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謠言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武寧侯府徹夜通明,武寧侯急急忙忙地進宮,卻被強硬起來的燕帝拒之門外。
自然沈嵩也依舊被看押着, 皇後派人送信出來道了始末,被太後直直撞見這簡直是再糟糕都沒有了, 今日之後她怕是連鳳印都握不住。
焦急的武寧侯恨不得将沈嵩提起來吊打一頓, 可惜暫時見不着人,卻等來了左相。
“聽說宮裏出現了刺客, 老臣關心皇上,便來看看,武寧侯這是怎麽了?”左相故作關心地問。
平白無故的宮內出現刺客,沒有刺傷皇帝,甚至不過一個罩面就急急忙忙逃往西側宮, 而且西側宮那麽多的宮殿,荒蕪的比比皆是,明明随便選一處無人的更容易躲藏, 卻直接闖進了莊太妃的居所,想想都知道背後有人指使!
為的就是将沈嵩與莊太妃的奸情鬧得盡人皆知, 讓他交出禁軍統領的位置。
這背後之人是誰, 武寧侯用根腳趾頭都知道,他一股股怒氣翻湧上來, 咬牙道:“左相明知故問。”
左相笑了笑,沒有否認:“宮門已經關了, 侯爺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別驚了皇上,不然這又是另一條罪過。”
左相既然這麽說, 便是不會讓武寧侯讨到任何好處,後者只能憤憤地一甩袖, 回府商議對策。
第二日朝堂,武寧侯跪地請罪,他沒有提起昨日沈嵩與莊太妃的私情,着重于沈嵩擅離職守,沒有保護好皇上,驚了聖駕。
他痛哭流涕:“老臣愧對皇上信重,請皇上責罰。”
武寧侯自從成了國丈,樊之遠連連勝仗之後,對天家的恭敬就日益淡了,何曾見到這副模樣!
燕帝心裏微微暢快,旒冕珠簾之後的目光帶着興奮,他直直地望着武寧侯,似乎想要多欣賞一會兒。
當然這不是燕帝的目的,他更希望武寧侯能痛快地将禁軍交出來!
明明這是天子親軍,卻被權臣握在手裏,讓他如鲠在喉,生怕哪一日沈家狼子野心,反而調轉矛頭對他下手。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道:“武寧侯放心,沈嵩是朕的岳丈,若可以朕自然願意網開一面。只是昨晚混亂,朕到現在為止還摸不清發生了什麽,就請武寧侯稍等幾日,待查問清楚之後,再做定奪。”
昨晚發生什麽實在太清楚,武寧侯深知皇帝在賣什麽關子,這是想要他自己将禁軍交出來!
“多謝皇上。”武寧侯緩緩地站起來,他眯了眯眼睛,擡頭望了一眼燕帝,心中微微冷笑,就是他想給,燕帝就能接住嗎?
別忘了,邊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之人。
武寧侯回到站班隊列,對面便是挂着淡淡淺笑,仿佛對此漠不關心的左相。
相比起燕帝,武寧侯更忌憚他。
然而奇怪的是,今日卻不見周黨站出來攻讦,不知道在醞釀什麽陰謀詭計。
從頭到尾都沒見他們對此上一封折子。
朝會散去之後,武寧侯忽然叫住左相,這一舉動連帶着周圍陸陸續續離開的官員都停住了腳步。
“左相是改了性子,吃素了?”
左相擡起手拱了拱,笑道:“年紀大了,也不喜這直來直去的方式,學着侯爺迂回辦事。”
武寧侯的眉毛頓時擰了起來。
武寧侯走出宮門,卻見沈玉淩一臉急切地走過來道:“祖父,外頭現在謠言紛紛,說是父親利用職位之便,淫亂後宮,與莊太妃長期茍合,昨晚便是因為在太妃之處,才沒來得及抓住刺客護駕!”
武寧侯一聽,頓時臉色變了。
“還有父親年輕時與莊太妃的事也被翻了出來,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傳聞一早就有私情,遷宮之後,莊太妃特地選了西側宮的地方作為居所,就是為了方便與父親幽會。西側宮那處守衛不嚴,外人可随意進出後宮,說不定不只父親一人,還有其他禁軍跟後宮有染!”
武寧侯那臉色如今已經青白相間,輪番變換。
“最麻煩的是姐姐,她執掌後宮,不管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外頭已經栽贓給她說是替父親他們隐瞞,不配當皇後!宮女跟禁軍侍衛有的本就有不少偷偷摸摸往來,這要是被找出來,就坐實了!”
武寧侯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沈玉淩苦笑着說:“禁軍的名額,私底下是有買賣的,雖然前朝就有,不是父親才開始,可如今也被算到父親頭上……祖父,我們怎麽辦?”
武寧侯算是知道左相之前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熟不熟悉?這個場景何其相似,當初俞自成的案子就是沈家這麽暗中推來的。
那麽下一步就是……
“八卦小報。”
李璃今日起的晚,一邊用早膳,一邊打開手上的信封,抽出裏面的信紙,而東來和南往正講述着外頭的新鮮事。
這年頭的百姓對國事政務不關心,可要是有什麽宮廷秘聞,野史八卦之類的傳出來,不用一早上,就能傳得人盡皆知,更何況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呢?
一個是先帝後妃,一個是禁軍統領,都不是小年輕,居然也能做出這種幹柴烈火,暗地偷情的事,想想作為皇後的女兒暗中給他們打掩護,那得有多勁爆!
若是真的,絕對能成為京城百姓們飯後茶聊的絕佳談資,一整年都不會停下。
可要論這種事情的真假,京城人士率先想到就是八卦小報。
經過小報刊登的東西,必然是事實。
顯然左相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派人謠傳之時,還将所有的證據一二三都羅列了起來,送到了李璃這裏,分外的貼心,就等着下一期的頭條見。
不過很可惜的是……莊太妃和沈嵩的奸情,所有相關人等都在太後手裏,已經被看押起來。左相是沒有證據的,唯一的人證便是刺客。
然而刺客的話怎麽能采納?
李璃悠悠地喝了口湯,将東西收起來,擱到了手邊。
不一會兒,主編朱潤來求見。
朱潤手裏拿着一疊信,放到李璃的面前,他讪笑道:“不知王爺可聽聞外頭傳言的那則宮裏的消息?”
“莊太妃跟沈嵩?”
“啊喲,王爺果然耳聰目明,什麽事都瞞不過您。”朱潤馬屁了一句,然後道,“如今咱們八卦小報實在太火熱了。今個兒早上就有不少人來咱們鋪子,直接送了信就詢問這事咱們小報的會不會刊登?關系到宮闱,小的就沒有立刻回答,便來問問王爺。”
李璃沒有看這些催促信,而是搖着扇子肯定道:“這一期的頭條就是它了。”
“王爺果斷。”朱潤作為總編,最不希望八卦小報放過任何一條奪人耳目的消息,這次要是刊登了,絕對會大熱。
如今除了京城,附近的州府也有書商過來預定報紙,銷量很大,顯然八卦小報已經熱銷到京城外,再過不久,整個大燕都能知道小報,而他朱潤作為總編,也将成為一方人物,想想都令人激動。
李璃擡頭示意東來将左相送來的爆料和證據交給朱潤:“上面的證據都是真的,放心寫便可。不過畢竟牽扯到皇家,這臉面還是要的,你讓下面寫文章的時候,對莊太妃和沈嵩的風流事模糊處理,免得上頭怪罪。”李璃吩咐道。
朱潤有些不明白:“那請王爺指教,這模糊處理是怎麽個模糊法?”
“真是笨,自是不能指名道姓,你難道不會用宮內某女,禁軍某人代替呀?”李璃閑閑道。
朱潤有些明白了,可他又有疑惑:“可這樣一寫,不更加欲蓋彌彰,依舊坐實了此事?”
然而李璃揚起唇,露出一個笑臉道:“只要沒有明确說,那就還有塊遮羞布可以蓋蓋。至于讀者怎麽看,小報是管不着了。”
樊之遠被一路領着走進武寧侯的書房,不過一天,武寧侯的那點意氣風發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看見樊之遠的第一句便問:“之遠,你能讓王爺将此事按下,不登于八卦小報嗎?”
樊之遠表情未動,直接道:“不能。”
“你都沒試過,怎麽就知道不能?”沈玉淩站在邊上,鼓起勇氣對着樊之遠那張冷臉道,“怡親王那麽迷戀你,你說一句話可比祖父求情管用啊!”
樊之遠聞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沈玉淩氣得想打人,不過考慮到武力值,他最終磨了磨牙忍住了。
樊之遠看着武寧侯,忽然問道:“此事是真是假?”
武寧侯嘆了一聲,點了點頭。
樊之遠扯了扯嘴角:“把禁軍交出去就行。”
就是因為不肯交,這才憂心忡忡。
禁軍是什麽,整個皇城中最強大的戰力,雖然沒有外頭宣稱的十萬,可也有數萬。因為有禁軍在手,才有沈家舉足輕重的地位,交出去?怎麽舍得!
“不行,絕對不行!”武寧侯在書房裏跺步,眉頭擰的能夾死一只蒼蠅。
他如今真是恨不得将兒子的頭擰下來,天底下女人那麽多,什麽樣的沒有,為什麽非得跟先帝的妃子攪在一起?
居然還被抓了個現行!
“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
可如今說這些有什麽用,就目前情況來看,武寧侯就是不交,這禁軍也握不住呀。
等八卦小報将事情來龍去脈一刊登,那就天下皆知,百萬雙眼睛盯着,沈家還好意思把着權柄不放?
燕帝和左相更可用順應民心這個說法将沈嵩打入大牢,強行奪權!
武寧侯忽然後悔當初沒有聽從左相的意見,一起将八卦小報給摁下去,否則還用得着考慮民衆的悠悠之口?
朝堂之事自是朝堂了!
八卦小報,當真是個毒瘤!
然而現在想想無用,就如樊之遠所說,禁軍是握不住了,那麽接下來交給誰,才是對沈家關鍵所在。
武寧侯的目光在沈玉淩的臉上滑過,卻暗自搖了搖頭。
且不說沈家已經沒有資格,就是有,沈玉淩一個纨绔,區區一個挂名校尉,也不配成為統領。
最終的最終,武寧侯不得不看向樊之遠,啞着聲音,目光定定地說:“之遠,短時間內是大夏和大燕是不會有戰事了,既然回不了邊疆,那不妨受累一些,替老夫接管一下禁軍。”
武寧侯這話說得極有意思,什麽叫接管,他這是還想暗中把控着。
而樊之遠卻心中一動,他想到的并非是即将到手的禁軍,而是那晚上李璃笑眯眯着一張臉,仿若随口一句:“将軍可對禁軍統領這個位置感興趣?”
他在李璃面前毫無秘密,甚至還未投誠為對方辦過一件事,就先收到了這份大禮。
一股異樣從心底淌過,當真讓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之遠?”武寧侯沒收到他的回話,不免又喚了一聲。
樊之遠收回思緒,然後冷靜道:“怕是侯爺願意,左相也不願。”
樊之遠乃是沈黨,好不容易踹下沈嵩,他豈會再讓沈黨上去?
然而武寧侯卻冷笑一聲:“願不願意是他的事,有本事再找出一個比你更合适的人選。”說完,他起身,對着樊之遠道,“跟老夫走一趟。”
沈玉淩問:“祖父去哪兒?”
“怡親王府。”
樊之遠微微皺眉,就聽到武寧侯道:“不求王爺全然按下,可皇家臉面終是要的。莊太妃跟沈嵩之事,秘密處置便罷,還是不要受天下指點為好。”
“可王爺會同意嗎?”沈玉淩擔心,他對李璃有些了解,可不是個善茬。
“既然對之遠大肆追求,老夫人都帶去了,他若不給面子,也太虛假了!更何況,若是真心實意,也該助老夫一臂之力送之遠坐穩統領之位。”
沈玉淩還待猶豫,卻聽到武寧侯嘆道:“傻小子,不是為了你爹,而是為了你姐姐,坐實了此事,她怎麽還坐得穩後位?沈家禁軍丢了也就丢了,可皇後之尊不能有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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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