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誣陷
《前有豺狼, 後有虎豹,痛失雙親及丈夫,孤弱女子何去何從》
前面的頭條已經介紹了百姓心聲這個欄目, 不是由八卦小報去尋找消息,而是遭受欺壓, 面臨困苦之人自己來小報尋求幫助。
光看标題便明白, 這第一期來傾訴遭遇的是一名女子,乃是雙親和丈夫相繼逝世的寡婦, 雖然還不知道是誰,可這個身份就足夠令人無限遐想了。
再看看這前有豺狼,後有虎豹的描寫,可見這位寡婦境況十分糟糕。至于究竟糟糕到何種地步,想想以她這尴尬的身份, 若非走投無路,也不會抛頭露面到八卦小報來求助,讓所有人對她的遭遇評頭論足。
這樣想着, 讀者們不免開始好奇,往下看。
相比起永昌伯府的大少夫人這個身份, 蘇月布莊的東家更為人所知。
當文章開頭第一段介紹之時, 人們就恍然了,原來是她啊!
跟蘇月打過交道之人瞬間眼前便浮現一位笑容親和帶着渲染力, 八面玲珑,很是會說話的漂亮女子。
蘇月布莊能在京城小有名氣, 跟蘇月與衆多來往女眷有着良好關系分不開的,因為為人爽朗, 從不斤斤計較,又耐心周全, 很受貴婦圈們歡迎。
她有這個遭遇,實在令人意外。
不過八卦小報在這種事情上是不會騙人的,開篇之後便将她的境遇以訪談的形式呈現出來。
蘇月訴說,編者記錄及提問,連蘇月在中途的哭泣和斷續的語句都沒有抹去,看起來尤為真切。
雖然文字冰冷,可當組成話語之時,卻還是讓人能夠感受到蘇月的悲哀和憤怒,以及那股絕望,也不由得感同身受起來。
而這豺狼虎豹是誰,便立刻為人知曉了。
若是真的,實在感慨此女不容易。
蘇家二老去世,族中不打一聲招呼就過繼二叔的兒子謀奪家産這事先不談,畢竟筆墨不重,八卦小報也在後面标了查證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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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永昌伯府,哪怕已經破落,也依舊是個貴族階級,身上有個二等伯的爵位,出門赴宴聚會,也有份貴族的體面,瞧着不像是會做出謀媳婦嫁妝的事情啊!
更何況為了垂涎兒媳的錢財連死去長子的身後事都可以拿來做文章,這實在令人瞠目結舌。
相比起來,想要把爵位留給喜歡的兒子,将長子夫妻趕出門這種令人诟病的操作,已經算不得什麽了。
八卦小報這樣着墨而寫,自是經過多方驗證,畢竟當年張元和蘇月被迫離開伯府,這周圍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也有人規勸過,知道內裏的人不少。
看到這裏,人們對永昌伯府自是鄙視,可對蘇月這麽大張旗鼓得将婆家的陰私抖出來,不顧婆家臉面和死去的丈夫,也讓人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不愧是抛頭露面做生意的女人!
丈夫已逝,人死為大,這身後的香火作為妻子自是要替他張羅好,何必再斤斤計較。
但是等到翻頁,看到那大鬧靈堂的哪一出,所有人再一次震驚了。
別說是知禮懂禮的世家大族,就是一般的市井小民也做不出這樣将媳婦嫁妝據為己有的事,而且還如此理直氣壯,堂而皇之,沒有一絲愧疚之心!猶如一條吸血得水蛭,逮着一個可憐的女子就瘋狂得吸髓喝血,太可惡了!
證據是确鑿的,前永昌伯夫人的嫁妝單子就列在了後面。
勳貴的圈子就這麽大,禮來送往很是頻繁,內裏空空的永昌伯府早就拿不出像樣的東西,既然還能混在裏面,可見還有拿得出手的。
然而衆多往來的人家回想了一下,甚至派人去核對,忽然發現前些年些看起來貴重的禮物幾乎都來自于這份嫁妝單子!
天哪,這究竟是怎樣的厚臉皮才能做得出這樣的事?
另外,再細想一下,前些年如此,那這些年了?
人們不由地想到了那位剛嫁進來兩年的永昌伯府三少夫人。
有相熟的,馬上便坐不住去信給了臨州知府,順便将這份八卦小報一同送過去。
最令人忍無可忍的是,被蘇月當場扒了臉皮的永昌伯夫人卻幹脆連身份都不顧,直接跪下來,不是為了對自己做過的事忏悔。而是期望于用這種胡攪蠻纏的方式,引得周圍人的同情,拿着張元的靈堂做伐,逼迫蘇月不追究此事,并繼續忍下繼子!
若不是蘇月忍無可忍豁出命去觸棺,怕是還真被她給得逞了。
八卦小報再敘事的過程中會避免加入筆者的個人情緒,以其客觀。
然而文章無情,可畫呢?
那一幅觸棺的畫實在觸目驚心,蘇月伏在棺上嚎啕大哭的樣子更戳人心窩。
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哪怕依舊有風涼話,但大體的是非對錯總是有的。
沒錯,按照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要求,堅貞忍讓,恭順謙和,哪怕再大的醜聞,也不該讓世人對她的公婆指點評論,心有怨憤,是為不孝。
然而不孝又能怎麽樣,遇到這樣黑心的人家,若是帶入自身,身處這樣的境地可還有更好的辦法?
蘇月失去雙親,本就悲痛欲絕,作為婆家不寬慰保護也就罷了,居然還拿着他的丈夫逼迫這個可憐的女子!
這豈能怪得了她?
蘇月既然請動了八卦小報,自然不會由着永昌伯府拿捏。
最後,她以兩個方案讓永昌伯選擇,永昌伯若是硬氣一些,想要挽回一些名聲,表現出乃出自真心為了長子的香火考慮而不是垂涎蘇月手中的錢財,便該直接休棄蘇月,那麽該過繼就過繼。
然而可悲又可憐的是,永昌伯就為了這麽點身後事的銀子,直接妥協了明日出殡,将自己的臉打的啪啪作響。
在場的人,特別是原來傾向于張家之人都跟着臉紅。
這期八卦小報的百姓心聲再這裏結束,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篇報道,但是卻讓讀者真實地感受到蘇月那股無力的嘶喊,壓抑不住噴湧的怨憤,以及無助。
想想這還是婆家這邊,因為重視丈夫才被拿捏,可蘇家二老逝世,作為獨女,被叔伯宗親垂涎家産,這又該如何是好?
有些女人看着看着不禁濕潤了眼睛,似乎想到自身的遭遇;又或者望着身邊嬌俏可愛的女兒,面露擔憂。
無需編者再反問一句,若是嬌養長大的姑娘嫁入了這種人家,作為父母,是如何的想法?
這件事涉及不到犯罪,自然無須官府介入。
不過道德淪喪卻更讓人唾罵,張三郎功名在身,乃是舉人,讀着聖賢書,科舉入官,卻不知禮義廉恥,自私自利,這樣的人入朝為官豈能造福百姓?連主母和大嫂的嫁妝都垂涎,據為己有,若是當官必定是個貪得無厭的狗官。
太學注重學業,卻更重視學子的人品,在八卦小報刊登的第二日,張三郎便被驅逐學籍,并彈劾到了禮部。
禮部管着科舉一切事物,端方的顧如是大人一封奏折到了朝上,不僅請求去除張三郎的舉人身份,還以永昌伯行為不端為由,請皇上收回二等伯爵位,貶為庶民。
張三郎不過是個小小人物,永昌伯在朝中更沒有什麽勢力,他們的功名跟爵位礙不着任何人。此事證據确鑿,的确人品有污,德行虧損,既然朝廷知曉,收回功名也是名正言順。
雖然此事是由八卦小報告知于衆,可是為了這麽個小人物與李璃對着幹也不合算,左相和武寧侯都沒有反對。
就是爵位還有待商榷,畢竟得到一個爵位不容易,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是,随意收爵會引起勳貴之家不滿。
不過單單這個消息傳出來,還是讓人拍手稱贊,畢竟這事實在太惡心了一些。
永昌伯府如今已經變成過街老鼠,沒什麽名聲可言了。
高若梅就見着丈夫如瘋狗一樣歇斯底裏地辱罵着蘇月,各種什麽難聽的話都有,那肮髒的字眼甚至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這不是讀書人,而是粗俗不堪的猥瑣無賴!
他不是沒去蘇府鬧過,甚至還聚集了一批同樣的無賴,可惜蘇家也有護衛,根本進不了,時間逗留久了,可能還會招來禁軍。
除了讓人更加鄙視他以外,他得不到任何的好處。
好在過了最初的折騰,他自知回天乏術,終于消停了。
可是這安靜的日子沒幾天,突然他又開始頻繁出門,不知道背後在接觸什麽人,高若梅其實很擔心,着人去調查了一下,卻是蘇家人。
本以為事情結束了,沒想到張三郎還是不死心,高若梅覺得真是太荒謬了。
這日,張三郎在伏案奮筆疾書,頭也不擡道:“再給我一百兩。”
高若梅身邊的丫鬟有些膽戰心驚地看着張三郎,忍不住擔憂地回望她家小姐。
高若梅恍若未聞,徑直走到張三郎的面前,平靜地問:“你這是在做什麽?”
張三郎不耐煩道:“你別問東問西,給我就是。”
“你這樣會給府裏添麻煩的,如今大哥已經入土為安,咱們就不去管大嫂的事了,你這樣污蔑她,還連帶了怡親王,會惹來禍端。”
高若梅視線随便一瞥,就看到了張三郎寫的東西,心裏只覺的可笑。
沒錯,蘇月有這樣的底氣,便是因為八卦小報在支持,怡親王在幫着她,就如百姓心聲欄目的宗旨一樣。
可不是任何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幫助都是別有用心,心懷不軌的。
“大嫂怎麽可能在大哥喪期做這種事呢……啊!”
她話未說完,茶盞砸在地上發出重響,高若梅接下來的勸谏之語戛然而止,駭然地望着他。
張三郎胸口欺負,臉色漲紅,帶着一絲猙獰道:“他們不就是這樣誣陷我的嗎?當鋪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憑什麽我不行?那女人若沒有付出代價,怎麽讓八卦小報又出人又出力,還美其名曰特地開了一個百姓心聲,不是怡親王,也是別人!不是用美色,也是用錢財!整日抛頭露面,與各種不三不四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就不是個正經東西!”
雖然不是你做的,你身邊的小厮與你又有什麽區別?人是罪證确鑿的,而你卻是空口白牙的誣陷。
高若梅心裏發苦,忽然手腕一緊,見張三郎看着她道:“大哥身後事的銀子,蘇月都給你了吧,呵,娘去讨,她還不願給,這賤人明着挑撥離間!”
“那是因為娘手裏沒有賬本,大嫂是生意人,豈會不見賬本随婆婆開口?”而賬單自然在忙前忙後的高若梅手裏。
“行,她厲害,你把那筆銀子給我,我要找人把這些東西發出去。”
高若梅道:“這些謠言,你沒有證據,咱們如今尚且要夾着尾巴做人,你不要去招惹了……”
“我功名沒了!”張三郎道,他的眼眶濕紅,任誰萬裏厮殺而出取得的舉人身份被去除都會絕望,“沒了,若梅,沒了!我辛辛苦苦考出來的舉人就這麽被收回去了,而那女人還好端端的,憑什麽?”
有人犯了錯會幡然悔悟,從頭來過,可有人卻只會将過錯一味地推給別人,張三郎便是後者。
他不好過,別人也休想!
“哪能怎麽辦啊?”高若梅哭了。
張三郎神色猙獰,卻笑了一聲:“自然讓她也別好過,他叔叔不是也在奪她家産嗎?名聲臭了,一個利益熏心的女人還有什麽資格去争?”
“可跟你有什麽關系?”
“關系大了,你直接把銀子給我,你放心,這筆銀子花出去一定能百倍地收回來,到時候你典當的嫁妝我會一件件贖回來,甚至給你更多。若梅,還是你最好。”
張三郎笑着摸了摸高若梅的頭發,言語中帶着篤定。
而高若梅心裏發涼,從這話中,她能夠猜到丈夫是和誰在狼狽為奸。
“嫁妝我不要了,三郎,我們別管了好不好,安心過日子,行不行?”她懇求道。
然而張三郎卻收斂的笑容,表情變得危險起來:“你不要,我還想要呢!若梅,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沒有的事。”高若梅立刻搖頭。
張三郎道:“那就聽我的,把銀子給我。”
高若梅沉默下來:“我若不給呢?”
手腕上的手慢慢發緊,讓她漸漸吃痛,她看着努力抑制着憤怒的張三郎,那眼底浮現的戾氣,終究心冷了。
她于是回頭吩咐丫鬟:“去吧,湊一百兩出來。”
有時候不哭不鬧,說什麽是什麽,其實已經哀莫大于心死,也失了最後那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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