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發怒 打你怎麽了,打得就是你

趙夫人瞳孔驟然一縮,做賊似的偷偷瞄了白劉氏與錢劉氏兩眼,見她們并未瞧見門口跪着的丫頭,連徐嬷嬷想說的話都顧不上聽,急忙使眼色讓人把那丫頭拉了下去,繼續聽錢劉氏誇獎她屋子裏的一應器具擺設。

林斓的為人趙夫人前些日子已經領教夠了,那真是個軟硬不吃眼裏沒有長輩的孽障,她還想在親戚面前撐住自己做婆婆的體面風光,哪裏肯冒險在大小姑子面前斷家務事,惹了那尊煞神來落自己的臉面。

且挑了這麽個模樣嬌俏性子要強的丫頭放在劉文傑身邊,趙夫人嘴上說是怕劉文傑自個兒在書房用功無人照料,愛這丫頭細致用心,心裏打的何嘗不是找人給兒子紅袖添香,惡心死兒媳的注意。如今好好的丫頭被人賞了嘴巴子,趙夫人不由就疑心是林斓犯了醋性大發脾氣。

兒子房裏的事,趙夫人不論管與不管都能占的住理,此刻她一面心虛于林斓可能會有的反應,一面又暗暗覺着痛快,想着果然這婦人娘家再如何硬氣,也犟不過自己的男人,日後總能想法子降服了她去,倒也不急于一日一時的高低。

趙夫人自以為得計,半晌不曾說話,錢劉氏卻是當自己的奉承大嫂已經聽膩了。錢劉氏暗恨趙夫人趁着自己大哥的勢雞犬升天之後難伺候,面上卻是笑得更谄媚了些,攥着新得的兩盒香脂轉而誇起了趙夫人的福氣,享男人福,享兒子媳婦的福。

提到媳婦時,趙夫人雖極力撐着笑,也順着說起林斓的懂事孝順,但面上的不自在連白劉氏都沒能騙過去,更會看人臉色的錢劉氏自然也發覺了,心中就是一喜。

她先接着趙夫人的話誇了林斓兩句,話鋒一轉,卻又扯到了趙夫人身上:“咱們當年就說,大嫂這樣好的脾性,誰要是能做了你的媳婦,那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要讓婆婆當親閨女疼得。如今侄兒媳婦可不就是落在了蜜罐子裏?冷了熱了都有大嫂放在心上不說,吃穿住用全都是頂頂好的。大姐今兒才頭回來,一會兒你同我瞧瞧咱們侄兒媳婦那院子去,當真布置的仙宮似的,我和我們那沒見識的丫頭,上一回來時眼珠子都要粘了去!”

江東林氏自前朝起便是一方著族,可謂累世簪纓,家中收藏頗豐,林斓又是家主愛女,她出嫁時林家陪嫁手筆極大,在京中亦引得衆多世家閨女歆羨不已。那樣豐厚的嫁資,其中珍品鋪陳個小院子可說是綽綽有餘,錢劉氏瞧了一回自然眼熱不已,她的獨女錢珍珍當時哭鬧着就不肯走。

錢劉氏當日便着實愛林斓院子裏的擺設物件兒,只覺連糊窗戶的紗都比送來給自己母女妝扮裁衣的布匹強,心中又羨又妒,一旦起了龌龊心思故意撥火,自然也是從這處下手。

即便當日管家已經說了梧桐苑內盡是林家的陪嫁,錢劉氏也覺得新婦的東西合該先給長輩們挑揀。以己度人,她是不信趙夫人心裏會當真不在意的。十裏八鄉打聽個遍,哪裏也沒有媳婦不先拿好的孝敬婆婆,反倒真自個兒留着享用的道理,盛碗湯還要給婆婆挑碗稠的呢。

只要說的趙夫人不喜歡了,婆婆收拾兒媳婦還不是手拿把攥。說不定新媳婦學乖了,一通百通,也能多孝順她們這些長輩一二。

其實穆安侯父子這些年跟着皇帝南征北戰發了不少財,家底也算殷實,諸多財物都先由着趙夫人挑揀,這正房裏用的擺的也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可錢劉氏與趙夫人姑嫂相處多年,最是知道自己大嫂看重名聲卻又極為惜才的脾性,要些脂粉布匹也就罷了,真要惦記上她手上值錢的物件兒,那怕是打不完的官司。倒是這新入門的侄兒媳婦出身富貴,想來臉皮子又薄又不好頂撞長輩,該是只上好的肥羊。

錢劉氏想挑撥趙夫人出頭,幾句話下去就見趙夫人變了臉色還暗自得意,卻不知她實在是犯了趙夫人心裏一樁大忌諱。

自打皇上賜下這一門親事,趙夫人便唯恐叫人小瞧了去,覺得他們一家子是嫌貧愛富,想要靠親家提攜,沾兒媳婦的便宜。是以兩家一定親,她就當着京中各家夫人的面指天誓日的提過這事兒,還特意從匠作府請了工匠來家,給林斓造了私庫,以此昭告世人。偏偏這會兒錢劉氏又提起了林斓院子的財物,若讓人覺得他們劉家惦記兒媳嫁妝,這張老臉哪裏還有地方擱?

趙夫人張嘴就想教導錢劉氏兩句,好讓她明白如今侯府的富貴免得眼皮子淺的讓人看了笑話,卻畏于劉侯對姊妹兄弟的維護到底梗住了,只能不自在的低頭啜一口已然溫涼的茶水。

其實錢劉氏話雖不中聽,可其中藏着的道理趙夫人自己還是認的。誰家媳婦不孝敬,誰家媳婦又不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偏她家娶回來這個眼高于頂,通不将公婆夫君放在眼裏,前些天敢公然頂撞、借外人的手給家裏難堪,今兒還敢掌掴她賜下的丫頭,簡直就是個攪家精。

比起呵斥錢劉氏,趙夫人更想立時就讓人把林斓從梧桐苑裏拖出來,扔在院子裏先跪上兩個時辰,學學為婦之道,可惜她如今也只能想想。

思及人言可畏,趙夫人到底還是打起了精神,面上強撐出一分笑來:“那都是文傑媳婦娘家長輩慈愛,給她置辦的嫁妝。她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最是孝順,有好的都想奉給我和侯爺,只是我們做長輩的,疼愛兒孫的心都是一樣的,哪裏能收。文傑同他爹一樣是個粗人,只曉得領兵操練,院子裏的事兒,自然有他媳婦做主。”

趙夫人都如此說了,兩位姑太太自然都只有點頭附和的份。錢劉氏心裏再着急,也怕其中有些什麽她還不知道的事兒,不敢再揪着這一樁不放,恰巧姐姐白劉氏拿袖子掩着手拉了她好幾回,她眼珠子一轉,就親親熱熱的問起了其他院落的布置來。

原來,穆安侯劉棟功名成就後格外惦念着家鄉的老父并幾個弟妹,定下這處宅邸時就有心将人都接來同住。五進的主院,穆安侯夫妻一進,世子劉文傑夫妻一進,劉三老爺一家随劉老太爺一進,劉二老爺一家一進,剩下一進院子則給兩位姑太太回家探親的時候小住。

穆安侯夫妻兩個占了正院,最大景致最好的一處已經布置好留給了劉老太爺,劉文傑夫妻也占了處精致小巧的院落,只餘下兩處。錢劉氏拿侄兒媳婦沒轍,又對那個自幼負氣離家的兄弟很是瞧不上眼,便想拉着姐姐一起搶個先兒。

趙夫人倒是曉得自家侯爺頗為看重二老爺,可男人們于這上頭都不甚上心,她也想快點把兩個小姑子打發了好細問一問丫頭挨打的緣由,沒一會兒就松了口,将原本有意撥給老二一家的溪午院給了出去。

白劉氏與錢劉氏兩個心滿意足的走了,趙夫人才得空将人都叫了進來問話,沒想到那名喚鹿兒的丫頭一進門就撲咚一聲跪倒在堂前,失聲痛哭:“夫人!少夫人她打了大公子!”

趙夫人一怔,仿佛沒聽清楚鹿兒說了什麽,腦子裏嗡嗡的辨不清人聲,身子卻騰的一下直接站了起來,直接撞翻了金珠新捧上來的熱茶,撒了一身也好似覺不出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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