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蘇尚回家之後,也沒有時間來得及看那份被他放在抽屜裏面的資料。
因為今天恰好是蘇淼的生日。
只是源于蘇淼本人的意思,因此只是一家人簡單的吃了一頓飯,又買了個蛋糕而已。
蘇淼喝了點酒,飯後大概是後勁上來了,臉蛋兒酡紅,神色間又是郁悶又是感慨,“過了今天我都二十六了……連和男人摸個小手親個小嘴兒都沒有……嗯,阿尚,你和爸爸不算。”
蘇淼打了一個酒嗝,看着在一邊默默埋頭蹭飯的方勵道:“這小破孩兒也不算。”
說完,又打了一個嗝兒,趴了。
方勵這才唉聲嘆氣的擡起頭,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雞腿兒,“淼淼姐還是這麽慘啊……”
蘇尚拿起蘇淼手邊的酒聞了一下,頓時被那股刺鼻的酒味熏了一下,“這是多少度的酒?”
方勵瞅了瞅,“我往裏面放了好多糖呢,淼淼姐沒發現啊?啧啧這可七十五度的白酒……”
“不行,我得去躲躲。”方勵一點頭,看着蘇淼一團糟的頭發,嘿嘿笑了兩聲,“她在我十五那邊給我扒光了拍果照我可還記着呢,哼。”
蘇尚無奈的揉了揉額頭,“你們兩個還真是。”
方勵樂呵呵一笑,往嘴裏塞了兩個花生豆兒,背着雙手,活像是小老頭兒一樣的回了家。
蘇尚在原地看着蘇淼老老實實的睡姿無奈,只好撐起她的胳膊給她直接抱了起來,送回了卧室。
也真是虧的昨天蘇少卿突然去了臨市回不來,不然指不定要怎麽折騰方勵呢。
把蘇淼收拾好了放在床上之後,蘇尚才回了自己房間。
屋子裏面沒有人,顯得格外的安靜,窗外還有陣陣的蛐蛐叫聲響着,又平添了一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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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尚把房裏的小燈打開,頓時溫暖的黃色燈光就傾瀉了下來,灑滿了不算是大的一個小桌子。
文件被一張厚厚的黃色牛皮紙包着,邊緣摩擦的程度能夠看出來這份文件确實已經放了幾個年頭,蘇尚停了一會兒,才終于打開了扣子,拿出了那厚厚的一疊紙。
第一張上面是蘇琮的個人簡歷,簡簡單單的姓名、出生年月之外就是一些基本的信息,在右上角的位置,是一個簡單的照片。
不是印象中紅藍底的證件照,在那上面的蘇琮,神情陰郁,面無表情,雙手環着自己的腿,蜷縮在房間的一個小角落裏面,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絕境,卻還要揮舞着自己爪牙的豹子。
蘇尚的手指在照片上面輕輕的摸了一下,像是透過了照片在撫摸着蘇琮那時候還稚嫩着的臉一樣。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時候他用自己的性命換取了江山穩妥,到底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好像現在想起來,這一切雖然都是先帝留給他的一個亂攤子,但是之後的一切,卻都是他自己選擇的。
那個時候的敖別剛剛登基,除了比他小的妹妹們,他一個親人都沒有。
朝中奸臣不少,還有另外前朝留下來的老臣不好打算,後宮之內沒有沿用歷朝歷代的規矩,讓所有妃子入尼姑庵,留了她們性命的同時,也留下了一大堆的麻煩。
蘇尚突然想到,在蘇琮逼問他的那一天,他曾經說過,他苦苦熬了二十年将自己熬死,可一醒過來……發現他還活着。
看着手中這一份字字清晰,像是透過紙張都能夠傳遞出來的一個屬于少年心思的絕望,蘇尚徹底沉默了。
這些單薄的紙張上面的字體很隽秀,并不是方平書寫的,應該是出自于那位名為溫柔的女醫生之手。
這裏面,從蘇琮八歲開始第一次進行治療,一直到……在蘇琮遇到自己之後的那一天的病例,都非常清晰。
蘇尚一點一點的看着,從這份簡單透明的病歷上面,他像是一點點看到了蘇琮在醒過來之後,有多麽的慌亂恐懼。
蘇尚的心情一瞬間變得沉重,恰逢此時,放在一邊的手機發出了一陣陣悅耳的鈴聲。
蘇尚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伸手那過了手機。
“阿尚。”那邊是蘇琮低沉的聲音,十七八歲的男孩子聲音總是這麽的獨有特色,透過電話傳來,蘇尚只覺得耳朵像是有些震動過後的舒适。
“嗯?”
此時蘇尚看到的,是蘇琮八歲那年剛醒過來一個月之後,第二次出現自殺後的行徑。
第一次,他試圖拿了自己房間裏的裁紙刀——只有很小的一個刀頭,他用那根刀片橫切了自己的脖頸,可因為管家突然上樓收拾東西,刀片還沒有劃入,就被管家慌張的打掉,随後家裏就被家庭醫生占滿。
不得不說,蘇琮當時想要了結自己性命的想法非常之強烈——第二次,他幾乎就要成功了。
自從第一次之後,蘇家上上下下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之下,凡是蘇琮獨自一人會在的地方,都裝下了監控,為了蘇琮的安全,蘇家雇了日夜兩班一共六個人輪流監視着那些畫面,一刻都不敢耽擱。
蘇琮那之後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在自己床上的角落裏面縮着,近乎是漠然的看着施工隊在他的房間四處敲敲打打——就連衣櫃、桌下這些昏暗的小地方,都沒有錯過。
蘇琮冷漠的觀察了很久,最終,他選擇了浴室。
說來也是巧,那天蘇家的暖氣剛好壞掉,蘇琮洗澡的時候,特地放了半個小時的熱水讓浴室變得溫暖,同時,也有了更大的煙霧。
而他本人就在那一片煙霧缭繞的環境之中,放了一整個浴缸的熱水,然後拿了餐廳的水果刀,在浴室之內選擇了割腕。
蘇尚的呼吸一下變得沉重,那邊躊躇着不知道該說什麽的蘇琮頓時有了話題,“阿尚,你在做什麽?”
“……看一些資料罷了。”蘇尚說道,随後繼續向下看,捏着手機的指關節全部泛白。
那一次的事故,讓蘇家上下都陷入了一片愁雲之中,如果不是負責監視的人發覺有些不對勁而上去查看,恐怕蘇琮那一次是真的就死了。
之後就是第三次,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月,每天只靠着營養液過活的蘇琮在醫院的房間內,再一次如法炮制——這一次,他沒有了任何能夠充當兇器的東西:他是自己一口一口,咬斷了自己的手腕。
蘇尚的眼眶頓時紅了。
他甚至能想到,牙齒撕扯骨肉時候的痛感,和那個孩子一次又一次猙獰着臉,或者是在強忍着,可又在繼續這種自殘一樣的自殺行徑時,有多麽的難過。
他不明白,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怎麽就成了那個樣子。
印象之中的敖別,是每天都會在桃花樹下或是廊柱旁邊,沖着他溫溫和和的笑的人。
他對外人冷漠,可對待自己從來都是一副笑臉。
他做錯了事會害怕,會和同齡的孩子一樣撒些不輕不重的小謊。
他根本無法把自己印象當中笑的燦爛的那個孩子和照片上那個如同見不得光的、野獸一般活在陰暗之中的人聯系在一起。
這些簡歷上還有什麽東西被撕下來的痕跡,看那個樣子,像是照片,可又像是別的什麽東西。
蘇琮鼻子酸疼的有些難受,于是他仰起頭,看着已經一片漆黑的夜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氣。
随後,他心情複雜的對着電話的那頭說道:“琮琮,我有些事情要離開京都一陣子,你就在家裏,不要亂走。”
“你要去哪?”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快發出,幾乎就是在蘇尚話音落下的後一刻。
“去見一個人。”蘇尚說完,又道:“敖別,聽我的話。”
蘇琮鼻音的‘呼哧’聲幾乎要穿過電話打在蘇尚的臉上,可他依然對着電話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說道:“好。我等着你。”
蘇尚這才挂了電話,靜靜的坐在椅子上面,一下子到了天明。
溫柔醫生因為一些私人的原因去了s市,就在京都的隔壁,距離很近,蘇尚買了一個短途的火車票,就帶着簡單的行李上了路。
走之前,他特意和方勵串好了口供去糊弄蘇淼,就說出去旅游,一個星期就會回來。
蘇尚手中的地址是在京都的地址,那天之後的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就睜着酸澀的眼睛和走路間都會發出聲響的身體出了門。
想當然的,他撲了個空。
于是,他馬上打給了蘇珩,蘇珩并不知道這位心理醫生的行蹤,所以給了蘇尚電話。
蘇尚随後就打給了那位醫生,在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之後,對方很幹脆的就給了他地址,并在咨詢了蘇尚之後,兩人約定了第二日中午兩點見面的地方。
蘇尚已經很好的會運用千度地圖,在溫醫生說完了地址之後,就利落的在手機上面打下了那個地方的名字,随後在附近找了一家賓館,登記了之後順利入住。
賓館內提供的有電腦和無線網絡,蘇尚左右看了一下,随後進了浴室。
熱水從上而下灑在身上的時候,蘇尚多少都松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舒舒服服的享受着這一刻的輕松。
洗完之後好歹精神了一點,只是眼睛實在是酸澀,蘇尚又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最後滅掉屏幕,躺在賓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面閉上眼睛,很快的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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