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

人這一生，年輕的時候總是覺得海闊天高總能拼出一條路來，可随着年歲的增長就會慢慢發現，很多東西都是無能為力。

蕭珂愛怔怔的看着她，吶吶半天也無言。

汪丹大哭一場，末了，那些崩潰的情緒傾瀉出後，堪堪的拉回一絲理智，于是擦了擦自己的臉，對她笑了笑。

“對不起，我沒控制住。”

那些嚎哭，那些痛苦在這一刻漸漸的收回到軀殼下，汪丹又變回哪個與她只有點頭之交的同事。

“我要回去了。”汪丹扭過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家裏還有孩子在等我。”

說着她站起身，轉身急沖沖就要走。

蕭珂愛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動。

“汪丹……”

那背影只是動了動，卻沒有回頭。

“早點回家吧，不早了。”

只是一句，就把蕭珂愛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人真的很難啊。”從汪丹出現就一直很安靜的帕比突然出了聲。

“你又感受到什麽？” 蕭珂愛收回視線，吸了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一口氣一來一回，倒像是她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以前不太懂，覺得喜歡就去做，不喜歡就不做，不過剛才看她那樣，也算是能夠明白一點。”

蕭珂愛：“明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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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完全按照喜好來做。”帕比停頓了一陣，似乎在思考，“就像是我喜歡吃你吃的東西，但是你不讓我吃我就不會去吃。”

蕭珂愛：“吃那些東西對你身體不好。”

“我知道，但是那些油炸食品吃了對你們人類身體也不好吧？”帕比反問道。

蕭珂愛被它這句反問給問愣了，“所以你是？”

“因為我愛你。”帕比看着她，“所以你不讓我吃，我就不吃。”

也許是聊天的內容超出了它大腦的處理能力，它又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往下說下去。

“以此類推，大概你們人類的思想也和這個差不多吧。”

因為愛，所以有些事情會讓自己難受，也會去做。

那些想不明白，卻又一直折磨她的事情在這一刻終于撥開雲霧。

“是的。”她拿出手機，微信叮叮的響着。爸爸：這個男生不錯，他那邊也覺得你可以，我把你微信推給他了，你們先聊聊。

“不是什麽事情都能按照喜好來。”

心中思緒三千，也抵擋不住時間流逝的腳步，一眨眼就來到了周五。

這世上，好事總是難得，壞事卻是紮堆般。

“這麽大的項目經理也要到場幾個字，你怎麽就沒看見？”

一疊扣緊的文件夾被甩到她的面前，蕭珂愛一愣，心中卻是‘咯噔’一聲，對于她這種做标書的人來說，最怕就是标書裏出現問題，搞不好幾千萬的項目就會廢在手裏。

她立馬翻開文件夾，這标書她做了一個月，因為是電子标要在電腦專用軟件上做，這軟件剛出來不久，她各方面都不熟練，所以做得很慢，但沒想到還是出問題了。

這種感覺非常的糟糕，很多問題在發生之前都不會被發現，在發生之後都會懊惱這麽簡單明顯的問題為什麽沒有發現。

而這次沒有發現的問題，造成的是一個一千萬項目的流失。

蕭珂愛捧着文件夾，懵了。

最後，工作沒丢，但是扣錢卻沒少，連帶着還有一頓劈頭蓋臉的猛訓，讓她本就十分郁悶的心情更加郁悶，連午飯都沒吃什麽。

壞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微信又叮的響了起來，在被父母狂轟濫炸的這段時間，蕭珂愛一聽到微信響就不自覺的後背冒汗。

果不其然。

爸爸：今晚回來吃飯嗎？家裏買了牛肉做土豆牛腩吃，早點回來吧，剛才幾個人聚在一起聊聊。

“……真的是。” 蕭珂愛按住頭。

從26歲開始，一直抗争到30歲，如果真的能夠聊得通，也至于還是現在這個僵持的局面嗎？

也是從父母身上，蕭珂愛深切的意識到，有些人因為觀念的巨大差異，并不是一兩句話或者一兩天的溝通能夠通開的。

蕭珂愛郁悶了一陣，收拾收拾心情就繼續手裏的工作。

她想着最好再來幾個項目，最好弄得她周末也加班，結果不想要的時候一茬接着一茬，想要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

蕭珂愛苦哈哈的整理好東西，在辦公室裏坐了很久，直到那邊電話催了一道又一道的打過來，才慢吞吞的背着包站起來。

她走回宿舍帶上帕比，開車往家裏趕，以往周五下班高峰期今天竟然都不怎麽堵，從三環上高架趕向一環，只花了半個小時。

“你今天看上去很不高興，是發生了什麽嗎？”帕比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她的腿。

“我什麽時候回家高興了？” 蕭珂愛趴在方向盤上，她這會兒算是明白為什麽有些已婚男人喜歡躲在車裏抽一根煙了，“工作上也出了點問題，事事不順心啊。”

“要揉揉肚子安慰嗎？”帕比嗚的一聲翻過身，露出肚子，兩只後爪一張，“要吸的話也是可以的。”

蕭珂愛被它給逗樂了，十分不客氣的揪住它肚皮就是一揉。

“這些問題都不大，就是我今天這個狀态，我怕等會兒和爸媽他們見面控制不住情緒。”

帕比頓了頓，低聲問道，“你姨媽要來了？”

蕭珂愛直接揪住它的耳朵。

“是不好的事情堆積在一起，心情很差，我今天就不該來的，電話裏超級也比面對面吵架來得好。”

帕比：“你有時候就是不會強硬的拒絕爸媽的要求。”

蕭珂愛搖頭，“你之前不是說了愛嗎？像是一起吃飯這種并不過分的要求，要狠下心來拒絕還是挺難的。”

帕比：“相親呢？”

“不少都是親朋好友介紹的，一口回絕不好看，有大問題也不能太直白的說出來，傷感情。”

帕比：“你可真不容易。”

“要不下輩子我就當狗吧？” 蕭珂愛笑了笑，牽着帕比下車，“也就沒這麽多屁事了。”

帕比：“那我就犧牲點，下輩子我當人，我養你。”

“行啊。”蕭珂愛抱起了它，在它腦門上狠親了一口，“下輩子我們換着來。”

不提下輩子的事情，這輩子的問題就多到沒完。

蕭珂愛還沒進門就聽到自己爹媽正在吵架，那動靜從半掩的防盜門傳出來，在整個樓梯間內回蕩不絕。

她頓了頓，站在門口仔細聽了一會兒，吵架的內容圍繞着飲水機，大概是她爸想喝飲水機裏的水，她媽覺得不衛生還反複燒，不如用水壺燒開水後倒進保溫瓶，安全又省錢。

蕭珂愛其實是挺不明白，一件小事至于吵着這樣嗎？

然而婚姻似乎就是這種小小的矛盾堆積着，一會兒是因為你拖地拖把沒擰幹，一會兒是你曬衣服的時候沒有夾上夾子。

“蕭珂愛！”她媽媽似乎是瞥到了她，聲音穿透防盜門傳來，直直打斷了她的思緒。

蕭珂愛再次的嘆口氣，認命的走了進去。

在她在場的時候，內鬥的炮火就一致朝外。

“你看你女兒這樣，一天到晚不落家，這個年紀了天天加班忙工作！”

“這是我的錯嗎？這工作還不是你給找的？現在又嫌我？”

“我讓你每天和她說一下緊迫性，年紀不小了，再不結婚，是準備找二婚男嗎？”

“有用嗎？老讓我說，你個當老子的怎麽不說說？”

——嗡

像是電流聲，又像是蟬鳴聲。

耳鳴的聲響又出現了，蕭珂愛捂住了耳朵，那些争吵的聲響順着指縫湧入，和嗡嗡嗡的聲響糅合成一團。

——嗡

“我離婚了，又能去到哪裏呢？”

“項目經理沒到場！”

“你為什麽不結婚？”

仿佛像是無數人在她耳旁吼叫着。

“別……別吵了！”

蕭珂愛大腦一片空白，她目光掃向了餐桌，看到了紅色的保溫水瓶。

——嗡

“孩子怎麽養的？性格像誰？”

“……大齡孕婦！”

“像我這種三線小城市的外地人，能夠嫁個本地人……有什麽不好呢？”

“這樣的低級錯誤……”

“我說你們別吵了!”

——嘣

她仿佛聽到了什麽斷裂的聲音。

緊接着就是‘砰’的一聲，紅色、銀色的碎片飛濺着帶起了一團熱騰騰的水汽，那是被摔碎的保溫瓶。

蕭珂愛顫抖的擡起了手，紅色的血從手心裏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