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弓臺的第一場雪并不浪漫。
冬天的北風又幹又烈,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沈青禾圍在火爐前,正吃着午飯,聽到谷丹在院子裏驚呼了一聲:“哎,你看!下雪啦!”
沈青禾手一僵,扔了飯碗就跑出門。
那是雪嗎?
易碎的,像鹽一樣的雪粒被咆哮的風裹挾着,亂飛亂舞。
沈青禾:“這跟我想象中的雪不一樣!”
她在北京讀書時,曾見過冬天的雪紛紛揚揚,雖然不招人喜歡,但也不令人生厭。
谷丹笑道:“天氣預報說今天有中雪,估計到晚上才能下起來。”
第一場雪到了。
賀航還是沒有來。
沈青禾問谷丹:“陳茂呢,怎麽一直不見他。”
谷丹說:“今天鎮上有集,我讓他下山采買點東西……準備過冬啦!”
這裏的人好像都對雪充滿了期待,一個個的都把興奮寫在了臉上。
沈青禾長長地“哦”了一聲,蹲在火爐邊烤手,心裏還存着期待。
卧室抽屜裏還存放着那枚鴿子蛋戒指,沈青禾拿出來套在無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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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到一半,沈青禾忽然停下動作。
——“我這是在幹什麽呀?!”
像個獨守空閨的怨婦。
沈青禾洩氣的把口紅扣上,向後一仰,摔在床上。
為了避免胡思亂想,她強迫自己睡了一大覺。
睡得天昏地暗,睡得晝夜不分。
睡昏了頭的結果就是頭痛。
沈青禾醒來時,捧着炸裂一樣的腦袋打滾。
谷丹在外面敲門:“青禾,出來看雪啊。”
沈青禾從床上跪坐起來,一把拉開窗簾。
天色已經全黑了,院子裏亮起兩盞昏黃的路燈。
風停了,雪也不再狂舞,像蒲公英那樣安靜地飄落。地上染了薄薄的一層白。
沈青禾擡頭向上看,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輕了。她披着厚厚的棉服,推開門。
谷丹:“好看嗎?”
沈青禾點頭,說:“好看。”
像一場漂亮又易碎的鏡花水月。
谷丹:“傳說初雪那天相互表白心意的戀人,一生一世都不會再分離。”
沈青禾:“你怕不是韓劇看多了。”
谷丹挽着沈青禾的臂彎往外走。
沈青禾問:“去哪兒啊?”
谷丹笑而不語,輕手輕腳,把大門推開一條縫。
沈青禾納悶,神神秘秘的幹什麽?她好奇的透過門縫向外瞅,正看到賀航一身黑衣站在門外,似乎站了很久,頭上肩上落了一層雪。
陳茂蹲坐在三輪摩托上,一臉的看熱鬧不嫌事大,道:“我說你倒是進去啊!門都快讓你看出花啦!”
谷丹搗了搗沈青禾的腰:“你主動點呀!”
可沈青禾一動也不動。
谷丹嘆了口氣,關鍵時刻還是得靠助攻。她鉚足力氣,一腳踹開門,脆生生地大喊:“Surprise!”
緊接着,陳茂默契十足地從摩托車裏摸出一根禮花炮!
砰——
五彩斑斓的禮花伴着夜雪,一起飄下來。
谷丹站在沈青禾身後用力推了一把:“走你!”
沈青禾順勢沖進賀航的懷裏。
賀航本能地張開手臂,環住她。
沈青禾低下頭,臉埋在賀航的胸前,他身上帶着冰涼的寒意,他握着她的掌心溫度滾燙。
沈青禾如墜五裏霧中,一時冷一時熱,悲喜糅雜成混沌。
幸而,一雙手臂始終有力地攬着她單薄的身軀,給她依靠和力量。
谷丹和陳茂拍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賀航牽住她的手,說:“他們太吵了,我們出去走走。”
沈青禾什麽都顧不得了,點點頭。
雪越下越大,山路上路燈很少,但是有雪光襯着,四周都亮堂堂的。沈青禾終于後知後覺到冷,悄悄把手縮進袖子裏。
賀航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側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摸進她的袖口,握住她的指尖:“冷嗎?”
沈青禾:“冷。”
她攥着賀航寬厚有力但冰冷的手掌,說:“你好像也沒暖到哪裏去!”
賀航:“今年冬天來的有點早。”
沈青禾:“所以,你差點遲到。你其實是照着天氣預報安排行程的吧?!”
賀航大方承認:“是,快趕慢趕,總算趕上了。”
沈青禾停下腳步,認真看了他良久,問:“你還好嗎?”
賀航解下自己的圍巾,給她系上,說:“見到你以後,一切都會好的。”
沈青禾被突如其來的溫暖裹住,心都要化了。一想到今後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好像每天都泡在蜜罐子裏。曾經觸不可及的那份幸福,終于被她牢牢地抓緊手心裏。
沈青禾:“到底是什麽讓你忽然開竅了?”
賀航說:“阿稞,我曾經一度很排斥婚姻。我一直認為婚姻是座圍城,将兩個不相幹的人困死在裏面,逐漸消磨對生活的熱情。你呢,又像一陣風,飄忽不定,我很想留住你,但又怕你只是在我身邊短暫地停留一刻。”
沈青禾心裏一疼,踮起腳,捧住他的臉,鄭重道:“賀航,我不會離開你的。”
賀航卻眼神誠摯,說:“你盡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不需要因為我而改變什麽,我愛的就是那樣的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飄走了,我認栽。
二人額頭相抵,沈青禾說:“你還欠我一個條件,記得嗎?”
賀航忽然笑了:“記得。”
沈青禾說:“請你永遠相信我。”
賀航在她耳畔輕輕一吻,呼出的熱氣化成白霧,與她的氣息互相纏繞。
他說:“好。”
路燈下,兩個人相依相偎,拖出長長的影子,像一條尾巴。
沈青禾:“我們現在去哪?”
賀航:“去學校。”
沈青禾:“學校早空了吧。”
賀航:“空了才好。”
……
沈青禾:“哎,我發現你很喜歡喊我的網名‘阿稞’,為什麽?”
賀航溫柔地拖着腔調,說:“因為那是我最開始的心動啊。”
兩人走了十幾分鐘,來到學校。門口大鐵門已經落了鎖,賀航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
他問沈青禾:“你帶鑰匙了嗎?”
沈青禾攤手:“沒。”
誰出門遛彎還要帶學校的鑰匙啊。
賀航:“那我們翻進去。”
沈青禾抱着胳膊:“至于嗎,大冷天的,我們不如回去烤火。”
賀航卻異常堅持,助跑一段距離,攀住一側的欄杆,利索地攀上了牆頭,回頭沖沈青禾伸出手。“來。”
沈青禾看了眼不遠處的監控,無奈的擺了擺手,退後幾步,示意他讓開。
沈青禾勝在體态輕盈,手臂力量雖然薄弱,但足以支撐自己的體重,她一攀、一跳,穩穩地坐在了牆頭上。“如果有人經過,一定會把我們當成賊。”
賀航:“不會。”
他跳下牆頭,穩穩落地。
沈青禾跳下時,微微踉跄一下,被賀航的胳膊一攬,靠在他身上。
偌大的操場空曠寂靜,這裏的雪仿佛更有味道。
賀航:“走,去舞蹈教室。”
沈青禾一臉迷茫地跟在他身後,低着頭,踩着他留下的腳印。
在地面的積雪上留下一串七扭八歪的痕跡。
沈青禾回頭看了一眼來路,知道雪很快會将腳印掩埋。
舞蹈教室在一樓的左手第一間。
推開門,裏面漆黑一片。
沈青禾看着堵在前面的賀航一動不動,于是催道:“你開燈呀。”
賀航轉過身,手摸到開關。
燈亮了。
沈青禾眯起眼。
等到眼睛終于适應了亮度,沈青禾發現自己的視線被擋得結結實實。
賀航撫摸着她沾了雪的長發,呢喃了一句:“我愛你。”然後讓開視線。
沈青禾愣住了。
舞蹈教室裏到處都是火紅的玫瑰、粉嫩的氣球、和點綴的小彩燈。
……
沈青禾:“這是你搞的?”
賀航:“陳茂幫我一起。”
沈青禾心裏感慨萬千,她站在這亂糟糟的現場中,居然能意會到兩個直男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營造出的粉紅氣泡。
雖然不咋地,但能看出費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簡直哭笑不得。
沈青禾調笑道:“好浪漫哦,換上婚紗和西裝,我們就可以原地結婚了呢!”
賀航聽出其中的嘲諷,一雙眼睛裏竟流出些赧然的情緒。
沈青禾搖着他的肩膀,立刻哄道:“好啦,好啦,我感動死了,快把巧克力拿出來吧。”
賀航更覺得諷刺,忍不住道:“你好懂啊,就直接開始cue流程了是嗎!”
沈青禾雙眼含笑勾住他的脖子。
賀航說:“沒有巧克力。”
沈青禾:“我不信。”
賀航望着她:“巧克力早在五年前就進你肚子裏了。”
沈青禾:“你好像是在提醒我什麽。”
那融化的、變形的、二次凝固的、整整甜了她一整個夏天的巧克力。
沈青禾錘他一下。
賀航:“你自己找吧。”
沈青禾:“我知道一定會有巧克力的,都是套路。”說着,她開始檢查房間四處。
告白現場變成了尋寶現場。
沈青禾轉了一圈,發現窗簾後面鼓鼓囊囊,似乎有東西。她歡呼一聲:“我找到啦!”說着,她猛地一掀窗簾
賀航:“——等等!”
沈青禾:“啊啊啊啊啊啊——”
窗簾飛開的那一瞬間,沈青禾并沒有見到驚喜。
相反,她正好對上了兩雙黑漆漆的眼睛。
兩個孩子抱着腿,并排坐在那裏,一臉無辜的看着她。夜半三更,簡直堪稱驚心動魄的一瞬間。
沈青禾被搞得懷疑人生,回頭質問賀航:“這也是你安排的?”
這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正是五年級早戀的那一對。
賀航在身後沉下了臉,對那兩個孩子道:“你們倆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快要接近尾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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