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10
森山老林裏,才下午四點多,天色已經灰暗。谷梵拿着板凳坐在門口微微仰着頭,錢妍雙正就着青灰的天色,用剝了殼的熟雞蛋給她敷額頭,那裏腫了個大包,像個犄角。
“疼吧?”錢妍雙邊給她敷邊問,“沒想到真給砸出了個包來,那只猴子力氣還挺大。”怪不得當時疼得都快哭了。
谷梵輕聲吸着氣,心情卻已平複下來,“沒事兒,不碰的話還是不疼的。”
錢妍雙就笑了,低頭看着她,“看你柔柔弱弱的,還挺能忍。”
谷梵一笑,又輕輕吸了口氣。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熱情的說話聲,錢妍雙和谷梵都偏頭看過去,是誇葉村長帶着妻子給他們送吃的來了。
他們今天回來得比較早,收獲頗豐,谷梵還受了傷,就沒往誇葉村長家去,誇葉村長人好,就表示晚飯做好給他們送來。
錢妍雙笑了,讓谷梵自己扶着貼在額頭上的雞蛋,“沒想到還挺快的,祁文他們笨手笨腳的,我去看看,你自己再敷一會。”
“嗯,好。”
谷梵笑着看她迎上去,自己看看手上的雞蛋,拿另一只手不信邪地碰了碰頭上的包,“嘶”地又叫了一聲,老老實實地開始給自己敷雞蛋。
言立手裏握着藥酒和棉簽站在對面屋子門口,看她一個人在那表演喜劇,很給面子地笑了笑。
他走過去,從她手裏拿過那只雞蛋。
谷梵猝不及防地“哎……”了一聲,仰頭看着他。
言立将藥酒和棉簽遞給她,“行了,塗點藥酒吧。”聲音裏帶着淡淡的笑意。
谷梵:“……這是哪來的?”
言立雙手插兜站在她旁邊,很随性,“祁文藥箱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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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谷梵扭開藥酒蓋子,用棉簽沾了點,随意搭着話,“怎麽是你送來,祁文人呢?”
“看到吃的就塞給我了,現在……”他朝人聲喧鬧的一邊望了望,笑一下,“在那邊扒着誇葉村長賣嘴呢。”
谷梵順着一看,果不其然,有點想笑,又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幹脆收回目光。
沒有鏡子,谷梵拿着棉簽有點找不準位置,或重或輕地碰了幾下,疼得她直吸氣,就想這麽樣,不擦了。
她剛放下手,手裏的藥酒就被人拿走了,谷梵還沒來得及愣,言立又從她腿上拿走了那袋面前,長指十分快速地取了一個,重新沾上藥酒。
谷梵愣愣地,“你幹嘛……”
話音未落,藥酒又重新被塞回她手裏,言立高大的身軀也俯下來,大掌扶着她的腦袋,“別動。”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另一手拿着棉簽又輕又快地在她額頭的大包上擦過。
谷梵确實沒再動了。
頭上棉簽輕柔的碰觸她可以忽略不計,扶在她耳旁的大手卻讓她無法淡定下去,被他大掌罩住的耳朵,正在迅速地升溫,變得滾燙發熱。
言立敏銳地感覺到了,一垂眸,看到一只縮着腦袋的鹌鹑,露在短發外邊,潔白如玉的耳朵通紅。
他定定看了會才放下手,仍以很近的距離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臉紅什麽?”
谷梵擡頭看了他一眼,分辨出他眼底的笑意打趣地成分居多,人就跟着輕松下來,雖然臉還發熱,卻沒了剛才的不自在感。
谷梵讓開他站起來,動手将藥酒蓋子蓋回去,小聲反駁了一句,“換我捂着你耳朵給你擦藥,你也得臉紅。”
言立不以為然地笑着,看了看天色,“走了,吃飯。”
——
飯後,幾人圍着飯桌沒有動彈,桌子上碟碟碗碗被掃蕩一空,只剩殘羹。怪不得他們能吃,爬了大半天的山,中午沒吃上午飯,早就餓得慘兮兮。
祁文摸着因一下子吃太多而有些發脹的胃,苦着臉問言立,“小老大,确定是人為,這裏就沒我們什麽事了吧?我們什麽時候回去?”要知道他們是動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員,不是查案組。
言立在喝水,握着水杯,輕言輕語地回答:“等警察來了,抓到人就走。”
祁文四肢瞬間癱軟,在椅子上做躺屍狀,“我就知道……”
錢妍雙踢了他一腳,“瞧你那點出息。”
谷梵看着他們,笑了笑。其實祁文人長得真的很帥,身姿修長,五官立體,眼窩深,皮膚還很白,随便穿衣走在路上都是難得的帥哥,就是不知道錢妍雙和他是怎麽回事兒,總是相互甩刀子,三句話沒說完就會拌一次嘴。
“已經報案了,但警察起碼要明天傍晚才能進山,這一天我們要幹嘛?”祁文又問。
谷梵他們都安安靜靜的看着他。
看他拇指撫着杯子,聽他語氣輕飄,輕描淡寫,“閑着也是閑着,挨家挨戶串串門。”一句話,別有深意。
屋裏依舊安靜,細看會發現,每個人的眼睛都有些發亮。
下一步工作方向落定,一直不說話的邬戌站起來,“我去洗碗。”
谷梵也忙站起來,“我幫你。”
錢妍雙笑眯眯地沖他們擺手,“去吧去吧,辛苦啦。”
谷梵好笑。
廚房在外間,洗碗的時候谷梵随意和邬戌搭着話,“妍雙這性格,很讨人喜歡吧?”
原以為以邬戌這樣清冷不愛說話的性格,頂多也就會嗯一聲,不讓她尴尬罷了,誰想——
“嗯。”他确實嗯了一聲,在谷梵想随意再扯別的話時,又聽他面色冷清,不茍言笑地加了一句,“她握着刀興奮地切割動物屍體時,那份毛骨悚然更讨喜。”
谷梵:“……”
她停下來,轉頭望着邬戌。後者一臉平靜地飛快刷着碗。
谷梵有點體會到,錢妍雙說他冷的另一層次含義了。
真的……很冷。
她想了想,又提了另一個問題,“那你們老大呢,他的性格,你覺得怎麽樣?”
出乎意料的,這次換他停下了動作。
谷梵看着他。
邬戌沒有看她,而是看向屋外漫天燦爛的星空,他的表情無比誠摯,“他是我的信仰。”
谷梵一怔。
——
夜裏,谷梵和錢妍雙躺在火炕上,谷梵因為之前邬戌的話沒有睡着。
黑暗裏,谷梵對錢妍雙說,“洗碗時,我問邬戌是怎麽看待……小老大的。”
錢妍雙原本快要睡着了,聽到她的話卻清醒過來。
谷梵的話在她腦子裏過了一圈,轉而就笑了,“言立啊。”她沉吟。
“你來之前,我們四個人也不過相處了半年,言立年紀比我和祁文都小,他來時就任我們組長,我和祁文心高氣傲,挺不服他的,邬戌呢,一直那張臉,看不出什麽來,心裏大抵也不是很服氣吧。”
谷梵明白,他們都是很有才華的人,在各自的領域都是佼佼者,有才華的人都有各自的傲氣,不服氣很正常。
“後來呢?”谷梵問。
“後來?”錢妍雙笑了一聲,音調活起來,“知道小老大智商多少嗎?168,一次開會,一個案例,一條條分析,一個個舉證,分分鐘把我們都給秒殺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錢妍雙顯然是說興奮了,她翻了個身,胳膊肘支起頭朝着谷梵的方向,繼續說,“平常任你怎麽挑釁都一聲不吭的人,突然間爆發了,那種爆發卻又是平靜的、無波無痕的,絲毫不見激動,連眼神都是平靜的,說話時也是有條不紊,一條一條,一句一句,愣是讓你一處錯都挑不出來。”
錢妍雙啧啧嘴,翻身又躺下,“打那以後,我們就都老實了,乖得跟綿羊似的。”
谷梵被她的說法逗笑了。
“你問我們是怎麽看待小老大的……”錢妍雙思考了一下,說:“知道狼群嗎?每一個狼群裏都會有一只領頭的狼,那是狼的首領,狼群裏的每一只狼都會聽從頭狼的指揮派遣,不單是因為頭狼兇猛、牙齒鋒利,更因為它能帶給狼群勇往直前的勢氣。對于我和祁文來說,小老大就是我們的領頭狼,他又敏銳的洞察力、不受外界幹擾的心智以及豐富的理論知識,我們信服他,敬仰他,同時把他看作可以相交一生的朋友;而對邬戌來說,小老大在他心裏怕不僅僅是一生摯友這麽簡單,或許已是他的信仰了。”
一時間,屋裏寂靜無聲。
谷梵沒想到,這番話會從心思粗線如錢妍雙的口中說出來。她什麽感覺呢?有些震撼,也有些迷茫。
她沒想到,言立在他們心裏,會是這般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樣高大,偉岸。
可是……
“為什麽呢?”谷梵問出聲來。她想知道,言立會成為邬戌信仰的原因。
“為什麽啊……”錢妍雙的聲音帶有朦朦胧胧的睡意,“等你和我們一起辦過幾個案子,你就知道了,小老大的魅力,從不在顏上……”
錢妍雙睡着了,留下半句讓谷梵有點哭笑不得的話。
她睜着眼睛看屋內朦胧的夜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去,微微笑了笑,覺得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的生活裏又多一件讓她期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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