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病倒
蘇月是真的熬不住了, 雙親加上丈夫前後逝世對她的打擊本就巨大,卻還要接連忍受兩邊惡人的磋磨,再加上下定決心上報, 面對世人對她的非議和惡念,三重重創之下, 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是一場煎熬, 她早就已經搖搖欲墜。
她不敢出門,不敢見人, 甚至不敢看八卦小報,人日日憔悴。
但是她又是個堅強的女子,哪怕牙齒咬出血,心千瘡百孔,多次拿起過鋒利的刀子, 将白绫懸挂在房梁上,也在忠心耿耿的婢女死死守護下,熬到現在, 依舊茍活于這世上。
她當初是擡着頭,邁着堅定的步伐, 一字一句, 铿锵有力地撕扯開永昌伯府那一張張虛僞貪婪的面孔,猶如一個鬥志昂揚的戰士。至此, 她成功地讓張元入土為安,即使沒有和離, 也擺脫了永昌伯府。
她知道她的身後站着八卦小報,她不能倒下, 不然惡人會得逞,爹娘的心血和所有會被瓜分, 而八卦小報以她為首推出的百姓心聲欄目卻會失敗。
所以她熬着,哪怕身心疲憊,也準備着再戰一次!
蘇家族老終于進京了,她很清楚,面對龐大的宗親她的勝算不高。
只要沒有除宗,宗親就有權力決定替蘇父過繼兒子,這是官府也不能幹涉。
不過她不怕,她說過哪怕将蘇月布莊整個送給八卦小報,送給朝廷,她也不會讓這群惡狼得到一丁點的好處!
她宛如一只豎起尖刺的刺猬,滿身的防備只為了掩蓋內心的彷徨。
當她咬着牙準備去見族老的時候,李璃卻派人給她帶了口信。
“張夫人,累了就休息一陣,不用苦熬着,趁此機會不如養一養身子,這樣才有力氣戰鬥。放心,王爺說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蘇月眼眶紅了紅,她根本無需裝模作樣,緊繃的弦一松,她便病倒在床,昏迷過去。
當夜,久久關閉的蘇宅終于開了門,管家驚慌失措地帶着人奔赴了京城最大的醫館,連哭帶喊,連拖帶拽,甚至跪下請求,将一位醫術精湛的老大夫請到了蘇月面前,看診。
這動靜實在太大了,周圍街坊紛紛探頭探腦看個究竟,一瞧這陣勢,就猜到這位蘇娘子怕是不好了。
這位老大夫是這裏出了名的仁心大夫,看見比自己孫女大不了多少的蘇月如此模樣,心裏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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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不容易啊!”
等他出診回來,不禁将蘇月的情形又說嚴重了幾分。
醫館人來人往,不一會兒附近街坊就都知道了。
沒人懷疑這位老大夫的說辭,只嘆這女子命苦。
想想也是,任哪個姑娘家遭受到這些打擊還能好好的沒事兒?不過是在人前強硬罷了,背後指不定多悲痛呢。
“唉,真是太好強了。”有些心底柔軟的不禁抹了抹眼淚,替蘇月傷心。
“又不是石頭做的,哪兒能不傷心?蘇月平時就是個和善的姑娘,做生意向來客客氣氣,店裏那些賣不完的布料,就直接就給了街坊,相由心生,老婆子可不信她為了錢財能做那些事!”
“就是,蘇老爺早就不去鋪子了,都是蘇月在打理,明擺着就是留給女兒的,要過繼早就過繼了!”
“自個兒辛辛苦苦打拼出來,憑什麽分走一大半,放在我身上,我也不樂意。”
……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蘇月剛強的時候還會說兩句風涼話擠兌她,可她真的一病不起的時候周圍又忍不住同情起來替她說話,顯得頗為正義,這搖擺的性格大概就是人性吧。
這個時候蘇家族老派人來敲門,管家粗粗接待就将人打發回去,也不會顯得太過傲慢,明着拖延時間。
蘇月不着急,可她二叔一家卻急得不行。
哪怕沒怎麽正經讀書,也知道夜長夢多這個詞,一日沒将那萬貫家産搞到手,便一日不得安心。
族老們已經到了,請了官府見證人,就等着蘇月過去。
沒想到蘇月居然閉門不見,一連請了兩次,都沒見到人!
這實在太過分了!
蘇二叔根本不信這丫頭病倒了起不來床,明擺着是拖着他們。
畢竟這京城,人生地不熟,蘇家族老那麽多人,總不能一直在外頭住着,而且還是好吃好喝好住,人是他請來的,這些費用自然都得他們出。
蘇二叔是個莽人,混不吝,從上次帶一幫人準備砸庫房就知道。
不過這一次,他學聰明了,請了族老一同親自過來,有的輩分還極高,不怕蘇月還端着。
在街坊鄰居的目光下,一群人就浩浩蕩蕩來了。
不過依舊是閉門羹,管家倒是滿含歉意:“姑娘是真病得起不來了,請族老們多多包涵。她說,等病好了,再登門給諸位賠禮道歉。”
“這叔老們千裏迢迢過來,人都見不到?蘇月這丫頭也太過分了吧,好歹也得請進去喝杯茶啊!”蘇二叔不瞞地嚷嚷。
蘇二嬸道:“就是,這裏都是她的長輩,大熱天的讓長輩白跑一趟,這可真有孝心?怪不得能做出霸着娘家家産不放的事情!”
這夫妻倆的聲音都大,恨不得讓街坊鄰居都聽見,指責蘇月不孝。
管家運了運氣,勉強将那股憤怒也壓下去,他沒騙人,她家姑娘的确起不了床,這群人還咄咄逼人。
“不是我家姑娘不孝,實在是怕過了病氣給諸位族老,不過若是幾位不在意,那就進來喝杯茶吧!”
管家讓開了門,冷冷地看着這些族老在蘇二叔地催促下進門,可是腿還沒邁進去,邊上看熱鬧的便忍不住道:“人都病成那樣了,還接二連三的不消停,是不是要将人給逼死了,好直接吞了她家産啊?”
蘇月的病有多重,每日給她看診的老大夫早就說了,起不了床,見不了客,好好的一個姑娘家,都沒人樣了。
有些個也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更是不客氣道:“呸,為老不尊,一個個眼裏都是錢,怎麽,就缺那口茶,喝了好升天啊?”
“也就欺負人家沒爹沒娘,孤苦個弱女子。幸好是個要強的,不然得被生吞了!”
這話還什麽都沒說呢,便被劈裏啪啦數落一聲,那些看着人五人六在族裏舉足輕重的族老不禁漲紅了臉。
雖然他們的确是打着蘇月家産的主意,可是被人直接掀了老底拿到門面上來,還是有羞恥心的,哪兒還敢再進門去。
“走吧,讓月丫頭好好歇息,等她身子好了,再說吧。”
“哎,三叔公,這……就這麽算了?”蘇二叔不甘心道。
只見頭發花白的三叔公在兒子的攙扶下,瞪了他一眼:“怎的,月丫頭都這樣了,還能談出個什麽結果來?”
周圍看熱鬧的越來越多,京城地界,他們是不敢莽撞的,只能先行離開。
其實以蘇二叔的意思,蘇月這丫頭片子定然不同意,何必她到場,直接族裏決定,官府一過不就好了?到時候由不得她不交。
可是蘇月畢竟是蘇月布莊的現東家,也是唯一的女兒,不經過她的見證,她完全可以打着不認的名號來回掰扯,難不成真鬧到官府面前去?
哪怕初來乍到,他們也聽說了,蘇月是如何将永昌伯府的臉皮撕扯下來,八卦小報背後是怡親王,那可是尊貴的王爺,萬一來個魚死網破,他們得不償失還是其次,惹惱了王爺怕是得遭罪。
小民還是怕權貴的。
這一等,十天就過去了。
蘇月的身體終于在細心調理之下,慢慢恢複。
她終究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骨子裏擰着一股氣,這一次下了病床,雖然衣裳穿在身更顯得空蕩蕩,可是眼睛卻分外明亮,帶着對命運不服的光芒。
而這個時候,北行已經不負衆望從蘇州回京,将調查的東西呈到了李璃面前。
“王爺,奴才已經命蘇州府尹将此事移交京兆府,包括所有卷宗和證據。”北行道。
“同夥和嫌犯呢?”
“也已經送往了大牢。”
李璃将手裏的來龍去脈放下來,拿起了扇子,輕輕地敲着桌面,沒有再說話。
東來和南往互相看了看,東來誇獎道:“王爺,您真是料事如神,果然其中另有隐情!”
然而李璃臉上卻怎麽高興,反而問道:“你們說,若是蘇月軟弱一點,沒有這個勇氣來八卦小報找本王,會是什麽樣子?”
“這……”東來語塞。
“好一點,便是拿着那三成的家産跟永昌伯府來回撕扯,壞一點,怕是被吸光了血,郁郁而終吧?”南往道。
然而李璃依舊搖頭:“不對,這不是最糟糕的。”
“啊?”兩人齊齊看向他。
只聽到向來沉默寡言的北行開口道:“悲痛欲絕,随張元一同而去。”
貪婪又狠毒的人,哪怕搶了那大半的財産,也多半是不滿足的。
先不管蘇家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光蘇月布莊的三分之一便是了不得的一筆財富,他們豈會看着從手心裏流走?
蘇月無父無母無子無丈夫,沒有人會再為她撐腰,也無人管她死活,自然尋個好一點的理由,送上一程,誰又能知道呢?
人性之惡,不能想象。
“去吧,将這件事告訴她,兩天之後就去見蘇家宗親,将此事了結了。”
東來下去吩咐,李璃在書房裏呼啦啦地使勁扇着扇子,來回踱步。
北行很少在李璃面前,便有些不解,眼神示意南往:王爺這是怎麽了,天氣太熱?
南往湊過去,小聲道:“不高興了呗。”
這麽多年來這兩人在跟前伺候,早就知道自家主子乃是面善心善之人,看到點不平的事也得跟着一起難過。
要不然,樊大将軍那殺頭的事他參和什麽?
北行恍然,然後使了一個眼色:哄一哄?
南往點點頭,然後上前一步道:“王爺,今晚樊将軍無需值夜,要不,咱們移駕?”
李璃将扇子一合,給了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道:“走。”
北行:“……”他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南往提醒了一句:“回去看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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