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驚喜”連連(三) …
常鎮遠從車上下來時,瞳孔因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而微微收縮了下,但他很快恢複了正常,随手關上門,一臉不在意地從他們身邊擦了過去。
路上那沉靜的思考已經讓他認清楚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
莊峥已經死了。他腦袋裏曾經抱有的通過過去的自己繼續以前生活的假想在嘗試之前就被掐滅了。他沒有父母,其他的親朋好友在他成年之後就斷絕了聯系。這意味着,從現在開始,他必須以常鎮遠的身份活下去。
無論有多麽不平,不忿,不甘心,他都別無選擇。
當然,身份上的別無選擇不等于他對未來完全的妥協。
事實上,莊峥的死正标志着常鎮遠新的開始。他并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對于手下,他可以很大方,車子房子錢,只要對方有這個價值,他從不吝啬。他甚至參與慈善,雖然一個黑道大哥拿不幹不淨的錢做慈善多少有些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味道,但是他不在乎。他将工作和個人意願分得很清楚。
但同時,他更不是一個被人賣了還替對方數錢的人。之前得罪過他的人或是擋着他路的人,除非變成了朋友,不然,只能清明重陽的時候才能聚一聚了。
常鎮遠走到屍體邊上,從劉兆和大頭腦袋之間的縫隙看過去。法醫正指揮着打包屍體。雖是匆匆一眼,但那血肉模糊的慘狀已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
比起來,徐谡承那一槍,真算得上仁慈。
“喲!”大頭往後退了一步,一腳踩在他鞋面上,“阿镖?你杵這兒做啥?走走,一起上去看案發現場。”
常鎮遠将憤怒的拳頭收到褲袋裏。
極度的憤怒讓他的頭腦無比清醒,外表的情緒與內心背道而馳,十分冷靜,無論從步伐還是神色都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行啊。阿镖這次挺鎮定的。”劉兆若無其事地誇了他一句。
但這句話聽在常鎮遠心裏卻太不是滋味!雖然混了一行,他早料到翻了船之後就不得善終,朋友敵人手下可能個個歡欣鼓舞,但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大頭見他不說話,嗤笑道:“我看是吓傻了。別說他了,我看莊峥那血肉模糊的慘樣都滲得慌。你說誰跟他有這麽大的仇恨,非要你死得這麽慘?”
劉兆道:“下手這麽狠,不是道上的,就是仇家。”
一個當地派出所的小民警領着個幹癟癟的小青年走過來,“劉隊長,這是開車壓了莊峥的司機。”
小青年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劉兆遞了根煙給他。
小青年接過來,湊在嘴巴裏,手微微打着哆嗦。
大頭給他點上了。
誰知小青年只吸了一口,就嗆了出來。
大頭道:“小子,你會不會抽啊?”
小青年搖頭,“不抽。”
大頭樂了,“不抽你接啥?”
劉兆道:“行了,別吓着人家。來,這位小哥怎麽稱呼?在哪兒高就啊?”
“周建,周文王的周,建設的建,在威猛鐵貿易有限公司當行政助理。”
劉兆道:“說說怎麽回事。別緊張。”
周建吸了口氣,才道:“我每天去公司上班都要開車經過這裏,今天我起得晚,所以車開得有點快,大概六十碼。我到這裏的時候,上面突然掉下個人,就在車前邊!我吓傻了,直到把人壓過去才想起要剎車!”
劉兆道:“當時幾點?”
周建道:“大概八點十幾分吧。公司八點半上班。”
劉兆道:“除了人掉下來之外,還有其他情況嗎?”
周建道:“我停下車,就看到那裏在冒煙。”他指着莊峥公寓。
劉兆道:“附近呢?有什麽人?有沒有特別可疑的?”
周建想了想道:“挺多人的。我,我沒注意。我當時就立刻報警了。”
劉兆對陪他來的小民警道:“小張,做筆錄了沒?手機地址都記下來,然後悄悄送他走。別讓莊峥手下那批人看見。”
周建慘白着臉道:“死的真是莊峥?”
劉兆拍着他的肩膀道:“這幾天你自己小心點,一有風吹草動就報警。實在不行,我找個人保護你。”
周建的面色這才好看些,千恩萬謝地謝過他,低頭跟小張走了。
大頭道:“這事兒和他沒關系,莊峥就算沒炸死,跌了二十幾樓也摔死了。趙拓棠那幫人難不成還找他麻煩?”
劉兆道:“莊峥死了,總會有人替上去。替上去的那個人為了服衆,一定會給莊峥報仇。”
大頭道:“報仇好啊。我巴不得有人替我們找兇手!”
劉兆道:“你以為混黑社會的都是人民公仆?還講究不枉不縱,一切向證據看齊啊?有個替罪羔羊交代得過去就行了。還抓真兇呢,誰知道真兇是不是在他們中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先一步找到兇手,這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這是常鎮遠死而複生以來,聽過最順耳的一句話。
他立刻轉身朝大廈走去。
大頭和劉兆正要跟上去,突然看到一個人從一輛奔馳上走下來。大頭叫道:“哎,趙拓棠來了。”
常鎮遠猛然剎住腳步,轉頭看去!
果然是趙拓棠。
頂着用發蠟雕塑出來的大背頭,揣着一個與時代格格不入的懷表,口袋裏永遠放着一根雪茄。即使身上穿着名牌西裝,噴着古龍香水,也難掩那一身魚腥味。
常鎮遠喉結上下動了動,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趙拓棠擡頭朝這裏看了一眼,又很快移了開去,轉頭對那群聚攏的手下低聲說了幾句,然後上車。
手下們面面相觑,很快上了各自的車,跟在趙拓棠的車後面,朝馬路駛去。
大頭道:“他就這麽走了?”
劉兆道:“不然呢?像香港電影一樣,拔刀出來搶莊峥的屍體?”
大頭道:“好歹過來打聲招呼啊。我很想看看他現在的表情。”
劉兆冷笑道:“老大死了,還能打扮得這麽一絲不茍,看樣子是開心得很。”
常鎮遠轉身朝裏走。
海天名苑大堂造得很別致,中間放着屏風,後面有左中右三條通道,左邊去娛樂中心,右邊去客服和保安中心,只有中間那條才是通向電梯的。
大頭見他走得飛快,熟門熟路的樣子,不由好奇道:“你來過?”
常鎮遠頭也不回地指着後方一塊連着牆的小牌子,道:“有指示牌。”
劉兆笑道:“你不說我都沒注意。”
海天名苑一共二十五樓,莊峥住頂層複式,獨門獨戶。
他們進去的時候,有一男一女兩個便衣在現場搜證,其他派出所民警協助。
“小魚兒?竹竿?”大頭驚訝道:“你們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小魚兒笑道:“我和竹竿在路上碰的頭,剛好他接了電話,我們就一起趕來了。”
劉兆道:“怎麽樣?有什麽收獲?”
小魚兒道:“這炸彈挺猛,這麽大一個廳都廢了,具體成分還得請炸彈專家幫忙分析。不過我在現場發現了一些小零件,應該是鬧鐘的。不知道是莊峥家本來就有的,還是炸彈上的。”
劉兆道:“要是炸彈上的,就是定時炸彈了?”
小魚兒道:“估計是。這房子太大,如果莊峥當時不是在客廳的話,最多受傷,絕對不會死得這麽徹底。”
劉兆道:“這麽說,兇手是知道莊峥這個時候一定在客廳的。”
大頭道:“這像是熟人幹的。”
當然是熟人,還是他一手提拔的熟人!
常鎮遠的眼眸被憎恨的陰霾所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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