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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到賀家,定的是吃晚飯。怕去得太早沒話說,去得太晚又失禮,賀霆特地給賀超打了電話,五點多到的爸媽家。
樓下廚房裏,秋姨和陳姨正在忙活,賀超和溫月珍則在樓上主卧。露臺視野好,一眼能見大門和車庫。賀超見兒子的車已經駛進車庫,轉頭對老婆說,“不去接一下?”
“接什麽,他又不是第一次回家。”
賀超打量她上下這一身新衣服,“既然還這麽氣他,何苦午睡起來捯饬這一身,穿點舊衣舊裙得了。”
溫月珍正在戴珍珠耳環,聞言往桌上一放,“新年我就願意穿新的,你管不着。”看眼鏡子,嘆了口氣,“也是,三十年,也該被人看膩喽。”
她如此上升事件高度,賀超忙賠笑,過來幫她戴耳環,“口是心非還不讓人講,你啊你。”
溫月珍打量着他的穿着,“你這身還行,就不用換了。”
“是,遵命。”幫她把耳環戴好,賀超陪她下樓。
走出客廳,他倆正趕上走過庭院小路,準備上臺階的賀霆和梁平。
賀霆一眼看見媽媽耳上的珍珠耳環,他知道她愛它,更知道場合重要,她才戴它。
他笑了,高高興興叫了聲“媽”,向賀超也打了招呼。
夫妻倆點點頭,目光從賀霆臉上掠過,停在梁平和圓圓身上。
梁平臉上的笑是含蓄的,講了句“叔叔阿姨新年好”,低頭看着女兒的發頂。
因還沒出十五,梁平今天給她打扮的還是過年式的。上下同色,紅色的毛衣和蓬蓬裙,白色連褲襪配小靴。平時常給她紮丸子頭,今兒沒弄,梳順頭發戴了個發箍。
圓圓從來不怕生,被他們打量,大大方方笑了說,“阿公阿婆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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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月珍被她嘴甜得一愣,和賀超對視一眼,曉得雙方的心都在她這一句拜年甜話裏軟化了。
清清嗓子,她說,“進去吧,還有幾個菜就好了。”
要上臺階,賀霆彎身要抱圓圓,沒想到被她拒絕,“我要自己走。”她聲音不算大,卻足夠在場四個大人聽見,齊齊看着她上臺階。
家裏多少年沒有響過小孩,還是小女孩的聲音了,溫月珍夫妻倆站定看她上來,兩人的心都有些癢——想抱抱她。那臺階對個小孩來說多高啊,跟山一樣。
梁平用餘光瞥見了夫妻倆眼裏的擔心。
圓圓一上來,梁平牽住她,“來的路上還吵着要爸爸抱呢,這會兒怎麽不要啦。”改口是昨兒晚上教的,開始圓圓還不肯,後來賀霆裝得可憐,說要是被阿公阿婆聽見她叫自己哥哥,會被笑話一輩子,她才可憐他肯了。
圓圓仰頭看着旁邊的賀霆,為剛才拒絕他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地說,“爸爸抱的話,太高了。”
“哦你怕高呀,那誰抱你,你才不怕呀?”梁平朝賀霆使了個眼色。
賀霆立刻心領神會,笑着等女兒的回答。
“阿婆抱我,我就不怕。”
夫妻倆一直有在留心他們說話,在圓圓嘴裏聽到自己,溫月珍很有些意外,轉身看她。
“媽,我女兒要你抱呢。”賀霆抱起圓圓走到溫月珍身邊。
圓圓不怕生人,可是要人抱被點出來是另一回事,她有點害羞,抱着賀霆的脖子乖乖又叫了聲“阿婆”。
賀超用手戳了戳老婆的腰,提醒她別傻了回神了,天上掉餡餅該撿了。
溫月珍那回遠遠打量圓圓,就知道她像賀霆,這會兒近看,更覺得她那眼睛跟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少有的緊張,她向她伸出手,“我可以抱你嗎?”
“可以。”圓圓點着小腦袋,松開摟着賀霆的手,被她接到懷裏去,童言無忌一句,“你身上好香噴噴的。”逗得四人都笑起來,氣氛大松。
進客廳後,賀霆牽着梁平進了廚房,一是跟倆阿姨打聲招呼,二是看今日菜色。賀霆的口味不用多說,溫月珍知道,梁平和圓圓的她就不知道了,這也是她一大早電話讓秋姨回來幫忙的原因。
賀霆看了一圈,出來跟梁平悄悄話,“一半我的口味一半你的。”海鮮梁平不宜多吃,另做了牛肉、雞湯這類合他吃的。
他倆回到沙發,坐在圓圓身邊。他們進廚房的這會兒功夫,溫月珍和賀超已經把她幾歲、什麽時候過生日、在哪個幼兒園等等都問了,圓圓也都答了,還延伸拓展,說起她的好朋友雯雯。
她說話順溜這點也像賀霆。賀霆小時候就是很早就會叫爸爸媽媽,口齒還清楚。溫月珍和賀超津津有味聽她講話,她怎麽和雯雯成為好朋友啦,鬧別扭了又怎麽和好啦,心裏覺得她可愛得要命。
好不容易,賀霆瞅了個溫月珍上樓的空兒,跟上去,将人截在房間裏,“媽,你不生我的氣啦,我見廚房裏有鳗魚煲。”
溫月珍在拿準備好的紅包,看也不看他,“哦,那是做給你爸吃的。”
賀霆一愣,“爸不是不愛吃那個嘛?是做給我的吧?”
溫月珍不理會他兩個問題,拿好紅包,發號施令,“你下樓,叫阿平和圓圓上來。”
賀霆盯着她手裏的紅包,自己的事得為正事讓路,垂頭喪氣“哦”了一聲下樓。
沒幾分鐘,他抱着圓圓牽着梁平回到主卧。
溫月珍對梁平和圓圓展露笑臉,“進來吧。”
賀霆想當然以為“進來”的人裏也包括他,直到溫月珍出聲,“你下樓,你爸有話跟你說。”
“啊?”賀霆驚訝,随即警惕,這是要分頭逐個擊破?他又露出那天那種較着勁的樣子來了,“我不下去,爸有什麽話待會兒再說。”
溫月珍頓時皺起眉頭。梁平一看不對,趕緊走到賀霆身邊,“我這麽大個人了,能有什麽事,用不着你在這兒看着。”
“主要是……”賀霆張嘴,才吐出三個字就被梁平用眼神打斷,他只好捏了捏梁平的手,不情不願地下樓去。
梁平松了口氣,轉身就看見圓圓用小手撫着溫月珍的眉心,“阿婆不生氣,生氣會長皺紋哦。”溫月珍沒忍住“噗嗤”一笑,看一眼她,擡頭看向梁平,向他招手,“你來。”
她天然的就和他有話說,一是問梁阿姨,二是問他肚子裏的孩子。賀霆在,她怕他不好意思,所以她不要賀霆在這兒礙事。
樓下。爸要和自己說什麽話,賀霆非常明白,一定是挨罵,誰讓他惹媽媽生氣。取得媽媽的原諒,賀霆自有自己的辦法,用不着爸教他。最主要是,爸教着教着就一定要說起當年,他和媽的戀愛故事賀霆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他被困在沙發上坐牢,心全在二樓,擔着梁平都沒有擔的心。
好不容易,穿着圍裙的秋姨走出來解放了他,“就剩道青菜,可以開飯了。”
賀霆如蒙大赦,“我上樓叫媽和阿平。”
這次,他可帶着正當的理由。他敲響主卧的門。
開門的竟然是圓圓,他抱起她,看向相對坐在沙發上的兩人,“吃飯了。”
聽得出來,他還有點別別扭扭,梁平向溫月珍點點頭,走到他身邊去。
門一關,賀霆馬上問,“媽都跟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啊,就問問圓圓的事,還給了兩個紅包。”梁平把紅包塞他手裏。
賀霆不接,注意到他的臉是紅的,抱着女兒忽然站定,“你騙我,媽分明就跟你說了什麽。”
不管他站定,梁平只管往下走,到拐角才轉頭笑問,“不陪我吃飯?”
騙你,就是騙你,你還不能拿我怎麽樣。賀霆從他眼裏讀到這些。僵不到一分鐘,賀霆妥協,下樓走到他身邊,“陪啊。”
笑着,梁平拉住他空着的另只手。
媽媽的事是他的傷心事,溫月珍問到她出了意外便沒再往下,說起他肚裏的小孩來。幾個月了、都做了什麽檢查、準備在哪個醫院生……她問得仔細,梁平知道她毫無惡意只是關心,熱着臉告訴她,着實狠狠不好意思了一場。
出來不是不能告訴賀霆,而是待會兒就要吃飯,告訴他肯定追問個沒完,不如回去再說。
飯後,他們坐到了八點多近九點鐘,回了南萍路。到家後,圓圓還精龍活虎,梁平不行,有點累,把她交給秋姨帶洗澡帶睡,催賀霆去洗澡,自己也進了浴室。
熱水洗去疲憊,出來後他精神了些,久久不見賀霆回來,去次卧找他。
洗完澡的賀霆正在通電話,神色極為認真。梁平擔心是公司出了什麽事,等他挂電話,“怎麽了這是?”
他才洗過澡,薄荷的氣息清清爽爽的,不可否認,賀霆有點眼饞,讓他過來抱住他。
梁平愈發認定是公司有事,乖乖讓他在自己頸窩裏蹭,挨了十幾下親才回過味兒來。臉被熱水蒸得本來就紅,這下紅透紅盡,由他盡興,要下床牽他回房間。
賀霆不肯,抱他愈發緊,說出剛才那通電話的內容。他給負責打理他名下資産的柳叔打了通電話。
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的梁平,開始聽賀霆彙報他的資産。房車鋪面股票股份,存款珠寶收藏,大大小小,他把底向梁平全透了。
“市中心那兩套房是全款的,年後就過給你和圓圓,到時候需要什麽手續,我讓柳叔再聯系你……”
彙報完,他還要處置,傻眼的梁平馬上回神,“诶诶,你等、等下。”
賀霆不明白需要等什麽,不解望着他。
“你這是什麽意思?見了爸媽回來就整這出。”梁平臉上一點兒笑容也沒有。
“我沒什麽意思,就是想你知道,即使他們不同意,我也能讓你們生活的好好兒的。你不要擔心。”賀超和溫月珍就是獨生子女的結合,又只要他一個小孩,這些資産,都是自他出生起,就源源不斷添在他名下的。二十多年添下來,相當可觀。
“你不許離開我。”底氣不足,他這句話聲音不大,只目光灼灼,緊迫得梁平心跳怦怦喉頭發緊。
梁平沉默了不短的時間。
“如果你不是有錢人家的獨生子,我早就和你談戀愛了。”沉默結束,他幾乎脫口而出。他清楚自己是膚淺的,他一定會貪賀霆長得靓。一個靓男人,有一點醜脾氣是可愛的。他會為了獨占這份可愛而追賀霆。
可賀霆有這樣一個家世和這麽大一份家業,那又不同了。齊大非偶,人心易變的道理,他不必非得親自去嘗這苦頭才明白。很早,從他幾歲開始,從他父親離開母親開始,他就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賀霆的聲音帶着克制的顫音,“你以前就喜歡我嗎?你不能回應,你不敢承認,是怕我以後會辜負你嗎?”
梁平猛地擡頭,通紅的臉也猛地落進賀霆眼裏。賀霆的顫音讓梁平明白自己沖動了。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梁平想找點話來解釋解釋,他急得耳頸也紅了,才得一句,“我可沒這麽說。”
顯然,賀霆不相信,盯着他,緊張與渴望在眼裏共存。梁平必須給出點什麽,不是承諾就得是愛。
梁平被他看得從頭到腳都熱都滾燙,轉身要走。躲開他。
次卧不算大,他都快要走到門口了,賀霆把他抱回去,像剛才那樣,從後擁來圈住他,問他是不是。
滾燙的貼着滾燙的,梁平低頭看把自己圈得牢牢的那雙手。
“不是。”他小聲的,還跟他犟,不想太便宜他。
圈着他躺下去,賀霆吻他,呼吸深深埋他頸窩裏,“重逢之後所有的事,對不起。”
“以前,我不懂你的顧忌。我恨你騙我,推開我,一直瞞着我不讓我知道圓圓是我的。你不要我的錢,走一次還走第二次。我氣瘋了,知道圓圓身世以後只想報複你。我知道你愛她,只要拿她威脅你,你就不能再離開我。”
“我還恨你不吃醋,不管我跟別人相親不管我出去跟人喝酒不管我幾點回來。我恨你對我一點兒也不上心,我跟你吵。”
“可是,我錯了。”後怕讓賀霆的聲音抖得很厲害,“你在醫院那晚,我整夜沒睡。我知道,這個孩子掉了,我跟你就真的沒一點可能了,你一定不會再理我。我怕得很,差一點,我就自作孽。”
身後的懷抱在顫抖。梁平翻了個身,看到賀霆的臉,及他微紅的眼眶。
“現在它不是好好兒待在我肚子裏嘛。”梁平想讓他輕松點,勾出淺笑,摸了摸他的臉。
看見他笑,賀霆也想,只不過笑得比哭還難看,握住他手腕,緊張得胸腔又麻又疼,“對不起。”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的眼眶愈發紅了。
心頭似乎浮上過一團叫人窒悶的氣,他和賀霆所有不好的過往都在其中,但因其下去得太快,便像從未出現。梁平輕輕将它嘆出,手指緩緩撫上賀霆的眼,亦是緩緩應了聲,“好。”
賀霆立馬擁了上來。梁平一愣,而後忍不住輕笑。他知道賀霆在哭,知道賀霆心事落定開始怕醜,但他不管,就得讓賀霆清楚他在笑什麽。就得讓賀霆知道,他沒太便宜饒過他。
好一會兒,梁平感覺到他的肩膀不再緊繃,開始跟他說話,心軟乎乎的時候話就軟乎乎的,“我們什麽時候回房間,今晚不會睡在這裏吧。”
“再等等。”賀霆的聲音啞啞悶悶的。
梁平以為他是擔心圓圓在,他不好向自己使他那膩歪勁兒,“今晚我讓秋姨帶圓圓睡的。”
受了污蔑似的,賀霆昂起頭,“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他眼角還有殘餘的紅未消,梁平一眼看見,目不轉睛,直盯得他又抱上來,藏起他的臉。
梁平逗他的心思瞬間起來,“诶對了,你剛才對不起,好像說的是重逢之後?那之前呢?你就沒有對不起我嗎?”
賀霆的肩膀瞬間緊起來,喉頭滾了又滾,“有嗎?”
“有嗎?當然有啊。”梁平從他的懷裏掙出來,平視他的眼,“第一次的時候,你把我弄得好痛。”
賀霆怔住,一時分不清他是在抱怨還是在撒嬌,後背滾出層熱汗,口幹舌燥的回憶起兩人的第一次來。
他記得……他是沒有讓梁平受傷的……完了,他什麽也不記得了,他記得的只有後邊,梁平哭得身上臉上又紅又濕的樣子。
耳朵燒起來,他忽然不敢看梁平的眼睛。
“你都忘啦?”梁平裝模作樣地質問他,靠近他,忽然一“咦”,“你的耳朵好燙。”
這句話怎麽這麽耳熟?好像誰說過?賀霆想起來了。他在學圓圓。
賀霆挑眉看着他,“燙嗎?那你摸摸看。”
不好。梁平下床就要溜。
不好。他被賀霆逮住。用逮是因為賀霆是從後邊來的。他的腦袋才沾到枕頭,賀霆就來親他,像逼欠了好幾個月的債一樣,那麽兇那麽惦記。
梁平不喜歡欠債,所以還給他,舌頭和唇都被他親麻了,一張臉紅通通的看他,“親夠沒有?親夠抱我回去。”
賀霆被他問住,心裏下起暴雨,分不清是雨點是心跳,“沒有!”
他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梁平有點氣他,想錯他了。他以為他夠了的。
“那就再親一會兒,不,一次。抱我回去。”梁平對他半是瞪半是笑,伸出食指。
“好。”賀霆開懷地應他,還那樣理直氣壯。
他一直要的就是這樣,他不要梁平怕他,他就要梁平熱熱烈烈高高興興的來管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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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是大長章!明後兩天周末休息不更,周一複更進入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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