑色液體痕跡。

“嗯？”黑布袋左右輕微晃了晃，仰起了一個角，又迅速低下去，“虞檸出事了？”

“是自殺了嗎？她以前找我看病時，我就覺得她心理很脆弱，她爸媽很容易就能把她擊毀，明明腦部變異對旁人無太多共情能力，卻獨獨無法突破父母這環……可惜了。”

淩望今：“樓鳴生在哪兒？”

“思維已經混亂到連樓鳴生位置都推測不出來了嗎？”

黑布袋哼哧着吸了幾口氣，像是在笑。

“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