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她是外室(16)

裴煥捏着筷子往她碗上敲,臭着臉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沒洗手?”

沈初婳束着手進袖裏,反駁他道,“我兩只眼都看到了,你只往水裏過了一遍,根本沒搓。”

裴煥挑了挑眉,幹脆道,“你即是如此說,不若你随我進去,我脫了衣裳,你覺得哪裏沒幹淨你給我洗。”

沈初婳臉紅的不像話,恨不能把自己塞洞裏,她抓起勺悶頭喝湯,想着再不能聽他混說。

裴煥瞧她喝的快,又往她碗裏放菜。

過了他的手,沈初婳吃起來早不知味,總懷疑他手上的壞物掉進碗裏,還被她吃進肚子裏,吃了那東西,她也幹淨不到哪裏去,她想着想着就哭了。

裴煥冷着臉乜她,“哭什麽?”

沈初婳放下勺,揪着帕子擦臉,哽咽道,“我曉得你是故意的,叫我吃了你手上的,往後我也進泥溝去。”

裴煥面露古怪,旋即打量她道,“只今兒看到一次你就疑神疑鬼,難道我之前就沒幹,要這麽說,你回回和我一起用膳,進口不知多少次,也沒見你哪裏不适。”

沈初婳頓時驚愕,她這下哭都沒地方,吶吶張着嘴,“你怎麽能這般糟踐我?”

她說着喉間升起惡心,捂着嘴就想吐。

裴煥啪的一聲拍到桌子上,寒聲道,“你敢吐,不用想着趙媽媽進來了。”

沈初媜當即忍住。

裴煥豎起筷子往她碗裏夾菜,板着臉道,“使小性子也得有個度,不是所有人都會捧着你。”

沈初婳望着碗泫然欲泣道,“我吃不下了。”

裴煥忽地朝她笑出來,“這一碗不吃掉,從明天開始,你什麽也沒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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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婳便只得老實吃飯,肚裏把他罵了個遍。

室內靜谧,兩人沒再拌嘴,将好聽見牆外梆子聲,已經入夜了。

沈初婳打了個嗝,支着腮看他,神情又乖又讨好。

裴煥摸過她的面頰,道,“我瞧東牆種着花,苑裏的柳樹還要不要?”

沈初婳搖搖頭,“柳苑原本就不靠南,柳枝兒擋着太陽,屋裏都黴得很。”

裴煥點一下頭,“我叫人砍掉。”

沈初婳笑了笑,試探道,“李媽媽還會帶人來麽?”

裴煥将眼眯住,“不是你說缺人?”

沈初婳撐着臉,很不以為意道,“她想送女人給你,好把我擠走。”

裴煥後靠到椅子上,極其散漫道,“送個跟過人的給我?”

沈初媜道,“你怎麽知道月芙跟過人?”

她問完心底一咯噔,目光落他身上帶了審視,只在剎那她就厭惡道,“你即是和人有了首尾,又何必做出一副身家清白的虛假像。”

裴煥嗤笑,“我還不至于淪落到強搶有夫之婦。”

沈初婳抿住唇,不看他道,“你本來就是土匪。”

搶人是他拿手的,說不定是月芙上趕着往他懷裏送他才不想要。

裴煥道,“土匪都糟蹋女人,我糟蹋你了嗎?”

沈初婳紅着臉不答,糟不糟蹋的有什麽區別,她身上哪塊肉他沒碰過,現兒說的自己多正派,鬼信。

一時倒無話,沈初婳摳摳手,準備要回裏間,這時卻聽見一聲貓叫,她往窗邊看,正見一只皮滑毛順的花斑貓蹲在窗邊,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桌子,實心的饞。

沈初婳瞧見它就想到前世養的那只白貓,她微微心酸,抻手夾了些魚肉放地上,它果然爬過來吃的歡,沈初婳不禁就笑了。

裴煥咂嘴,“果然是富貴出身,對畜牲都很大方。”

沈初婳聽不得他的陰陽怪氣,只回嘴道,“左右吃不掉,給它吃些又沒什麽。”

裴煥交疊着手,笑望她,“這桌子菜,普通人家裏幾人能吃到?”

沈初婳扼住聲,才要再給貓喂點就下不去手了。

裴煥道,“權貴奢靡卻不知百姓疾苦,有多少人為了能吃上一口飯拼死拼活,那日帶你去十甲街,你嫌他們粗鄙不堪,卻沒想過,那些人也只是為了生計,他們沒有爵位沒有官職,朝廷不會養着他們,自力更生卻還要受你們這些人恥笑,你們瞧不上他們,把你們放在他們那個位置,你們早餓死了。”

沈初婳沒想過這一層,在她的潛意識裏,下層人就是卑賤的,高層鄙夷他們仿佛是與生俱來,這是地位帶給他們的底氣,如真的像他所說,把她放到平民百姓中,她大概确實活不長。

裴煥又道,“王權富貴也是百姓供養起來的,我不懂大道理,但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你們吃着老百姓的東西,受着他們的敬仰,還對他們以惡相向,憑什麽?”

沈初婳啞然,她長到這麽大,父母教的是禮義廉恥,尊卑有序,從沒人和她說過要對底下人感恩,他說的好像對,但又好像不對,她說不上來,只犟嘴道,“你說這些,無非就是要我低頭,你好指使我。”

裴煥瞟她,輕笑道,“你即不喜歡被人指使,作何總指使別人?”

沈初婳噎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①的道理凡是識字認書的都聽過,他說的沒錯,她空讀了水墨。

屋門被敲響,紅錦在外邊道,“……爺,主子,方才鄰家的來問,他家貓好像跑過來了。”

裴煥擡餐帕拭臉,拉起沈初婳道,“進來把貓抱出去。”

紅錦趕忙推門,小跑過來抱着貓又跑出去,過程都沒敢往他們跟前看。

沈初婳犯了懶,他攙自己也沒拒絕,只道,“歇了吧,明早還得回去。”

裴煥似笑非笑道,“你倒急。”

沈初婳微有尴尬,她稍稍依到他懷中,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道,“好困了。”

裴煥眸色幽暗,攏着人回床睡。

隔日去沈府是在晌午。

沈長鳴見着兩人自是吹胡子瞪眼,得虧有魏夫人按住了才沒發火。

“你來做什麽?”沈長鳴黑着臉瞪裴煥,轉而又對他身旁的沈初婳道,“你給我過來!”

沈初婳擡了一下腳又收回,腰間就被裴煥摟住了,她咬一下唇,輕柔的和沈長鳴道,“父親,我,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裴煥彎唇。

沈長鳴張手猛拍桌子,“你要跟着他,往後就不是我沈家人!”

魏夫人在一邊難過的抹着淚,自不說話。

裴煥拉了把椅子坐下,道,“她不跟我,你還能在這裏大呼小叫?”

沈長鳴豎着眉毛道不出話。

裴煥翹起腿,望他笑,“你盼着徐家來救你,可他們也不是要救你,只是怕這偌大的家産被充公,他們撈不到一分,救你就等于救他們自己。”

魏夫人推過身邊的老媽媽,她當即帶着屋內婢女退出門去。

沈長鳴捏緊拳,沉聲道,“你想離間我和徐仲?”

裴煥笑了,他看沈初媜。

沈初婳朝前走兩步,微微給他和魏夫人行禮,細聲道,“父親,徐琰昌勾結沈繡婉想把我們沈家瓜分了。”

沈長鳴一驚,倏爾虎着眼道,“你也幫着他搬弄是非?婉兒一直養在深閨,怎麽可能和琰昌有交集,若不是你糊塗非要跟他走,琰昌何止于會另娶她人?”

沈初婳急急道,“徐家也就在外面看着風光,實際早就虧空,您想想,徐伯伯沒有爵位,他的俸祿能養的起那麽大家子嗎?之前好歹有肖伯母的娘家支撐,如今她娘家沒了,又見我們家落難,這才要跟鐘家結親。”

裴煥接她後面道,“你那乖女兒背着你不知私底下和徐公子來往過多少次,白虎街的臨香書齋就是他們常去的地方,昨兒才聚過,這事你要不信,自己去問臨香書齋的老板,他是我老熟人,你去問不要你錢。”

沈長鳴呼哧着氣,“徐仲先前在戶部,戶部的油水多,他便是俸祿再少,養家糊口也不會缺。”

裴煥颔首,“沈大人說的是,但他進兵部後,在陛下龍潛時出錢出力供陛下招募兵馬人才,這些你算了嗎?”

沈長鳴一下閉住嘴。

裴煥按兩下手指道,“該提點的我都提點了,便是沒有徐家,你後宅養着圖謀家財的人也不安心,我若是你就好生去查查,他們暗地做下多少事,可別回頭比徐家還慘,財物都被轉走了,連什麽時候空敗都不知道。”

他把目光轉向沈初婳,催促道,“快些交代。”

沈初婳知他不想呆了,便和魏夫人道,“母親,我有些事要跟您說。”

魏夫人會意,拉着她走出堂屋,只留這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幹瞪眼。

沈初婳随着魏夫人往後院走,魏夫人紅着眼,摸摸她的頭,邊走邊道,“他肯送你回來,今兒就別走了,你是沈家的小姐,豈能由着他一個莽夫作賤?”

沈初婳斟酌着要說話,就見前邊院門口立着個人,他手裏提着包裹,瞧見她們便淺淺露出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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