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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賀超把目光從挂鐘上移開,看向坐在梳妝臺前的溫月珍,“還沒敷好啊?”

“沒有。”溫月珍轉過臉,面膜在臉上成張殼,一笑,裂了像要掉下來。

“都敷幹了,趕緊洗了上床上來。”

“你急什麽。”溫月珍上下看了他一眼,慢悠悠晃進浴室。要是兩人再年輕十歲,她或許還有點別的想法,這不這歲數了嘛,賀超急的什麽,她全清楚——快上床來咱們唠唠兒子和梁平。

不急的,她在浴室足又收拾了半小時,才上床,“說吧。”

她要他說,他反倒鋸嘴葫蘆不知從哪說起好了,“嗯……”他沖她笑。

溫月珍忍不住笑哼,過去挨他躺下,“還是女孩好吧。”

這話可是說到賀超心坎裏了,他長長嘆出口氣,“是啊。”

“你說當年怎麽就不是女孩。”溫月珍看着自己的肚子。只要一個孩子,不管男女,這是她和賀超戀愛時候就說好了的。那時候他們才結婚兩個來月,她就有了。因有約定在先,他們對肚裏是男孩是女孩也不大在意。後來是怎麽,賀超的表嫂那會兒正得了個女兒,常常帶來家裏玩,一回兩回,看得夫妻倆是十分眼饞。打那開始,夫妻倆只要是對着肚子說話,都喊妹妹。

誰知道,剖出來是個兒子,七斤多重,哭得可響可響。

“是女孩說不定就不會氣你了。”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溫月珍不樂意被他笑,擱他手臂掐了一下。

“說真的,圓圓被梁平教得蠻好的,你跟兒子說,讓梁平有空就帶圓圓來家裏坐坐。”

溫月珍收了手,讀懂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你想好了?電話一給兒子打過去,他心裏可門兒清。”

“不然怎麽辦?你沒看見他那個跟屁蟲的樣,生怕一個不留神人沒看好,梁平就被我們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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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溫月珍掰正他那別過去,看起來很是無奈的臉,“以前整天說我慣兒子,我看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真要跟兒子耍手段,不同意他倆在一起,兒子可有苦頭吃。

被她捧着臉,賀超很受用,“一個被窩裏睡不出兩種人,我不是好東西,那你是什麽?”

“我是母夜叉。”溫月珍嘴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越蹦越笑,最後才語氣認真地向他确認,“你真想好了?”

“嗯。”賀超點頭,看着溫月珍經歷歲月後愈發溫柔恬靜的眉眼。他和溫月珍吃了近三十年自由戀愛的甜頭,也讓兒子嘗嘗吧。

“那你現在給他打電話。”溫月珍把手機舉到他面前。

“現在?會不會太晚了?”

“晚什麽,你以為他今晚這麽容易睡得着覺?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當年我帶你見爸媽後,你是什麽樣?”

“你提醒啊,我忘了。”

“滾蛋。”溫月珍瞪他一眼,把手機塞他手裏,“現在就打。”

“你怎麽不打?”

“我跟他和好了嗎?我就給他打?”

“少來,我都聽了他給你道歉發的語音了。”

“好啊,你偷看我手機,你還不賠我幫我打電話?”

沒轍,賀超投降,撥通兒子電話,舉給她看。喏,賠你了。

不出溫月珍所料,南萍路這裏,賀霆沒睡,他不止沒睡,他還在鬧梁平,鬧得聽電話的功夫都沒有。還是梁平聽見,咬了他嘴巴一口,提醒他接電話。

“喂,爸。”他接起電話,盯着梁平的眼睛是亮的,講話的嘴巴是濕的。

剛在他嘴巴咬了一口,梁平想看看有沒有印子留下,抱着枕頭瞅住他的臉不放。

電話裏,賀超講了他的意思。

賀霆一愣,眉眼揚起,玩笑話張口就來,“不是緩兵之計吧?”

應該是電話那頭給的答複很滿意,賀霆的語氣開始肉麻起來。原來獨生子跟爸媽撒嬌是這麽個式,梁平咬唇忍着笑。

賀霆餘光瞥見,不留痕跡挑了挑眉,挂了電話扔開手機繼續剛才,直到梁平的臉完全紅撲撲,他才夠了,低聲跟人說話,“爸讓你有空就帶圓圓去家裏坐坐。”

梁平被他鬧得還沒緩過勁兒,聽什麽都像天外來音,眼睛眨得慢吞吞,“什麽?”

剛才接電話時,賀霆就覺得他抱着枕頭看自己等自己挂電話的樣子很乖,這會兒更覺得了,笑着重複一遍,“你知道他這話代表什麽意思嗎?”

緩過勁兒的梁平能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卻還是搖頭,“不知道。”

賀霆倒一下不好意思起來,啄了啄他的唇,“代表他們同意了。”

“同意什麽?”

小犢子式的,賀霆用眼睛兇了他一下,“你說同意什麽?同意我倆在一塊。”

梁平逗他就是想聽這句話,聽見了笑得乖得不得了,捧着他的臉,“原來你還要他們同意啊。”

他的手又軟又暖的,賀霆的心給鬧得又癢又麻的。賀霆俯身離他的臉不過巴掌距,“好啊你,你逗我是不是?”

這麽拙劣地逗人就是等着被拆穿,梁平一點兒也不怕,“是啊,怎麽樣。”

他仗着什麽呢?他這麽厲害?他厲害的時候這麽可愛這麽漂亮?賀霆覺得自己的心越跳越漲,整個腔室都快被擠滿了。

他停止了進一步動作,梁平還是不怕他,只是有點害羞,左等右等不到,幹脆自己來。慢吞吞,他親了賀霆一口,很輕很輕的,珍愛珍愛的。

當晚,二樓主卧房間,很晚還有光亮。第二天,圓圓是這個家裏起得最早的人,秋姨都沒她早,被她叫醒後,給她刷牙洗臉,問她早餐想吃什麽。

“爸爸起床沒有?我想跟他一起吃早餐。”

“應該沒有。”

姨婆讓她失望了,她的兩條小眉毛耷拉下來,沒一會兒,又彎上去,“他沒有我可以叫他起床啊。”

“姨婆你抱我上樓。”她朝秋姨伸出手。

“那你自己進房間哦?”

圓圓重重點着頭,表示她沒問題。她知道,大人們有種叫“起床氣”的脾氣,姨婆怕爸爸發起床氣,她不怕。爸爸從來不向她發脾氣。

自打過了年,梁平一向早睡,昨晚睡晚了,今早就有點起不來,圓圓進來爬上床都沒醒。倒是賀霆,太高興做了一晚上夢,睡睡醒醒好幾次,床上才有一點兒動靜,他就醒了,一把将爬上床的圓圓抱進懷裏,“你怎麽起這麽早呀?”

圓圓被他吓了一跳,瞪得眼睛圓圓,惦記到梁平那邊去,不肯他抱扭起來,“你讓我到爸爸那邊去。”

賀霆翻身瞅了一眼睡得正熟的梁平,“幹什麽,我抱就不行啊?爸爸在睡覺呢,你不可以過去。”

他要逗她,也看她買不買賬。圓圓呆呆看着他,好久,“我為什麽不可以?我就可以。”

擱個會帶孩子的人聽了這話,已經知道不該再逗下去,可賀霆不是。他稀罕圓圓這呆呆的樣子,還想多看點,“沒有為什麽啊,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

他自覺語氣十分輕松,臉上也有笑容,圓圓聽了兇他一下,他就放她過去,可他等來的卻是嘴巴一癟,眼圈紅了就哭的圓圓。

從出租屋見她第一眼到現在,賀霆就沒見她哭過,這是頭一回。他吓得立馬就坐直了,抱她到懷裏哄,“怎麽了這是,我又沒說不讓你過去,爸爸逗你呢,別哭了,好不好,好不好?”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梁平,快趕上求她了。

晚了。自從有了女兒,梁平對小孩的哭聲非常敏感,他睜眼一骨碌兒坐起,魂兒還沒醒,先把圓圓抱過來,給她抹臉上淚珠,“怎麽了?怎麽起這麽早,秋姨給你刷牙沒有?誰抱你上的樓呀?”這些話跟本能似的往外倒。

圓圓貼到他懷裏去,“刷了,姨婆抱我上來的。”

“哦——昨天跟姨婆睡覺乖不乖?”梁平摟着她,用眼神向賀霆詢問,怎麽回事?

“乖,我很乖。”

“她上床要找你,我不讓她過去。就是想逗逗她,沒想到她……”

他倆幾乎是異口同聲,但似乎都不太滿意對方的話,各自說完,一個把臉埋梁平頸窩,一個眼巴巴看着梁平。

梁平被這幅畫面逗笑,不用再問也清楚來龍去脈了,摟着女兒躺下,用腳碰賀霆,“剛睡醒的小孩不能逗的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啊。”賀霆聲音弱弱的靠過來,看着圓圓的小背影,心裏悔都悔死了。

“對不起,爸爸再也不逗你了,好嗎?”他戳戳圓圓的肩膀。

圓圓沒理他,往梁平懷裏靠了靠。他這樣吃癟是少見的,梁平憋笑看夠了才救他,問圓圓還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得到否定答複後繼續問,“早餐要吃什麽?”

“清湯面。”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只是小孩講話慢,賀霆說完了,圓圓還沒說完。驚訝于他也想吃爸爸做的這個,圓圓主動跟他說話,“你幹嘛也想吃這個?”

“因為我吃過覺得好吃啊。”賀霆瞅了一眼梁平。

“爸爸什麽時候做給你吃的,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着呢。”賀霆把臉沖着梁平笑。

“咳咳。”梁平假咳兩聲,“可是今天誰也吃不到,現在姨婆肯定在樓下做早餐了,她做什麽我們就吃什麽。”

“好吧。”圓圓嘆氣,眉眼間失望的小表情跟賀霆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今兒的早餐,秋姨做的是瘦肉粥,加了蝦仁小蔥,香氣撲鼻。圓圓坐不定,吃粥吃到庭院秋千上去了,秋姨跟着喂她。

梁平嚼着顆蝦仁,看着玻璃外的兩人問賀霆,“你今天打算幾點去公司?”

“幾點都不去。”

“嗯?”梁平看向他,“又不去公司?”前兩天因為爸媽的事不去能理解,眼下這事都解決了還不去?

賀霆沖他裝傻地笑,“過了元宵。”

“為什麽得過了元宵,這離元宵也沒幾天了。”梁平也會裝傻。

賀霆沒應他,只低頭吃粥。梁平開始還納悶,直到桌下小腿一癢,沒忍住笑出聲,挨了擡頭的賀霆一眼刀。

為什麽還能為什麽?無非他想跟自己再多膩歪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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