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陌生男人

點踩過,貨也進了,一車人心放寬,困倦随之而來。車窗外下起了雨,豆子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動靜,杜子聿倚靠在後座一角,昏昏沉沉打起瞌睡。

他夢到一個男人。

這人身着靛青長衫,墨色錦袍,錦緞料子上金絲繡龍,衣角則是一團一團的祥雲,一頭烏黑長發齊腰,背身而立,左手反手背在腰間,手心裏不知握着什麽。

男人孤身伫立在一團霧氣召召之中,渾身散發着莊重威嚴之氣。霧氣一團一團飄過,隐約可見男人腳踩黑色長靴,似乎是站在波瀾不驚的水面之上。

杜子聿聞到一股很好聞的氣味,不是香味,也不是其他可以用語言形容出來的味道,他只覺這股氣味讓人心神安寧,身子舒坦至極,并且被這氣味勾得忍不住一步一步追随着那神秘男人而去。忽然,杜子聿覺得腳下一涼,竟是踩到水裏。再擡眼,他才驚覺這男人竟是真的站在水面之上,漣漪從他的腳尖一點點朝着男人擴散開來,水面的平靜被打破,忽然翻起波浪,杜子聿惶然後退,卻發現自己一寸一寸被水淹沒,他掙紮起來,只見這時,男人慢慢放下手,轉過身……

杜子聿在一震劇烈的晃動之中驚醒,還沒完全從夢中情境脫身,額頭就是悶聲一響狠狠撞上前面座位,接着細碎的玻璃渣砸落在他身上,然後便是天旋地轉,等到一切歸于平靜,就聽耳邊有誰罵罵咧咧地喊道:“媽的翻車了!”

杜子聿整個人倒立着窩在車裏,從破碎的車窗看出去,只能看到一小片柏油路以及灑落一地的玻璃碴子和一塊兒巨大的石頭。很快,他被人從車裏拉出去,所幸沒受傷,只是眉骨被撞出一片烏青,而且剛剛從車裏爬出時,手不小心壓到玻璃碴,虎口那裏破了個口子,蹭的玉扳指上滿是血。

“我艹這車翻下去了!”李戊站在盤山道上往下張望,山道下幾十米的山澗裏,一輛皮卡車一頭紮進去,剛剛他們就是和這輛車相撞的,沒人出事真是命大。

司機大哥開始打電話報警,杜子聿也走到李戊身邊,皺眉朝下巴望,他們距離皮卡車足足有三層樓高,也不知裏面人的死活,正在猶豫要不要想辦法下去救人,就聽見阿茅喊他們。

“過來看!翡翠原石!”阿茅蹲在地上,一手拿着一塊石頭,神色竟然有些雀躍。再看這片公路,以他為圓心,散落了大大小小十來個相似的石頭。

李戊也是一愣,扭頭看了一眼翻倒的吉普,一個揮手:“趕緊把車翻過來!先弄上車再說!”

說也怪了,他們的吉普雖然打了個滾兒,卻只傷了皮毛,發動機什麽的都沒事。等到救援隊趕來,警察向他們詢問情況時,皮卡裏的司機已經重傷昏迷,被救護車拉走了。

“杜少,還別說,是不是你買的這只貔貅真能辟邪招財啊?”做好筆錄,回市區的路上,李戊開起杜子聿的玩笑:“來!給我摸摸!壯壯財運,待會兒回去好好驗驗那幾塊白撿的原石!”

“杜少、李哥,咱今天不急着‘開天窗’。”車子在一家酒店門口停下,司機大哥回過身勸道:“好手藝的工匠不在市裏,等咱開過去,他們也收工了。咱們啊,安心吃飯,打麻将,睡一覺,明天一早直接奔城外!”

“開天窗”是行內術語,說的就是切開原石,看裏面翡翠的成色。

司機大哥說得不無道理,今天為了搶貨頭,昨晚幾乎沒怎麽睡,大家也需要休息。杜子聿和李戊交換一下眼神,紛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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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咱們先住下!”李戊拉着行李往酒店裏走,到前臺直接開四間房:“別跟我客氣,咱都住這兒,晚上我屋裏搓麻将,誰也不許跑!”

“幸好杜少這只貔貅還沒開光呢!”司機大哥打趣道:“要不咱誰敢跟他打麻将,找輸錢呢?”

“怎麽開光?”杜子聿聽得興起,眨了眨眼。

司機大哥笑起來,故意賣了個關子:“這個可講究,待會兒咱吃飯時慢慢說……”

——

到底還是當地人精明,直到幾圈麻将打完,司機大哥才把貔貅開光的法子說完,只可惜杜子聿天生財運極好,就算貔貅不開光,他照樣大殺四方,十三幺、大三元輪着胡,幾把下來,其他三個人輸的煙都抽了好幾盒。

“不玩了不玩了!唉!杜少你還是早點回去給貔貅開光吧!”司機大哥叼着煙,又是皺眉又是嘆氣。

杜子聿贏了錢,高興得很,等司機和阿茅走了,把一沓子鈔票分成兩份,推給李戊,揚了揚下巴:“臨走時,給他倆當小費算了。”

“嘿!你倒是大方!”李戊眼睛都瞪圓了:“這裏頭可有不少我輸的錢呢!”

杜子聿嘴角一勾,施施然站起來,眼神掃過他:“行了!明兒那幾塊破石頭有你賺的!”說罷,撚着貔貅打道回府。

按照司機和阿茅的說法,想要貔貅認主就必須開光,而這開光也是麻煩,先要用無根水或者陰陽水給貔貅淨身。無根水指雨水,陰陽水指井水,哪種水現在也弄不到,杜子聿把玩着貔貅,開光的事情只好先放一放。他打了個呵欠,放下貔貅,起身走進浴室。

李戊還算地道,酒店選得不差,杜子聿整個人浸泡在浴缸裏,舒坦地閉目養神。沒多久,客房裏傳來古怪的動靜,杜子聿眯起眼,外面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消停。

客房服務?還是進賊了?

杜子聿嘩啦一聲站起身,簡單圍上浴巾,穿上拖鞋走出來,眼神驀然一沉。

他的床上坐着一個男人,陌生男人,而且……一絲不挂。

“這是唱的哪出?”杜子聿好看的眉頭鎖緊,瞥一眼房門和窗子:“誰讓你來的?李戊?”

他杜子聿喜歡男人,從十幾歲開始就是杜家心照不宣的秘密。這些年,他在性向上一直頗為坦然,身邊從沒缺過玩伴,李戊給他往房間裏送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在這種邊境小城市,能找到這種質量的MB,也真是難為李戊了!

一邊推測着,杜子聿幾步逼近男人,居高臨下地打量——這是個20出頭的年輕男人,目含星光,鼻若懸膽,麥色的皮膚緊致而光滑,難得的一副好皮相。杜子聿的視線往下游弋,掃過他橫闊的胸膛,結實的小腹,落在他生機勃勃的男性特征上,啧了啧嘴。

“當地人?”杜子聿為美色所惑,态度緩和了幾分,不由得伸出細白的手指順着男人瘦削的側臉蜻蜓點水般滑到下巴窩。

啧,這張臉真是性感!

男人表情木木的,呆愣地看着他,似乎沒有聽懂一般,并不回答。杜子聿失笑:“緬甸人?不懂中文?”對面這個男人身材精壯有力,不像是當地人那麽幹瘦,可膚色又比緬甸人淺很多,還真讓人猜不透來歷。杜子聿耐心用盡,嘆了口氣:“先去洗澡。”說着,把浴巾拽開丢給男人,自顧自坐在床上,翹起二郎腿,拿出手機微信打給李戊幾個字。

你弄來的這個人不錯,沒病吧?

發送成功,杜子聿一擡眼,男人還愣坐在那盯着自己看,他忍不住挑起眉:“怎麽?”伸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看夠了嗎?”

忽然,手被他抓住,杜子聿有些驚訝,用了些力氣抽手,卻被男人拗着勁兒帶到嘴唇邊,輕輕吻了一下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杜子聿眉頭一抖,又用了些力氣,可是男人依舊不放手,嘴唇沿着扳指慢慢移動到虎口,那裏的傷口沒有處理,只是凝成血痂,男人的舌頭覆上來,溫柔地吮吸着傷口,血痂被他舔掉,唾液接觸創口,帶來細細的刺痛。

“喂……可以了……”杜子聿伸手去推男人的頭,下意識地放柔了力道,男人擡眼望向他,黑漆漆的眸子波光流轉的,恍惚裏頭藏着星辰大海,杜子聿恍惚間,男人的鼻尖蹭上他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竟這麽蹭着,手腕、小臂、大臂、肩膀……一路嗅到頸窩,接着,一口含住耳垂。

杜子聿左耳上帶着一顆黑曜石的耳釘,男人的舌頭就在那裏流戀打轉,不多久,竟就這麽用牙齒一咬,把耳釘叼了下來,杜子聿不滿地張口,但很快又因為耳垂被男人的舌頭溫柔地讨好而将斥責化作喉嚨裏細微的一哼。

很好聞。

鼻腔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充滿了這家夥身上的氣味,有些像松香,像雨後的野草,像陽光曬過的棉花?總之……很好聞。杜子聿不自覺松懈下來,最後一道防線就這麽卸下。

“我總覺得你有些眼熟呢……”杜子聿閉着眼喃喃,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下午車上那場夢,長發飄揚的男人轉過身,一張冠玉般的臉……

床頭,手機屏幕亮了亮,是李戊回的一條微信:

我弄來什麽人了?還有病沒病的……我看是杜少爺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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