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清晨

柳遇唐輕手輕腳摸回家，關門的時候緊張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在沙發上再看到端坐的媽媽。

好在，屋子裏安靜的很，只有冰箱制冷時候輕輕的嗡鳴聲。

沒敢開燈，柳遇唐把濕襯衫丢到洗衣機裏，借着手機的光整理了桌子上的毛筆宣紙，躺到柔軟的沙發床上時，身體沉重疲憊，精神卻還很興奮。

他握着手機看了一會兒，終究沒有再發短信，翻個身對着窗外的月亮睡過去。

幾百米外的房子裏，宗靖把一只手給宗嘉和抱着，另一只手握着手機，等了好一會兒，始終寂然無聲。

宗嘉和已經睡着了，翻身時松開了他的手，呢喃了一句，“狗～”

宗靖在黑暗裏輕笑起來，幫他攏一攏被角，也閉上眼睛。

一夜無夢，柳遇唐照舊在廚房輕微的聲音裏醒來，半閉着眼睛抓起旁邊的衣服換上，進衛生間洗漱。

“收拾好了嗎？”唐璐開始往餐桌上擺早餐。

柳遇唐整理了一下頭發，覺得自己今天狀态很好，跳到客廳裏，“媽，早上好，今天吃什麽呀？”

“肉包子、雞蛋餅、小醬菜、八寶粥，一點水果，”唐璐從廚房裏拿用水浴熱的牛奶出來，“嘉和怎麽還沒來，你打個電話問問，嗯？”盯着兒子的襯衫皺了皺眉。

柳遇唐拔掉手機充電器，撥宗靖的電話，“早飯準備好了，嘉和醒了嗎？”

“到樓下了，馬上上去。”宗靖把宗嘉和抱起來，也不等電梯了，直接走樓梯上去。

柳遇唐放下電話對上唐璐疑惑的眼神，抹了一把頭發，“媽？怎麽了？”

唐璐放下牛奶，“我早晨看到洗衣機裏有件襯衫濕漉漉的，那件不能水洗的，撈出來都變形了。你這是穿誰的衣服？”

她除了月底去幾個小公司，日常都在家工作，家務全包，尤其現在母子兩個住一套小屋子，兒子每個季度有什麽換洗衣服她再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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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遇唐吓得一哆嗦，脊背上冷汗都下來了，“啊？”她問誰的衣服，而不是，你新買了衣服？看出來了？

恰在此時門鈴響了，他跳過去開門，拉開一條縫隙就慌忙張開胳膊迎接，“嘉和來了呀？餓了沒有？”

宗嘉和昨天被他拯救，待他格外親近，主動給他抱，還攬住他的脖子用臉蛋蹭了蹭他的側臉，“餓。”

柳遇唐趁着小家夥臉朝另一邊，唐璐在背後，扯了扯襯衫的衣襟沖宗靖呲牙咧嘴說唇語，“我媽問衣服哪來的？”

宗靖眼睛一眨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把宗嘉和從他懷裏扒拉下來放地上摸摸腦袋，“自己去吃飯。”擦身而過的瞬間，拽住他半個手掌握了下。

客人來了，唐璐總不好再審問兒子衣服的事情，轉而熱情給宗嘉和遞奶瓶和兒童筷子，又幫他把蛋餅切小。

宗靖走到桌邊坐下，“每天都這麽豐盛，辛苦阿姨了。”

唐璐這個年紀的女人，就喜歡看小孩子胃口好，喜歡年輕孩子吃飯香，一聽這話，又把盤子往他那邊推了推，“要對得起我辛苦，就多吃幾口。”

柳遇唐坐在一邊當鹌鹑，力求唐璐趕緊忽略掉自己，并且試圖找個機會把衣服換掉。

宗靖看着他如坐針氈的樣子，肚裏暗笑，主動跟唐璐聊天，“阿姨，小孩子晚上喝多少水合适？”

“嗯？”唐璐疑惑，“他覺得渴了就喂，得看天氣和他出不出汗，怎麽了？”

宗靖起個話頭，“嘉和……”

宗嘉和耳朵豎的高高的，一聽叫了自己的名字，奶瓶差點脫手，着急地，“嗯嗯！”尿床太丢臉，不能說。

宗靖笑了，摸摸他的小腦袋，沒往下繼續，“好好吃早餐。”這就算略過去了。

宗嘉和重新抱起奶瓶，小眼神一飄一飄地仍舊往宗靖這邊看。

宗靖果然一頓飯什麽都沒說，等他吃完站起來，宗嘉和悄悄松了口氣，打了個大大的嗝，空氣裏微微帶了些奶香。

唐璐看宗靖眼色，也跟着站起來走到玄關，“我想起來有個東西要給小宗。”

宗靖拉開門，小聲三兩句講了宗嘉和昨晚尿床，最後略帶歉意，“樓下的狗也湊熱鬧，我顧不過來，叫遇唐過去幫忙了。”

唐璐本來也沒有特別在意兒子襯衫的事情，随口一問，聽了這話，腦回路立刻繞到別的地方去了，“哎呦，家裏還是得有個人常在，你一個大男人帶孩子真是太難了，要我說，你得上心找個女朋友……”

宗靖趕緊打斷她的話，“再晚堵車了，阿姨我先走，有空跟您再聊。”雖然不太禮貌，也沒別的辦法了。

“走吧走吧，開車小心。”唐璐揮揮手。

柳遇唐鹌鹑一樣從親媽身邊溜走，“我去上班了，媽，晚上不回來吃飯我提前告訴您。”

唐璐關上門，沒看見兩個男人同時肩膀往下松了松，在電梯門之前輕輕交握了一下手。

宗靖低頭看柳遇唐仍舊穿着自己那件襯衫，心裏一動，把他拉到旁邊的消防通道裏，樓道裏光線昏暗，門哐當一關，低頭咬住對方的嘴唇。

柳遇唐後背墊着他的手，輕輕回應他，唇齒相依間含糊不清地問，“這樣不怕堵車？”

“……我是老板，不用打卡……”宗靖放開他，仍舊離的極近，呼吸交纏，“不過不能當昏君，走吧。”

昏君……柳遇唐笑的直抖，“哎呦喂，我不知道你這麽臭屁自信呢？”

宗靖握着他的手從光線昏暗的安全通道下樓，樓梯狹窄，兩個大男人肩碰着肩，側頭就能看到他，耳邊是他的呼吸。

恍惚間眼前浮光掠影一般想起過去數年裏的一些片段，電腦裏藏着的幾張照片，裏面也有他穿這樣款式類似的襯衫，他當時如今日一樣青春飛揚的臉。

那時自己站在遠處，不曾想有一天可以這樣，在他身邊，一起吃飯、上班、推開門是清晨的陽光。

哪怕未來仍舊不可捉摸，有此刻好像足以慰平生。

柳遇唐跟他一起從樓道裏出來，松開手，掌心略空，側臉看宗靖的笑容，好像哪裏不一樣。

直到坐上車，柳遇唐眼光定在對方的側臉、握着方向盤的手上，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喂，你喜歡我多久了？”回頭想想，那時候的出現，一定有預謀。

“嗯？”宗靖在紅綠燈的間隙看了他一眼，嘴角翹起來，“我沒有喜歡過你。”

“诶？”柳遇唐愣住，剛吻過就丢來這樣一句，未免太不近人情吧？

“我愛了你很久。”八年，不是喜歡，比喜歡更多，宗靖淡定地扶着方向盤，好像這樣煽情的句子是從別人嘴裏出來的一樣。

本來他并不擅長于講這樣的話，大概是受了唐璐反複提及婚姻的刺激。

曾經過去的那麽多年裏，他獨自生活，世情如何與己無關，忽然一日感受到了壓力，心裏忍不住小小的反彈。

柳遇唐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愣了半天，心裏默默地咕哝了一句，如果不是在開車就好了。

宗靖剛才那個樣子，讓人想把他按倒用力啃幾口。

一夜輕風，空氣透明度特別高，清晨的陽光好像流金的輕紗，氣氛奇異地靜默下來，微微蕩漾着奇異地讓人心曠神怡的暖意。

宗靖盯着路況的間隙裏瞟一眼他的神色，等到有一次紅燈，忽然握住他的手，“不回應我點什麽？”

“啊，嗯，啊？”柳遇唐一下子結巴了，“我、我也喜歡你的。”說完臉上立刻就充血了，比剛才在昏暗的樓梯間接吻更緊張。

宗靖輕笑，重新啓動車，“就喜歡呀？”

柳遇唐發狠抓過他的手咬了一口，“你夠了，兩個大男人開着車這麽黏糊，敢不敢換個更有情調的地點？”

宗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在他咬出齒印的地方舔了舔，“好。”

柳遇唐臉一紅，撇過臉看窗外去了。

車開到公司樓前，柳遇唐在轉角下車，宗靖進停車場，他在原地看着車尾消失在通道裏，有那麽一瞬間心裏悵然。

好像是因為這樣暫時的分開，軟弱的小情緒，猝不及防地占領胸腔。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穿着洛麗塔風格裙子的女同事yoyo笑的肆意張揚，“帥哥你思春了呀？”

柳遇唐一個踉跄，“什麽鬼？”

“感覺你盯着車庫甬道的目光好像在等待什麽？”yoyo眨眨眼睛，“要不是馬上遲到，我肯定悄悄在旁邊畫個速寫再叫你。”

這樣的好胚子，能當模特就好了，同樣作為畫畫的人，遇到美人就手癢，辦公室裏許多人垂涎很久了。

柳遇唐趕忙搓搓臉，胡亂應付道，“哪有什麽？我就是挺羨慕有車的。”

兩個人一起往公司裏走，柳遇唐身高腿長，yoyo小步子邁的急，“買個呗，貴的買不起，可以買個便宜的，反正代步，有了錢再換好了。”

兩個人走進大廈，電梯門剛好打開，柳遇唐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去按住開門鍵，沖yoyo招手，“快點快點。”

yoyo小跑過來，喘着氣感嘆，“唉，你這腿，簡直是我理想男友标準，就是不體貼，好歹走慢點，晚一個電梯不會遲到啦。”

其實臉也是，身高也是，身材也是，無奈好像就是沒電啊，辦公室裏這麽琢磨的姑娘可不少。

她後腦勺上方，宗靖慢慢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