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貴妃加一
六月盡,入了七月,便是雨季多發,夜晚多是電閃雷鳴,行宮因在兩山之間更是回響陣陣。
宋梓婧扯過薄被蓋過頭頂,卻遮不住那駭人的聲響。每一次白光從窗外劃過,雷聲随之而來時,她的心便平靜不下來。
後半夜,雨滴噼裏啪啦砸在房頂瓦片上,宋梓婧睜着一雙眼睛毫無睡意。再一聲雷響,總是受不住,揪着被角坐起身,朝外間喊道:“寒娟。”
沒多久,寒娟頂着油燭掀了泛起青灰的幔帷掀開,将燭火放在床榻旁的小幾上,細聲問:“小主,怎麽了?”
瞧她一張小嘴泛着青白,眼裏是掩飾不了的恐懼,寒娟小心拉住她的手,給她遞去溫熱。她倒是忘了,她家小主若是從年齡上來看還是個孩子,天生怕雷雨。也怪春若,竟是忘了同她說一聲。
“小主,沒事啊,奴婢在呢。”寒娟不敢逾矩,就緊緊拉住她的手,等時間一分一秒過,等她熬不住終于睡着了。
寒娟為她掖了一下被角,松開手,沒有走遠,靠着妝臺坐下,眯眼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清晨,山間都溢滿了白霧,猶如置身仙境。
辰時,殿內省的人送了膳食來,宋梓婧只用了一口便停下碗筷,寒娟見狀上前一步,“不合小主胃口?”
“馊的。”酸澀味道入口,瞬間打發了她積攢出來的食欲,一臉寡淡的扔了箸。
“什麽?”寒娟和春若同時上前,仔細聞了聞,的确有一股酸澀的味道,寒娟臉色即使難看也沒有表露太多,春若可忍不住,端起碗就将馊了的飯倒在外面的花壇中,憤憤道:“都是什麽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開始還能送些好的吃食來,現下竟是怠慢成這般!即使失了聖寵,主子也是主子,他們竟敢将這種污穢的東西放到面前來!”
夏福子走上前來,言語中不乏憤恨和擔憂:“可不是,這宮裏捧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主子得寵個個巴結着來,如今一個個落井下石,怠慢成這樣!”
就連說不了話的春陽都上了前,聽他們二人在此一唱一和,小心扯了扯春若的衣角,手指向屋裏指了指。
春若這才猛然噤聲,她都忘了主子正不舒服着。
宋梓婧頭疼的揉着穴位,昨夜本就沒睡好,今晨又醒的早,聽她在那兒亂罵真是耳朵一陣嗡嗡響,極為煩躁,無力地開口:“寒娟,你去廚房瞧一瞧可還有能吃的,有的話,你們四個分了吃吧。”
“那主子您呢?”寒娟瞅了一眼她的臉色,小心道。
宋梓婧本就食欲不振,又影響了心情,更是沒胃口,無所謂的擺手,就着寒娟的手起身,疲乏的躺在軟塌上,閉眼小憩。
***
寒娟從屋裏退了出去,下了臺階就直沖春若,在她臉皮子上揪了幾下,但也衡量着輕重,未下狠手,“你啊!說話時聲音就不能小點?不知道主子昨夜沒睡好嗎?還一直戳她的心窩子!”
春若揉了揉發痛的臉頰,讪讪道:“我就是見不慣抱怨一下嘛!”
“那也得挑時間,知道嗎?”寒娟狠狠刮了她一眼,對另兩人說:“夏福子也是,別一天跟着春若嚼舌根!”
“廚房還有一些肉幹,你們兩個分了去,省着點吃。”
寒娟看了一眼鎖死的大門,心裏謀算着,再忍忍,總有一天能出去。
只是在這之前,他們四個都得好好活着,才能護住主子。
***
如妃宮裏,前前後後進出好些人。
皇上好長時間沒來她這,一時間準備不足。聽聞皇上來時沒有用膳,只好将已經撤下去的膳食做一份好的又端了來。
如妃站在一旁,看着皇帝沉郁的臉色大氣不敢出。
李福才上前在各個菜品中用銀針試了一遍,确認沒有‘意外’才用箸夾了那道皇上看了許久的雪花麻酥放在他的面前的碗裏。
放在嘴裏一陣酥脆,皇帝的臉色将才好一些,接過李福才遞來的絲絹擦一擦嘴角:“還是你這的麻酥最為好吃。”
“皇上喜歡就好。”如妃腼腆低下頭。
這雪花麻酥一直只有她宮裏的廚子會做,皇上來時定要吃上一口,當然,只是一口,多的絕不會再吃。就如現在這般,皇上将那塊麻酥一口吃了,便再未動箸。等了一會兒,李福才着人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全端了下去。
“來。”皇帝起身躺到軟塌上,沖着如妃招手,将人攬在懷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揉着如妃的腰身,“愛妃在朕身邊幾年了?”
“回皇上,已經七年了。”如妃趴在他的脖頸處,小心呼氣。
“七年,是有點久了。”他如今也不過繼位五年多,六年不到,那如妃便是他還在太子府邸時就已經到了身邊,說起資歷,可是比淑妃還老一些。“過兩日,給你晉一晉位份如何?”
低下頭靜靜看着懷中人的臉色。
如妃又驚又喜,她如今已在妃位,再往上走,是什麽位置?
自然是貴妃。
和容貴妃一樣,是貴妃。
慌忙從皇帝懷中起身,跪下行禮,心裏欣喜若狂,嘴上卻還要矜持地說:“臣妾并無孕育子嗣,于功績建設也無功勞,何德何能與容姐姐平起平坐?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無聲諷笑,拉起如妃白嫩的雙手又坐回自己身邊,柔聲說:“愛妃不必如此自貶,朕說你擔得起,你就擔得起。”
又坐了一會兒,如妃卻似個木楞子,頓覺無聊,皇帝随便扯了一個理由便離了。
坐上步攆時,皇帝側目看了看這新題的匾額,這個地方年年來此都是如妃居着,他也曾寵愛過這個女人,可如今是愈來愈不想到她這兒,若不是為了準備之後的晉封,他恐怕都沒有心思進這。
手指在扶手處敲了兩下,前面一直等候的李福才高聲喊道:“起轎!”
***
“可打聽清楚了?”
皇後守着一桌涼了的飯食,眼裏的光芒黯淡不少。皇上昨日說了來她處用午膳,順便看一看已滿半歲的元善,可是她着人将元善抱了來,飯菜都已經上好,時辰一分一秒過,卻久久不見人來。
夕芋上前安慰:“娘娘,興許是皇上有事耽擱了,若不然您先吃點糯米紅棗糕墊墊肚子,可別餓壞了身子。”
皇後早已從桌前坐到塌上,頭倚着窗沿,虛晃的擺手:“不可,皇上都還沒來,本宮如何能先吃東西?”
夕芋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話都沒說出來。她知道娘娘是知道的,皇上不會來了,卻執拗的不願承認。
餘光瞥見大太監周陵,知曉是消息打探回來了。沒有驚動皇後,小心走了出去。
周陵小聲在她耳邊說着,夕芋的臉一下黑沉。
關了房門,夕芋站在離主子五步遠的地方,臉色異常難看,不知道該不該說。
屋子裏一片靜谧,讓人瘆得慌,皇後回神就見夕芋跟樁子似的在那站着,輕聲問:“周陵回來了?”
“嗯。”
“皇上那邊怎麽樣?來了嗎?”
夕芋放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但皇後一直期待的看着她,只得認命道:“娘娘,皇上去了如妃那兒,已經用了膳了,應是不會來了。您……別等了……”
皇後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氣松懈而出,苦澀的笑了笑,擡手拭去眼角的淚。她早該想到的,他不會來。若不是因為她是皇後,他早已将她忘記了吧。
當初也不過是因為她身後是張家,如今的張家家主是她的父親,是兩朝宰相,至今在位。所以先帝指了她給皇上做妻。曾經以為可以日久生情,只要做好一個賢良的妻子,就可以在他心裏有一分位置。可如今才明白,她做不到賢良,而皇上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娘娘……”
“皇上還說,要晉如妃至貴妃位……”
夕芋上前扶住皇後的手,将打聽來的說出,縱使隐瞞,到了晉封那天娘娘依舊還是會知道。
“他是皇上,想晉誰,不過一句話的事。”
皇後牽強的笑了一聲,坐在桌前,食之無味的将菜品一一吃過,吃到最後都噎不下,還往嘴裏塞。
“娘娘!別吃了。”夕芋看不下去,前去奪了她手中的勺。
“連你也要忤逆本宮!”皇後大怒,手揮過去,一桌的瓷盤瓷碗碎了一半,飯菜撒了一地。
夕芋慌忙跪下,聽見聲音進來的周陵也跪在她身邊,惶恐道:“娘娘息怒!”
這是頭一次見到脾氣甚好的主子發怒,一宮的奴才都不知道怎麽辦。
良久,皇後才似找回心智,平息了心裏的那點怨氣,“罷了,都起來。”
“謝娘娘恩!”
夕芋扶着她去了屋外,免得看見那一地狼藉更加心裏不爽。周陵則指揮其他人,将地面桌面清理幹淨。
吹着帶溫熱的風,皇後漸漸冷靜下來,細細想了想如妃晉封的問題,她似乎知道皇上為什麽會在如妃不得聖寵,沒有孩子的情況給予高位……
***
“皇上,太後娘娘身邊的屏若姑姑來了。”
李福才引着一人從門外進來,看皇上還在撐着頭思索,小聲提醒。
“奴婢給皇上請安。”
屏若福了福身,靜靜等候皇帝,反正她不急。
果然,皇帝也未及時搭理,許久之後在頭疼許久的問題上做下批注,才堪堪擡頭。
“姑姑來,可是母後有什麽事?”
“太後本是要親自來,奈何近日熱氣甚高,身體有些許不适,便讓奴婢代勞。”屏若姑姑笑了笑,“太後是憶起過些時日是皇上生辰,着奴婢來問問,要如何操辦?”
李福才聽了前半段,默默轉身看了一眼窗外陰雨連綿的天氣,不過是太後的住處離此太遠了,太後懶得來罷了。聽了後半段,又一拍腦門,他确是忘了皇帝生辰,只怪這兩日太忙了……對……太忙了……
皇帝沉吟片刻,才道:“如今西南大水,國庫空虛,生辰從簡操辦就是。”想了想,又說:“這事交給皇後去辦就是,母後年紀大了,不宜過多操心。”
“皇上思慮周全,奴婢這就去回禀太後。”
屏若禮數甚好的屈身,轉身離去。
“李福才。”
聽到皇上聲音,李福才上前一步:“奴才在。”
“拿聖旨來,替朕研墨。”皇帝執起上好狼毫,等着他。
研墨時,李福才小心撇了過去,眼睛珠子微微睜大。
原來,皇上是為了找個合适的理由,合适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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