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

産生興趣容易，人這一輩子感興趣的，見色起意的對象不知道會有多少，但大多都沒有多少重量。

蕭珂愛想得也簡單，帕比有句話還真說到她心底，她這輩子就沒怎麽主動追過人，也不知手裏放過多少的‘可能’，如今一想，确實是覺得有些可惜。

可惜歸可惜，怎麽開頭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萬事開頭難，蕭珂愛從未開頭過，這個開頭對她來說就格外的難。

或者說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麽開這個頭。

“你怎麽和拉拉熟起來的？”

蕭珂愛牽着帕比的狗繩，猶豫了很久才問出了這一句。

帕比：“不是吧，這你也要問我，問一只狗？”

蕭珂愛：“……”

“行吧行吧。”帕比垂下了腦袋，洗完澡被吹幹後的腦袋毛發全都蓬松起來，“我想想，我和拉拉算一見鐘情，所以難度不大……”

“我知道了。” 蕭珂愛伸出手，拒絕吃狗糧，“我自己想。”

要說主動這件事，大多人都敗在抹不開臉，一見鐘情然後猛追、死纏爛打通常都是小說裏才有的橋段，現實中，很少有人放得下身段，往往一開始就會先試探試探。

問題就是該如何試探呢？

蕭珂愛在微信裏輸入了在嗎兩個字，想了想删掉，覺得自己沒話找話。

問問工作？關系又沒到哪一步，問問心情，好像又太無聊，問天氣？是不是太莫名其妙？

她思來想去，在微信裏打出了一句話。

蕭珂愛：喬醫生，我這邊想和你咨詢一下，我朋友再辦卡的話，還有我那個折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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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去之後，她就捧着手機等了一會兒，看到微信标欄上顯示着正在輸入中的提示。

喬醫生：可以的，我這邊還可以再送您一次全面體檢。

帕比腦袋壓在她肩膀上看，讓她發一句念一句給它聽。

帕比：“是讓你找話聊，不上讓你聊辦卡，你當是銷售嗎？要是談成了，後面沒朋友給他辦卡怎麽辦？”

蕭珂愛看着它有些茫然，“……那我怎麽辦？”

帕比說話都變得急促起來，像是恨鐵不成鋼，“把話題往我身上引啊！誇他啊！”

蕭珂愛思考了一會兒，飛快的打出一排字，發了出去。

蕭珂愛：喬醫生，我家帕比好像很喜歡你耶，是不是這就是獸醫的魅力啊？

她想了想，覺得還不夠，加了個狗狗乖巧表情過去。

帕比：“……”

帕比哀嚎的叫了一聲，“我怎麽覺得你這話我好像聽過。”

她剛才沒話找話，腦袋飛快的在語庫中拼湊出來的話，現在想來，也覺得這話似曾相識，于是退出了喬醫生的聊天界面，戳開了最近和一個相親對象的聊天記錄。

那個相親對象極愛發語音，最新的一條還是。

“聽叔叔說，你愛寫作，可否讓我觀賞觀賞，欣賞一下才女的魅力？”

蕭珂愛：“……”

——叮

她手機震了一下，喬醫生的微信回複彈了出來。

喬醫生：過譽過譽，是帕比親人可愛。

帕比已經不想說話了，它扭過頭躺在了一邊。

蕭珂愛還想垂死掙紮。

蕭珂愛：喬醫生，前幾天真是麻煩你了，用了藥帕比好多了，不過我家帕比最近不怎麽吃狗糧，是怎麽回事？

微信的标欄跳了跳，過了一會兒。

喬醫生：你最近換了狗糧，或者是喂了太多零食嗎？

這事本來就是瞎掰的，要深入聊，蕭珂愛還不知道該怎麽接他的話，她仔細的回想帕比以前鬧得幺蛾子。

蕭珂愛：它最近很喜歡吃人吃的東西。

喬醫生：不讓狗子吃人吃的，鹽油糖……都很高，實在不行的話，就餓它幾頓，這個壞習慣要改過來。

蕭珂愛發了個嗯過去，附帶一個貓咪乖巧的表情包，然後就卡殼了。

她琢磨着帕比身上還有什麽問題可以問的時候，喬醫生新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這還是喬醫生主動和她聊天，蕭珂愛有些激動，低頭望去。

喬醫生：我要洗澡了，晚安。

蕭珂愛：“…………”

帕比又把腦袋壓回到她的腿上，聽着她念完消息。

“涼了啊，一切的聊天都終結于洗澡和睡覺。”

風水輪流轉，沒想到她用來敷衍相親對象的萬能句式有一天也用到了自己身上。

“人家沒看上我。” 蕭珂愛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回了個晚安，也不是很傷心，就是覺得有點可惜，不過這種我看上別人，別人沒看上我，抑或是別人看上我，我沒看上別人的事情多了，也就沒太大的感覺了。

“你怎麽就知道喬醫生沒看上你？”帕比反問她。

“對一個有好感的話，會主動的。” 蕭珂愛把手機放到一邊，揉了揉帕比的腦袋，“就和我一樣，雖不說有多主動，但總是會想着找話題把天繼續聊下去。”

“好吧。”帕比扭過腦袋，用頭頂在她的手心蹭了蹭，“你還準備繼續追嗎？”

“不了。”蕭珂愛搖頭，“這也算委婉的拒絕了，繼續糾纏下去就沒意思了，我還得把卡裏的錢用完。”

帕比眨了眨眼，狗狗的眼前就像是泡在水裏一樣，無論什麽時候看過去都是濕漉漉的，恰如其分的露出幾分楚楚可憐。

“就這樣？”

“就這樣。”

蕭珂愛總會煩惱，甚至厭惡，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為什麽就那麽難啊，同事和同學、親人有着生活上的交際，關系的進展也是緩緩前進，但放在一個‘半生不熟’的陌生人身上就變得格外難。

好像這個時代的成年人身上總是披着一層外殼，難以接近，難以熟絡。

我大概不适合主動，她心想。

在回憶剛才聊天的對話時，那種尴尬讓她渾身不自在，直到現在都尴尬的想把一切清空，變回什麽都沒有發生的狀态。

就這樣吧，就這樣。

蕭珂愛自暴自棄的想着，反正不過是家裏催婚，又不過是再見一見陌生的，外貌各異但實際卻沒有多大區別的男人。

可真的願意就這樣下去嗎？

“謝謝你還記得溜我。”帕比仰着腦袋慢悠悠的走在她的前面，“我還以為你今天要繼續懷疑人生下去。”

“你這也有幾天沒見拉拉了吧，總不能為了我的事情耽誤你的約會。”蕭珂愛扯了下狗繩，彎腰壓住它的腦袋一次性撸到尾巴，“什麽叫我懷疑人生，那叫思考，展望未來。”

“未來？催婚的未來嗎？”帕比搖搖尾巴，“你要是真不喜歡就拒絕吧！每天這樣糾結，看得我也難受。”

“我也想啊，可人并不是孤獨的個體，并不是不喜歡就什麽都按照自己喜歡的去做。”蕭珂愛暗暗的嘆氣，雖然這其中也有她個人性格原因在裏面。

“我不明白。”帕比搖了搖頭。

蕭珂愛笑了笑，“你就關心自己的事情吧，人類的事情總是非常複雜……”

她說了一半，停了下來，埋頭往前走的帕比被脖子上的項圈扯着腦袋往後一壓，停了下來。

“……汪丹？”

在昏黃路燈下的長椅上坐着一個正在低頭垂淚的女人。

公司租的公寓自然會離公司很近，其中也不乏有人在公司旁邊買房，好巧不巧的汪丹的房子和她住的宿舍就在同個小區。

當汪丹滿臉是淚的擡頭看她時，蕭珂愛隐隐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一件事。

在社會上的社交非常忌諱參與同事家的家事。

蕭珂愛有些尴尬，點頭之交的同事情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下的情況，只奢望汪丹會因為被撞見的尴尬而自動離去。

她高估了一個人情緒崩潰時的自控力。

幾乎是在看到她的同時，汪丹臉上就落了了兩行淚，就這麽嚎啕大哭起來。

蕭珂愛頓時僵住了，怔怔的看着她，保持着擡手扯狗繩的動作，一人站着牽狗，一人蹲着哭得涕泗橫流，這場景竟有些搞笑。

似乎是覺得單純哭還不夠，汪丹哭嚎中還混雜着語焉不詳的話語，她聽得斷斷續續的，努力拼湊才拼出原話。

還是接着她上次在財務室裏聽到的後續，只是比起那通電話裏幼兒的啼哭聲的尖銳，嚎哭的敘述中只剩下了濃濃的怨愁。

外地人，兩個女兒，重男輕女，丈夫不管不問，婆婆沒分寸，家中還有個正值青年買房的弟弟，幾個字幾句話就概括了她的血淚。

蕭珂愛卻騰升出一種沖動，想去問她。

你有沒有想過離婚？

只是這句話就和那股沒由來的沖動般，來的快去得也快，最終還是沒有張開口。

“你是不是覺得，像我這樣？離婚就好了？”

汪丹通紅着眼，那一雙眼腫起了一圈，着實不怎麽好看，被生活折磨的人又能好看到哪裏去呢？

“弟弟還需要錢買房，父母根本不理解，像我這種三線小城市的外地人，能夠嫁個本地人，有房有車，還有什麽不好呢？”

說着，仿若自嘲般的笑了笑。

“我離婚了，又能去到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