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故人
香豔的古話本中曾有這種節選:兵臨城下, 絕世妖妃站于城頭,迷惑敵軍大将,退敵三百裏……
且不論這其中的邏輯, 但足以說明美貌乃是一大殺器,不論男女, 堪比百萬雄師。
李璃為了今日, 花了兩個時辰,提前焚香沐浴, 滌蕩心靈。
他眼眸清澈無垢,嘴角微微含笑,這一下來就自帶一股出塵淡然的神仙氣質。
再瞧衣裳配飾,不論是色彩質地,還是擺放懸挂的位置, 走路發出的輕微細響,都是恰到好處,相輔相成, 渾然一體,又是尊貴又是清雅。
而那張原本就好看的面容, 只是微微上一點修飾, 遮了稍許瑕疵,深刻了五官, 瞧着依舊素顏,卻更加光彩照人。
是精心的打扮, 卻根本不帶任何刻意的痕跡,仿若天然雕琢, 精致如畫。
他出現在這群剛離戰場不修邊幅的糙漢子面前……實在像極了一群黑老鴨迎接一只漫步而來的嬌貴白天鵝。
原本殺氣沖天,銳利難擋的樊家軍, 不知怎的,好像下意識地收了氣勢,似乎怕吓着了這位神仙似的小王爺。
霍小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儀容儀表,總覺得身上的輕甲穿得時間有點久,應該提前洗一下。頭發沒梳好,有點像雞窩,可惜再怎麽扒拉都跟個傻逼似的。
“乖乖,以前也見過怡親王,怎麽沒覺得這麽好看呢?”
“人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這放在男人身上應該也行得通吧?”
“不虧,真的不虧,跟咱們将軍其實挺登對的。”
“就是,将軍別老拉個臉,萬一将人吓跑怎麽辦?”
……
樊之遠聽着旁邊的小聲逼逼,真想将這些丢人現眼的東西給踹出去。
衛平清了清嗓子,瞧了樊之遠一眼,壓低聲音道:“将軍,之前末将說錯了,我覺得您應該換個角度去想。怡親王身份尊貴,跟他交好百利而無一害,而且您不是打算拒了所有親事嗎?正好,現成的理由。”
衛平一說完,衆人齊齊點頭。
“所以他若是稍微冒犯了些,您千萬別在意。”
“對了,不如這劍讓曉飛拿着?面對親王,還握有兇器,多無禮啊!”霍小湘将樊之遠的佩劍給取下來,丢給了親衛。
樊之遠也随着他們,他本來就沒想過要動手,只是瞧着這前後差別巨大的一群人,冷笑道:“沒有劍,也能行兇。”
“您總得憐香惜玉吧!”盧勁痛心疾首道。
“這樣是找不到媳婦的。”
他就沒打算,樊之遠看着李璃走近,然後下了馬,對着李璃朗聲行禮道:“末将樊之遠見過怡親王。”
李璃在他面前五步之遠站定,然後微微一笑:“定遠将軍免禮,将士保家衛國,一路辛苦了。”
沒有如癡漢那般眼神放肆,也沒熱切地恨不得撲上來動手動腳,卻是很正常一句問候,倒是讓周圍一圈的官員和将士們不知為何有些失望。
瞧小報上的勢頭,不應該這麽公事公辦啊!
不是說迷戀至深嗎,怎麽沒說句情話?
“臣幸不辱使命,依召回京。”樊之遠沉聲道。
李璃定定地看着樊之遠,深邃的眼眸中倒影出這堅毅不拔的人影,那張被師父更改過卻依舊出色的容貌,與他記憶中那多年前端方正直的少年重合。
然而堅強依舊,天真不在。
絕境與重生,冰與火,血與恨的淬煉,早已将這人磨得鐵石心腸,包裹着拒人千裏之外的堅冰,很難有人接近得了他。
不過李璃記得清楚,任樊之遠變成什麽樣,人還是當初的那一個。
想到這裏,他淺淺一笑,目光中流露出一分情愫,帶着關切道:“将軍似乎黑了不少,也清減了許多。”
“多謝王爺關心。”
在李璃打量樊之遠的時候,後者也一樣不動聲色地觀察着。
李璃的容貌無疑出色,今日乍然一見的确讓他驚豔。
不過皮下白骨,表象聲色與他而言沒什麽分別,很快他心中就波瀾不驚了。
他對李璃沒什麽耐心,将士們連日趕路,疲憊不堪,若是這位王爺還要與他多說廢話,他倒是不介意大庭廣之下給人難堪。
不過好在,李璃沒再說什麽,只是按着流程宣了聖旨,接着大軍就可進城。
見樊之遠上了馬,邊上的官員便勸道:“王爺,我們也上馬車吧。”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明晚接風宴,您也能見到大将軍。”
李璃花了那麽長時間精心打扮難道就只是為了城門口亮個相嗎?
必然不是。
他微微擡了擡下巴,只見南往牽了一匹馬過來。
這匹馬通體雪白,一點雜色也無,鬃毛順滑,俊美高大,邁着驕傲的步子優雅走過來,一瞧就是不可多得的好馬。
“這是烏宛馬啊!”
霍小湘眼睛毒,一眼就看出了此馬品種,眼中流露出豔羨的目光來。
“而且是匹母馬!”
此馬一出,除了左翼将軍盧勁的座下的“小丫頭”只是甩了甩尾巴外,其餘的都不約而同地踏了兩下蹄子,鼻息噴氣,似乎有些躁動。
接着大夥兒齊齊地轉頭,望向了樊之遠。
樊之遠的坐騎也是一匹烏宛馬,從頭到尾漆黑,就足下一點白梅,顯示着這馬的純淨和高貴的血統。
平日裏跟他主人一樣睥睨高傲,冷冰冰的不搭理人,此刻卻将那不可一世的馬頭對準了那匹白馬,烏黑的眼睛,看着有些發直。
只見李璃翻身上了馬,動作極盡優雅,接着一牽缰繩溜達着到了樊之遠身邊,淡笑道:“将軍,不如同行?”
樊之遠有心拒絕,然而那仿佛通人的老夥計難得噴了鼻,發出一聲短促的輕鳴,似乎帶着一絲急切。
樊之遠自個兒願意打光棍是事出有因,可沒道理讓他家的馬一同保持單身。
霍小湘一邊安慰自家沒啥競争力的馬,一邊瞧着嘴角含笑,眼中卻志在必得的李璃,深深地感慨道:“這真是太絕了!”
如今從城門到皇宮那段大軍必經的道路上,凡是視野極佳的酒樓茶館早就被預定了一空,身份不夠的根本連個位置都沒有,臨時尋座更是異想天開。
因為樓下的街道早就被裏外三層包圍,擠滿了熱情似火的圍觀百姓。
京兆府,巡防營等維持京都治安的司衙,就是沈家掌控的禁軍都一個個如臨大敵,元宵燈會,七夕游園那種萬人出行的節日都沒讓他們這麽緊張過,就怕今日出現擁擠踩踏事件。
“啊啊啊——來了來了!”
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那原本嘈雜的大街小巷頓時迎來了一個短暫的安靜,接着所有橫握手中長槍阻攔百姓的禁軍們齊齊雙手發力,手臂肌肉隆起,默數一二三……
尖叫聲瞬間此起彼伏,接着一股大力從前面的長槍推擠過來,人頭湧動,不要命地往前擠,就為了見到那位神一般的救國大将軍!
禁軍在沈家手中雖然染上了些官僚氣息,安插進了不少纨绔熬資歷,一年不如一年,但畢竟是整個京城最具戰鬥力的軍隊,手底下還是有真本事的。
在一潮又一潮的尖叫喧嘩聲中,靠着自身堅強過硬的素質,蹦着額頭青筋,使出吃奶得勁,才将這些百姓攔在了街道兩側,沒湧到裏面阻攔大軍。
接着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從而遠近,大燕的英雄,給予厚望的樊家軍終于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黑甲冷冽,兵刃雪白,每一位士兵帶着無可撼動的堅韌,凝聚着堅不可摧的氣勢。
跟守衛值崗,沒怎麽見過血的京城軍有明顯的差異,無需對陣,光一看就知道什麽叫做強悍的實力!
震撼着人們的心神,也讓人充滿了信心。
這才是戰無不勝的樊家軍!
歡呼和尖叫也伴随着鮮花飛揚如海浪一般洶湧澎湃,但是很快,當隊伍臨近,其中便有了不一樣的尖叫。
“啊啊啊!快看,是怡親王,他在樊将軍身邊!”
“什麽,什麽?在哪兒?”
“樊将軍邊上啊,穿着蟒服的那位公子,啊呀,跟神仙一樣,真好看!”
“我的天,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怡親王嗎,好俊啊!”
“難道大将軍接受了怡親王嗎?居然靠的那麽近!”
“長那麽好看,怎麽不喜歡?怡親王果然不是單相思啊!”
“俊俏王爺,冷面将軍,有人寫話本嗎?趕緊的,我等着去茶館裏聽說書去!”
“寫什麽話本,等看八卦小報啊!頭條,一定是這個,我賭一百個銅板!”
“一個騎白馬,一個騎黑馬,哎呀媽啊,太登對了?我,我支持他們!”
……
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其實聽不太清,但是拜八卦小報造勢在前,京城百姓誰不知道怡親王勢要将樊将軍追到手,如今一看并馬齊驅而來,頓時激動的不行。
一個面容姣好,舉手投足尊貴優雅;一個挺直英武,背如磐石氣勢如山。
從哪兒看都是一副美好的畫面。
禁軍們聽着百姓們叽叽喳喳,心中被只貓撓癢癢似的好奇極了,很想回頭看看。可無奈身有要職,只能按下那份湊熱鬧的躁動心,苦苦支撐,就怕稍不留神,管不住老百姓放出去造成混亂被失職查問。
“啊啊啊——頭碰頭了!”
忽然一聲尖叫劃破天空,茶樓上一處雅間敞開的窗子前,只見一個人影快速閃下。
裏頭丫鬟們無奈地瞧着蹲在窗子下的小姐,後者尖叫完似乎才發覺這是一件很不矜持的事,一時臉頰羞紅,但是雙眼卻發光。
然而在她這一聲之後,邊上的廂房也傳來了倒抽涼氣的尖叫。
樊之遠真是無奈極了,平日裏那高貴冷豔,跟它主人一樣對追求者不屑一顧的坐騎踏雪,如今時不時地就要往邊上那匹白馬靠一靠。
看起來仿佛是不經意間,但只有樊之遠知道,踏雪是故意的。
昂着頭,緊着臀,鬃毛甩得極有韻味,一步一步踩得非常神氣,走出健美的姿态,跟個孔雀開屏一樣,就是要引起邊上的注意。
若不是樊之遠牽着缰繩,這會兒說不定還要繞着李璃的白馬轉圈圈,不要臉去嗅一嗅氣味。
可後面那幾匹公馬往前幾步靠近,這匹馬王還會發出低低的威吓聲。
人還沒做什麽,馬已經宣布主權了。
方才的頭碰頭自然不是樊之遠跟李璃,而是踏雪尋了機會跟那匹白馬。
至于李璃,從頭到尾就搖着扇子,一副什麽都沒做,無知無覺的無辜模樣。
只是在踏雪靠過來的時候,略有深意地朝樊之遠笑了笑,笑得自是極好看。
樊之遠雖然面無表情,不過內心還是對踏雪沒矜持而感到恨鐵不成鋼,只是畜生不能打不能罵,一時間有些被動。
三番兩次之後,他終于保持不了那份冷漠和疏離,主動道:“王爺。”
李璃眉尾微微一挑,唇角一彎,笑着回頭看他:“嗯?”
“敢問此馬何名。”
“還沒名字呢,大将軍不如取一個相配點的?”李璃見樊之遠微微皺眉,又不緊不慢道,“反正遲早要進門的。”
樊之遠瞬間沉默下來,覺得不該問這個問題。
他想驅使踏雪遠一點,不過這馬見色忘義,沒答應。
然後就聽見李璃繼續旁若無人地問:“将軍打算何時提親?嫁妝已經準備好了。”
剛策馬上來,有點事找樊之遠禀告的副将衛平聽了,頓時瞧了他們兩眼,默默退下。
能将八卦小報開得風生水起,這位王爺顯然不是一般的纨绔,常人根本招架不住。
一語雙關,是不是可以認為,他家将軍被調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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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