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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京宮都內,李祯服用過禦醫房送過來的湯藥,調養半日後才恢複元氣,聽聞楊心素被關在秋水堂思過三天三夜,心裏甚是歡喜,洗了一把臉,換了一身素雅宴服後,就偷偷去了秋水堂。
只剛到了那一座殿宇門外的廊子,便遠遠地瞧見門外立着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李祯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輕拍了一下那少年的肩頭。
那少年正聚精會神地瞧着殿內,只因這突然降臨的輕拍而吓了一跳,喉嚨裏不禁發出了一聲‘啊’,但只是剎那間,又被李祯捂住了嘴巴。
李祯東張西望,殿裏殿外皆沒瞧見管事的宮中人過來訓話,便放了心,松開手,放開身前的少年,湊到他耳邊問道:“你怎麽過來了?也是來看楊心素被罰的?”
那少年正是上元賀香的獨生子-宏裏,當面點了點頭。
李祯欣喜,又道:“我們真是心有靈犀!”
宏裏想了一想,又忽然輕輕搖頭。
李祯微愣:“不是?那到底……是‘是’還是‘不是’?你讓我好糊塗!”
宏裏解釋道:“我是來關心楊心素,不是來看他被罰。”
李祯不滿,撇了撇嘴,抱怨道:“他讓我差點死在哮喘了,你還來關心他……難道他有比我更慘?”
宏裏生性不喜歡與人争執,即使聽聞這句話,也只是輕輕嘆氣,不反駁半句。
李祯再度探頭瞧了瞧殿內,提議道:“從這裏看不到裏面,我們繞到後面的窗子,興許能看到楊心素。”話落,第一個快步往殿宇的後方走去。
宏裏尾随着過去,二人悄悄地趴在鎖緊的栅欄式窗戶前,把目光投入窗戶上的縫隙,仔細瞧了瞧,瞧見一個穿着衣裙的少年半垮着雙肩、低垂着頭盤腿、悶悶不樂地坐在墊子上,只有李祯輕輕掩住嘴巴偷笑了片刻。
宏裏發覺他在偷笑,無奈地輕輕搖頭,卻是什麽話沒說。
只偷看了楊心素片刻,确認楊心素無礙,宏裏便低聲對李祯說:“我先回去了,怕我娘找我……”
李祯沒有回頭,只向宏裏擺了擺手,示意讓他走。
宏裏獨自離開,走了幾步後,又回頭瞧了李祯一眼,見李祯仍趴在栅欄窗前偷看,只得又繼續往前走。次日一早,宏裏跟随上元賀香離開平京宮城,返回了葛雲郡洪城。
次日夜裏,李祯将绀色茛紗披風衫子披在頭頂,在這夜色裏鬼鬼祟祟地走動,懷裏揣着一個鼓鼓的褐色紙袋。
确定沒有被別人發現,李祯安心地步入廊道,挑了一根大柱子藏身。過了一會兒,一位老宦官經此地路過,李祯伸出一只手揪住老宦官的衣袍,老宦官立時吓壞了,失聲叫着‘鬼啊鬼啊’。
李祯命令道:“安靜一點!”
老宦官一聽這聲音,便愣住了,稍稍平靜下來:“聖……聖上?”回頭一瞧李祯的臉龐,又更加平靜了幾分:“大半夜的,聖上怎麽在這裏吓人?這要是讓太上皇知道了……”
還未唠叨完,李祯便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聲,示意閉嘴。
老宦官便不敢再繼續多說半句話,老老實實地噤聲。
李祯把揣在懷裏的紙袋拿出來,命令道:“你把這個東西帶去秋水堂,給楊心素!”
老宦官吃了一驚,又很是畏懼:“這有違太上皇命令,卑職只怕……”
李祯再度打斷他的話:“你只要佯裝是去巡視的,然後偷偷扔進去就成了!”
老宦官顧慮着,沒敢接過東西:“可是……”
李祯只好威脅道:“你不去,我就罰你!”
老宦官吃軟不吃映,只得接過東西,藏在袖口,袖着手,往秋水堂趕去。李祯怕這老宦官在中途有違逆之舉,便跟在後面,也去了秋水堂。
老宦官步入秋水堂以後,對立在裏房門口把守着的宦官一句話也不說,只昂首挺胸地邁着大步走進裏房,瞧了楊心素一眼,随之瞧了瞧身後,見無人注意到自己,就趕緊将袖口裏的紙袋掏出,彎下腰,放低一些,然後朝楊心素身側輕輕擲了過去,這便轉身出去,若無其事地出到裏房門口,佯裝巡視完了,對把守的宦官說:“今夜也要看好他,不可失職。”
話落,老宦官就安心地離開秋水堂,照舊走回自己的路。
楊心素哪裏曉得有人進來過,只輕輕捂住餓癟了的肚子,嘴裏自語着:“好餓啊,好餓啊……昨夜一頓飯也沒有吃,今天也就正午喝了一小碗白粥,今晚怕是又要挨餓……”
捂着肚子立起身,只能緩緩移步,在昏暗的裏房裏漫無目的地亂走,忽而他眼光捕獲到一個東西,一個鼓鼓的紙袋靜悄悄地躺在地上。
——這東西是何時出現的?怎麽我從昨天開始都沒有注意到?
他心忖着,好奇着,蹲下來伸出手,觸嘭了一下紙袋,意外地感覺到一股溫熱滲透進指尖,溫度表明這東西還是熱乎着的。
——還這麽熱?總不能是吃的吧?!
他忙将紙袋撿起來,湊到鼻尖前聞了聞,食物的清香撲進鼻子裏,更加刺激了食欲。
——好香啊!一定是吃的!一定是!
他忙回到坐墊坐好,扯開紙袋,見是一只厚厚的餅,高興不已,不假思索地大咬一口,嚼了嚼,嚼到了麥香味與厚重的肉醬味。酥酥的餅,有些嚼勁的肉末,令他感動無比,他又不禁心忖:是豬肉餡餅!天上掉餡餅的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不曾注意到,栅欄窗外晃過一個腦袋,一雙眼睛只是瞧了他片刻就消失了。
李祯漫步着走回寝宮,迎着徐徐吹來的夜風,不在乎绀色茛紗披風衫子被吹落到雙肩,亦不在乎發縷被吹亂,一邊走一邊交叉着雙臂在胸前,低聲自語:“原來楊心素餓極了也會像獅子大開口那樣吃飯!嘴巴那麽大,平時怎麽非要裝成櫻桃小嘴那樣吃飯?不過,他大口吃餅的樣子也不醜啊。”
懸挂在廊道屋檐下的幾只金銅質的宮燈的燈火光,朦胧浪漫而不刺眼,李祯快步穿過其中,沒有遲疑,沒有回頭,很是潇灑大度,一如他此刻書塽的心情。
這樣的夜色裏,在青鸾城香玄築紫煙齋的東側小樓上,朱炎風正側身倚着廊道的護欄,借着月光與燈籠的燭光,專注地瞧着手中的書冊,時不時翻動書頁。
黃延悄悄來到紫煙齋,悄悄登上東側小樓,看到朱炎風在安靜地看書,背部還朝着自己這一邊,便輕快地走上前,擡起一只手,一聲不吭地穿過他的肩膀上方,狡猾地奪走了他手中的書冊,故意藏在身後。
朱炎風立刻回頭,借着燭光看清了黃延如月光一樣美麗的臉,便啓唇道:“延兒?這麽晚了,你還沒有睡。”
黃延回道:“這麽晚了,大師兄怎麽也沒睡?”
朱炎風答道:“我在看書。對了,那本書……”
黃延狡猾地笑道:“你的書在哪裏呢?我倒是撿到了一本書。”
朱炎風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掌心朝上,認真道:“好啦,把書給我。”
黃延仍舊狡猾道:“你先告訴我,你看的是什麽書?在這個時辰這個地方偷偷摸摸地看,難道是那種害臊的書嗎?”說罷,還用胳膊肘輕輕狀了他一下。
朱炎風解釋道:“不是。是下次上課要教的文課。”
黃延好奇:“上課的內容這麽有意思嗎?你這麽早就要看它了。”便立刻将藏在身後的書側拿到面前來,随便翻開一頁,瞧了一眼,然後輕輕搖頭,滿臉的無聊意味。
朱炎風說:“都是要背誦的內容。”
黃延再度好奇:“他們這個年紀,居然還在學這種內容?在我拜師習武學道之前,我早就看過這種書了。”
朱炎風答道:“學生皆是普通人,速讀這樣的本事,幾百年也才有延兒一個。”再度伸手,讨要那本書:“好了,把書給我。”
黃延輕笑,再度狡猾地将書冊藏到身後,并且往後退步,狡猾道:“書是我拿到的,就不物歸原主了,你想要回去,那就看你追不追得上我。”
話落,黃延的身影陡然如一陣風般,雲速閃開,朱炎風立刻追上去,但黃延的動作十分迅速,猶若閃電一般,全然看不到雙腳挪動的動作,只瞧得見快速挪動的模糊身影,讓人怎麽捕捉都捉不着。
朱炎風便也使用同樣的武功捕捉黃延,過了好一會兒才趕上黃延,并迅速從他身後一把将他緊緊摟在懷中。黃延連忙将手中的書冊塞入衣襟裏側,緊緊捂住,還回頭瞧了瞧朱炎風,含笑道:“即便如此,你仍是拿不到。”
朱炎風不打算搜查黃延的全身,只幹脆地将他打橫着抱了起來,瞧了瞧他緊緊捂着兇口的那一雙手。
黃延狡猾道:“大師兄打算如何從我身上拿回那本書?”
朱炎風湊近他的臉龐,只道:“你是在逼我使出殺手锏嗎?”
黃延笑道:“你的殺手锏是什麽?我很好奇。”
朱炎風答道:“打劫你的橘花。”
黃延大方道:“來啊!”
朱炎風望了望樓外的幾座小樓,看到那裏的每一間房皆是一片漆黑,便說道:“其他人應該都睡了。”
黃延回道:“那倒未必。裝睡的人,你是無從察覺的。”
朱炎風幹脆道:“先進我的寝房再說。”便抱着黃延,轉身走向寝房。
黃延垂眸着,默默地湊近一些,用一側臉頰輕輕曾了曾朱炎風的耳廓。忽然,朱炎風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有點養啊,延兒。”但他只是勾起唇角,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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