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生氣
能考到舉人的地步, 張三郎的文采和敘事能力不會差,編排起來真是有鼻子有眼的。
他也算是八卦小報的忠實讀者,回回不落, 期期訂閱,編故事的本事也學了個精髓。
蘇月再怎麽得到世人同情, 可将家醜外揚這件事她就是遭人指責, 更何況針對的是婆家,那簡直能讓人戳脊梁骨。
要不是蘇家二老逝世, 怕是也得連帶着問候一聲教養。
而八卦小報忽然間開了這麽個百姓心聲欄目也的确讓人奇怪,畢竟這是開歷史之先河。
世上沒有餡餅,行俠仗義之人也只在話本之中,替無權無勢的百姓發聲能有什麽好處?百姓也給不了相應的回報呀!
更可況這第一期還是一名女子,雖然遭受婆家欺壓令人同情, 可是這樣的女子太多了,為何偏偏是蘇月。
張三郎暗中使人到處粘貼的大字報,雖沒有明着寫蘇月靠美色或是錢財, 也沒明确指向是誰,畢竟他也有自知之明, 沒敢過多地牽扯李璃, 可是字裏行間那透露的意思便不由得令人想入非非。
不明真相之人還真的将信将疑起來,畢竟蘇月敢上八卦小報, 就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人們對她議論紛紛,衛道士們齊齊出動, 對着蘇宅門口破口大罵,有的甚至還潑糞砸臭雞蛋, 蘇月連門出不了。
雖然早有準備,可真到了這個千夫所指的地步, 蘇月還是覺得全身發冷,眼前一黑。
蘇月布莊歇了業,哪怕不關門,也做不了生意,沒有顧客前來。
另有一篇篇質疑的信件送往了八卦小報,要求給個說法。
李璃敲開了将軍府的大門,今日樊之遠休沐,正好方便他騷擾。
樊之遠見李璃二話不說将這些信件和一張紙放在他面前,不禁疑惑地問:“王爺?”
“你看看呗。”李璃怒了努嘴,神色間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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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之遠于是拆了信,一封封快速看過去,然後了然了。
他安慰道:“世人愚昧,易人雲亦雲,王爺既然與那位張夫人清清白白,乃是出自好意開了這欄目,不如澄清一下?”
然而李璃卻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我怎麽澄清?”
“将誣陷之人抓起來,命京兆府審問一番便是。空口白牙胡說八道,這種人一進官府就老實了。以八卦小報的本事,怕是早就知道誰在從中作梗吧?”樊之遠淡聲道,很是冷靜。
這建議其實很好,到時候将口供公布于衆,事情馬上就掉調轉。
可惜樊之遠瞧着李璃似乎并不滿意,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嘴裏還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麽。
“怎麽了?”他不由地問。
李璃身體向前傾,撐着桌子,直接湊到了樊之遠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低頭仔細地瞧着他的臉,仿佛要在上面找出蛛絲馬跡來:“你沒不高興?”
這個距離有點太近了,樊之遠不由地端起邊上的茶,稍稍遠離,一邊莫名地問:“我為何要不高興?”
“有人把我跟另一個女人牽扯在一起,你居然沒一點生氣?”李璃瞪大了眼睛,瞬間拔高了音量質問,“将軍,你就沒吃一點醋?還有心思喝茶,實在太過分了!”
樊之遠:“……”他捧着茶盞頓時喝不下去了。
不是,這關注點是不是有點偏了,不是應該放在這則誣陷上嗎,怎麽又牽扯到他身上來了?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就聽到李璃一屁股坐下來,自怨自艾道:“我就知道,都是我一廂情願,将軍明明對我無意,我卻死纏爛打追着你,你怕是見到張三郎寫的這狗屁不通的東西還挺相信的吧?巴不得是真的,好找借口擺脫我,對不對?”
李璃用受傷的眼神看着樊之遠,又是哀怨又是凄涼,自顧自地說:“本以為哪怕将軍再不喜歡我,憑我的滿腔熱情赤忱能夠打動你,沒想到你竟如此鐵石心腸,我的一片真心怎麽捂都捂不熱……果然倒貼就不值錢……”
樊之遠:“……”他默默地将茶盞放下了。
李璃吸了吸鼻子,見他默不聲響,眼睛馬上就紅了,“瞧,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肯對我說,哪怕騙騙我也好,可是……我,我對你來說,若不是有怡親王這個身份在,若不是我還有用,怕是早就恨不得踹的遠遠的,省的出現在你面前煩人吧?”
樊之遠不能再沉默下來,終于逮着機會将這兩個字清晰地吐出來:“沒有。”
然而李璃卻一口否認:“你騙人,每次我來找你,你都一副很無奈,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的樣子,我都看在眼裏的,少安慰我!”
樊之遠:“……”不是你說的求個安慰,哪怕是假話也行?可這還不是假話呢,卻不信了?
不說話是錯,說話還是錯,那到底要怎麽樣?
打仗向來很倔果斷的範大将軍瞬間茫然了。
面對這樣的胡攪蠻纏,胡亂指責,樊之遠覺得自己該煩躁的,他最讨厭的便是不講道理之人。若是以往誰在他面前這樣,早就被他下令給丢出去了。
可是看着李璃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明明是個男人,哭的卻一點也不難看,欲落不落的樣子反而更讓他打心底升起了一股疼惜。
無措戰勝了煩躁,可想上前安慰一下吧,又怕說錯話,最終只能問出一句包含着無可奈何的話來:“王爺,你希望樊某怎麽做才好?”
“叫什麽王爺,叫阿璃!”李璃拿着紅彤彤的眼睛看他。
樊之遠輕咳了一聲,表情有些不自然。
李璃等了一會兒,這人居然還沒叫,不禁又假假的吸了吸鼻子,發出聲響,似乎真要哭了。
樊之遠真是怕了,趕緊道:“阿璃。”
這才像話!李璃癟了癟嘴,似乎還想別扭一下,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亮起來,那張漂亮的臉似乎想要笑的,可卻繃着沒敢笑,而最終還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梨渦,好看極了。
樊之遠卻愣了愣,這就安撫好了?
他沒想過居然這麽容易,不過換了一個稱呼罷了。
心頓時柔軟起來。
“以後都要這麽叫知道嗎?”李璃拿眼睛瞪他,看起來兇巴巴的,不過卻顯得分外可愛。
一回生,二回熟,羞恥一過,這再叫一聲似乎也沒差,只要這祖宗不要再不高興了就行。
“好,阿璃。”
“嗯。”李璃眼睛彎了起來,他想了想問道,“要不是我對你的目的有幫助,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沒有。”樊之遠連忙道。
“真沒有嗎?可以前你還兇我來着,是不是特別讨厭我呀,差點就動手了!”李璃控訴道。
“不讨厭,對不住,那時候對王爺……”眼見着李璃的眼睛豎起來,樊之遠立刻改口,“對阿璃不熟悉,所以才多有冒犯。”
“我原諒你了。”李璃的眉眼立刻柔和了起來,但是很快他又問,“那你有沒有煩我,我這樣死纏爛打,是不是在你眼裏很可笑?”
“沒有,一點也不可笑。”樊之遠很确定,他要是敢點個頭,今日是別善了了,李璃定會把這個将軍府給拆了!
“真的?若是不可笑,那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
“這個……”
李璃那雙貓兒眼亮晶晶的,就這麽好奇地直勾勾地看着樊之遠,似乎不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不罷休。
可他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樊之遠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心道真是一塊木頭。
他于是雙手捧着臉蛋支在桌子上,提醒道:“有沒有覺得我有點可愛?”
他的腦袋歪了歪,圓潤的眼睛帶着滿滿的期待。
那模樣真像只無辜的小狐貍,樊之遠忍俊不禁,然後點了點頭:“可愛。”
“真的?”李璃的那雙眼睛更圓了一些。
“嗯。”
圓圓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小狐貍使壞了,他忽然問道:“那……有沒有喜歡我一點呀?”
樊之遠:“……”這個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說嘛,喜不喜歡我呀?”李璃站起身,再一次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往前傾,直直地對着樊之遠那張英俊的臉,然後發現後者臉紅了,視線撇了開……
喜歡嗎?
樊之遠心裏忍不住也問了一次,可是他又暗自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在未完成之前他不會多想,也沒資格。
良久,他最終嘆了一聲道:“阿璃,別鬧了。”
他的視線落在李璃帶來的信件上,還有張三郎讓人暗中分發的文章,忽然瞧着有些刺眼,便道:“這些你打算怎麽處理,可要澄清?”
“我不澄清,你來。”李璃沒有刨根問題,他知道兩人不過才相識幾個月,逼着這人也逼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就今日而來,他已經進了一大步,就這樣的無理取鬧,樊之遠也沒不耐煩,反而很包容,似乎他随便怎麽鬧都行。
樊之遠不解道:“我如何替你澄清?”
“這簡單,你也寫篇文章,告知世人一下,咱倆好上了,容不得別人你我破壞感情。”李璃笑眯眯地建議道。
甭管外頭怎麽傳,他的國民CP可是樊之遠,這位正主一開口,什麽蘇月,劉月的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誰能在樊大将軍眼皮底下跟怡親王發生奸情啊?
這份宣告一出,張三郎的胡言亂語只會變得更加可笑!
李璃每一次要求,樊之遠都覺得是一個坑,等着他跳進去。
這種話他是打死都說不出!
他沉默了一會兒,沒敢直接拒絕,而是思忖道:“為何如此麻煩,你直接抓人一審就行,連同張蘇氏也還了清白。”
“蘇月的清白還太早,等去蘇州探查的人回來再說,現在被人罵的越狠,将來反轉之後,才會讓人覺得越可憐,否則達不到那種效果。”李璃冷靜道。
他說完又看向樊之遠,忍不住道:“發嘛,發嘛,也無需你長篇大論,就威武霸氣的一句話就夠了,行嗎?”
李璃的雙手搭在了樊之遠的胳膊上,輕輕地搖一搖,也聲音都變軟了,當真是在撒嬌。
就是不知樊之遠吃不吃這一套,不過見他一臉為難,仿佛下一刻就能妥協的模樣就知道,這一招很要命。
“八卦小報的文章不是得經過重新排版刊印嗎?反正也看不出我的字跡,你怎麽寫都行。”樊之遠最終無奈道,“我不否認便是。”
此言一出,李璃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笑容,帶着一絲恍然道:“随便我寫啊?”
“……嗯。”反正讓樊之遠自己是絕對下不了筆的。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別人問到你頭上,不能否認。”李璃勉為其難地答應。
樊之遠點了點頭,然而見李璃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又在打什麽壞主意,他不禁提醒道:“你可別寫太過分了,那些…過于肉麻的詞句我是絕對說不出的,反而令人覺得假。”
“不過分,不過分,我家将軍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啊?就澄清一下嘛。”李璃說着眉開眼笑地告辭,“那就不打攪你了,我去報社鋪子一趟,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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