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她是外室(21)
裴煥的神色逐漸柔和,他注視着她,溫聲道,“那你跟我,也是因為我能救沈家?”
沈初婳微滞,須臾想撤開手,被他猛按住,她垂首下來,慢慢道,“确實這樣。”
這不是默認的事實嗎?他問出來頂多是互相難堪,裝作不知大家都歡喜不好嗎?
裴煥撥開她的手,微微笑起來,“那真是我的榮幸。”
沈初媜拘謹的攥着衣袖,悶頭沉默。
裴煥立直身,踱步朝外屋走。
沈初婳跟在他後面輕聲道,“徐家和鐘家為什麽沒成?”
裴煥側頭望了她,“因為我去跟鐘大人促膝長談了一番。”
沈初婳歪着頭和他對視,未幾偏身淺笑,“你這麽厲害,為什麽不直接叫陛下下旨撤了徐仲,讓徐家徹底落敗。”
最好殺光徐家人,這樣她才能高枕無憂。
裴煥眸子微眯,唇角挑出譏諷的弧度,“就是再窮,他徐仲也是勤王功臣,我在陛下面前說他,然後叫陛下對我生疑?”
沈初婳呆住,她沒想到這上面,只把裴煥當做無所不能了,徐仲到底保的陛下穩坐皇位,只要徐仲不犯大罪,陛下是不會處置他的,便是裴煥到陛下面前說了徐家底子虧空,沒準陛下念着情還會補貼,反倒是裴煥要真說了這話,陛下必定會對他起戒備。
裴煥定住腳,一手支在門上,輕佻的往她面上轉目光,“怎麽,還不死心?利用我救完你們沈家,再替你的徐公子解圍,順便将我一腳踢進棺材裏,你好和徐琰昌雙宿雙栖?”
沈初婳稍顯木讷,倏忽道,“我沒這麽想。”
她只是太心切,巴不得立刻就把徐家打入無間地獄,死絕了才好,在她的潛意識裏,沒有裴煥殺不了的人,也沒有裴煥辦不了的事,可裴煥再能耐,也是陛下信任他才有的權力,一旦他被陛下忌憚,他的下場只會比肖家更慘。
裴煥忽地一把掐住她的臉,陰聲道,“收起你的那些意圖,別仗着我對你有那麽一絲寵就以為我會被你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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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婳張一下唇,眼淚落出來,她重複着話道,“我沒這麽想。”
她真沒這麽想,她說錯話了,讓他又升起戒備,先前做出的努力全白費了。
裴煥張開手罩住她的臉,任她的低泣。
沈初媜便咽住聲,乖乖由着他摸臉。
裴煥的指甲曲在她的眼角處,那裏哭出了一片紅,又濕又豔,他拂動着她的眼睫,令那只眼不停的眨動,他咂嘴,“接着哭。”
沈初婳皺着纖長的眉搖頭,還想偏過臉躲開他。
裴煥無趣的撤了手,背身跨過門轉到外屋去。
外屋早備好膳食,桌上擺着菜,走近看竟全是素的,裴煥擡腿坐倒,夾着一只餃子吃進嘴裏,一口菜味沒嘗到一點葷,他擱置筷子,擺正身望沈初婳。
沈初婳吃了一小口餃子,察覺他盯自己,便也放了筷子,朝他瞄一眼,沒做聲。
裴煥問她,“吃不起肉?”
沈初媜抿一下唇,回他道,“沒錢買肉。”
裴煥聽着就嗤出笑,“跟我哭窮?”
他按月撥錢給李媽媽,買個肉能花幾個錢,她這又是要作妖。
沈初婳朝外叫了一聲趙媽媽,趙媽媽推開門低着頭走近,朝兩人俯身道,“爺,主子。”
沈初婳道,“你給他說說,李媽媽給了咱們多少錢。”
趙媽媽摸出紙張遞給裴煥,敬聲道,“奴婢今早兒去向李媽媽請示這個月柳苑的花費,李媽媽給了奴婢這個數,說是苑裏三天的用度。”
裴煥識字不多,但大多數的字還是認得,他瞧着那紙上寫的六吊錢臉直接沉了下去。
趙媽媽弓着身道,“主子平日裏胭脂水粉外加首飾衣裳姑且不論,單吃喝這一樣兒,主子也沒說能吃多少錢,只爺在苑裏,往先主子也不當回事,李媽媽自個兒就會送菜過來,可爺一走,苑裏的吃用都得主子兜着,這錢花的緊巴巴,主子脾性兒執拗,從不曾跟您說一句,奴婢也不是為主子出氣,但實在瞧不過眼,總要跟您告一次狀。”
她說完就往地上跪倒,只等着裴煥罰她。
裴煥看過沈初婳,她眸子微低,水光在其中顯現,面容也委屈,就這麽瞅着是可憐的。
裴煥點了點桌子,對候在一邊的紅錦道,“把李媽媽叫過來。”
紅錦火速跑了出去。
裴煥重拿起筷子夾菜吃,屋裏靜谧的只能聽見他的咀嚼聲。
李媽媽進來時就發覺不對勁,她先往地上跪下給裴煥磕頭,“不知爺叫奴婢來有什麽吩咐?”
裴煥丢紙到地上,看都不看她道,“之前我怎麽說的?”
把人看嚴了,吃喝不能短。
李媽媽立時驚出來一身汗,她慌忙道,“爺,奴婢是照着尋常人家算的,姑娘也沒說過不好,要真缺了,為何不早跟奴婢說,奴婢又豈會藏着掖着不給呢?”
裴煥斜着她,神情莫名,他在端視她,這是他審案時留下的習慣,通過犯人的面部神态來揣測她有沒有在說謊。
他看得出她慌,這話裏的可信度卻不能保證,但畢竟是他手底下的人,犯不着會在這點小事上苛待沈初婳,她是平民出身,見識短,可能想不到富貴人家有多奢靡。
“跟趙媽媽下去合計,她們缺多少補多少。”
李媽媽搓了下手,遲疑道,“爺,您一個月俸祿也多不到哪裏去,往後您還要娶妻,總不能全把錢花在這上面。”
她這話說的完全不把沈初婳當回事,她是奴,沈初婳雖說不能算主,但也比她的身份高,況且銀錢還是裴煥手裏出,她把話說的這麽直白,無疑是在往裴煥臉上打。
裴煥霎時沒了好臉,只道,“李媽媽,我叫你管宅子不是讓你管我,你要是不願呆這裏,明兒你就回府上去,我重派人來。”
李媽媽連忙伏倒,“奴婢知錯了。”
裴煥揮揮手,她便同趙媽媽一起出了屋。
沈初婳喝了口湯,擡眸瞅他道,“你娶妻了,能放我走嗎?”
她得試試他的态度,總不能真給他當一輩子外室,他決不能娶別人。
裴煥的額際有數根青筋顯現,他卻還能咧笑出來,“忘了我說的話?”
沈初婳癟癟嘴,起身站到他身旁,手搭在他肩側道,“我不想做你外室。”
她想他娶她。
裴煥覆上她的手,輕微一拽,把人扯上了腿,他曲着手勾她臉左右看,道,“邺都有點名頭的人家都知道你現兒是我的外室,夜夜被我疼愛,你便是回了沈府,也沒人會娶一個被我要過的女人。”
沈初媜極小聲反駁他,“我沒被你要過。”
裴煥目色微暗,扯唇道,“你想怎麽被我要?”
沈初婳的臉登時生出緋色,她推他,手在他胸口捶,很難過道,“我不想。”
裴煥便撒開手,涼薄道,“那就老實呆着。”
沈初媜顫一下,不敢動了。
裴煥單手摟着她,先扒飯。
他吃飯不講那些俗禮,吃起來又快又兇,沈初婳看着心裏嫌他粗魯,聲兒那麽大,還吃的像餓死鬼一樣,沒點儀态。
裴煥吃過先喝杯茶,順便往窗外看了看,天兒徹底黑了,他放沈初婳下地,道,“随我出京郊一趟。”
這麽晚還往外跑,沈初婳不太樂意,她說,“那麽冷,出京郊做什麽?”
“上墳,”裴煥進裏間去換衣裳。
沈初婳怔神在原地,倒不能跟他說不想去了。
裴煥換了身常服,外穿的輕裘,隔門邊叫她,“不要穿太豔的。”
沈初婳望了望自己身上,倒不豔就是松松垮垮不成體統,她斟酌着還是要去換一換。
她換了條素白襖裙,臉也沒上妝,隔屋裏一站格外俏。
裴煥看的心熱,從櫃子裏随便翻出個黑不溜秋的披風把她裹住了。
沈初媜道,“我不冷。”
裴煥沒理她,直接握着她的腕子出門。
這會兒雪下大了,地上都有積雪,紅錦拿了傘過來給他們打,裴煥接過傘道,“你不用跟着。”
紅錦不放心的瞟沈初婳,她沒甚話,便只得站屋檐下由着兩人離開。
青石板上留下了腳印,他們慢慢在風雪中走,裴煥一只手環着沈初婳的肩膀,替她遮了些雪。
直走出宅子,卻見隔壁點着燈,有讀書聲傳出來,聽着清潤,沈初婳不覺道,“這些書生當真刻苦。”
裴煥往那高牆上看過,雪落在上面,把烏黑掩埋,他緩聲道,“只有這一條出路,不刻苦就得苦一輩子。”
沈初婳仰頭望他,想起他身上的那條疤,那也是一條路,只是拿命搏的,兇險異常。
裴煥拉着她上了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出城去。
他們停在一片荒地處,下來就見不遠處墳墓。
裴煥帶她到墳墓前,先跪地上磕三個頭。
沈初婳盯着那墳墓看了看,只立着碑,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幾個字,她識不清,一時倒不知如何。
裴煥捏她手,“磕頭。”
沈初婳不好違逆他,便随着話也磕了三個頭。
她磕完又看裴煥燒紙錢,他的面龐沉靜,沒有悲傷。
等紙錢燒完,她又被裴煥拉起,轉身往回走。
一上馬車,沈初婳就按捺不住好奇,觀察着他的面色問道,“他……是你的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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