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血玉扳指

嘩嘩水聲中,杜子聿站在花灑下閉着眼從頭淋到腳。

從某種程度上講,他是個潔癖的人,因此在情事上也很挑剔,這不僅僅指挑剔情人,還有他做那種事的奇怪癖好。

比如他不喜歡接吻,不與來路不明的人上床。

然而,就在剛剛,他竟然和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擦槍走火,甚至放下身段,循循善誘他如何取悅自己,更丢臉的是……很快就在他手裏繳械投降……

杜子聿懊惱地捋了一把頭發,水流溫柔地沖刷着他身上的痕跡,并帶走殘存的熱度,理智随之恢複,浴室特有的香氣熏得他頭疼,便又忍不住回味起外面男人身上幹淨的氣息。

真的很好聞……

杜子聿認輸似的嘆了口氣,關掉花灑,擦着身子走出去:“換你……”話音未落,他便愣住了,床上空空如也,除了床單上的皺褶能證明方才的一場荒唐,哪還尋得見半點罪魁禍首的影子?!

杜子聿失笑,擡手按了按眉心,心底頓時就了然了。臉上挂着一絲嘲諷,伸手去捏起錢包:“嗯哼……錢沒少?”他哼聲着,目光草草掃過床鋪,床頭櫃,腳下一片地毯,倏忽間,眸子驟然縮緊,指尖也因為憤怒狠狠陷入錢包的皮子裏。

“這混蛋……真識貨啊!”杜子聿眼中露出兇狠的鋒芒,狹長的眼睛不善地眯起,皮夾一丢,右手慢慢撫上左手的拇指。

這仙人跳玩得可真溜!一場大保健而已,竟丢了祖傳的血玉扳指!

——

“查監控,報警,畫人像,我不信找不到人!”杜子聿身着絲綢睡袍,翹起二郎腿,冷臉坐在沙發裏,手裏死攥着墨翠貔貅,狠狠摩挲。

李戊雙手插肩站在他身側,眼底發青,印堂發黑,頂着個雞窩腦袋連連點頭:“查查查!騙財騙色騙到我們陸少身上,不長眼!”

杜子聿白了他一眼:“擠兌我是吧?當我聽不出來?”

“您自己嫖娼把傳家寶賠進去了,還不許別人看笑話啊!”李戊嘿嘿直樂:“哎呦,你家老爺子可是把那個玉扳指當寶貝,逢人就說是老祖宗跟着孫殿英盜墓傳下來的珍品,這裏頭的血絲兒最值錢!是死人含着時卡了喉嚨,上好的羊脂玉沁了血進去……你說你們家三代單傳,老爺子才舍得把寶貝給你帶,這要是找不回來,回去你就得被扒層皮!”

“你也別淨看我笑話,真丢了,你也沒好果子吃。”杜子聿臉色又沉了幾分,一是想到回家要被老爺子責罰,二是恨自己色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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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門鈴響了,李戊立刻去開門,進來的是酒店大堂經理,杜子聿一看他為難的神色,心就是一沉。

“杜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按照您說的時間段仔仔細細查看過監控,并沒有人進過您的房間。酒店外圍的監控也看了,也不存在有人爬牆從窗子進來的可能性……”他說着,拿出一個U盤:“這是拷貝的視頻資料,您也可以自己再看一遍。”

“監控沒錄到人?難道是鬧鬼了嗎?”杜子聿聲音拔高了些,怒意讓他有些不冷靜,他籲了一口氣,朝着大堂經理擺擺手:“行了,等警察來了再說吧。”說完,直接把U盤接到房間商務電腦上,開始專注于錄像。

李戊走過去拉了拉大堂經理,示意他別擔心,盡管走就好。杜子聿的脾氣李戊吃得極準,看着高冷難讨好,其實他生的是自己的氣。

說是要找這個偷走玉扳指的騙子哪有這麽容易?你連人家名字、來歷、甚至國籍都不知道,只知道長得好看皮膚好管什麽用?警察來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李戊由着杜子聿對着監控錄像瞪眼,去茶水間打了兩杯咖啡,端給他一杯:“子聿,聽姐夫一句勸,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指不定咱明天的毛石一打開,能值你十個玉扳指。”說着,拍了拍他的肩:“不過杜老爺子這一頓毒打,你八成是躲不開了!”

事情的發展正如李戊所料,警察來了,筆錄做了,畫像畫了,還搭上杜子聿通宵看視頻,這個神秘男人還是沒找到——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公安系統裏沒有他的資料,監控錄像也沒有任何他進入房間和離開房間的影像,就像是杜子聿說的,活見鬼了!

到最後,連李戊都懷疑:“杜少你是不是自己把扳指卒瓦了,怕回家挨打,瞎掰這麽個靈異故事啊?”

“滾!”杜子聿徹底黑了臉。

——

老話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杜子聿這是情場錢包雙失意,沒想到還真是老話兒在轍,全從賭場上撈回來了!

這賭,自然說的是賭石。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早早來到玉料場找老師傅開天窗,偌大的玉料場裏一家家鋪子竟都擠滿了人。實際上賭石能否賭漲,解石是一大關鍵,從哪裏下刀能出顏色還不傷料子,都是學問。要不怎麽行話說:一刀窮,一刀富,一刀穿麻布!

“老板,這塊料打算怎麽切?”阿茅找的是個手熟的老師傅,老頭兒拿起巴掌大的石頭反複看,卻不敢輕易替買主下手,畢竟是動辄上百萬的石頭。

“我看反正這石頭不大……咱擦吧?保險點?”司機大哥建議着,擦也是行話,就是用抛光的方法一點點磨皮子,一見到顏色就停手,風險最小。多看不買,多擦不改,這是解石行當裏的金科玉律。

“擦!”李戊點點頭,幹脆拽了把凳子坐在老師傅跟前盯着。這邊開始解石了,馬上有人圍過來,這些人看着湊熱鬧似的不起眼,這石頭一旦解漲了,跟着就有人喊價買走,一二百萬說給就給。

杜子聿也坐下來,目光落在老師傅手裏這塊毛石上,這塊白沙皮是他們這些毛石裏出翠率最高的品種。老師傅鐵刷子一刷,石料沙沙掉一層,隐約透出一層白茫。這是解出霧了!

霧是玉肉與皮子之間半透明的石層,有薄有厚,賭石一說賭霧,根據霧的顏色就能推斷出裏頭肉的品相,白沙皮白霧,玉肉水頭足,極易出玻璃種或冰種。杜子聿心裏歡喜,急切地想和李戊分享,可轉過頭卻發現李戊還死盯着打磨那一處,似乎自己能使上勁兒似的,表情也是專注,絲毫沒有看見白霧的驚喜。

“李戊,看見沒?出霧了!”杜子聿忍不住提醒他。

“哪呢?哪呢?”李戊一愣,拉着凳子又坐近了些,恨不得一頭紮進石頭裏。老師傅也愣愣停下手裏的活兒:“小老板你眼花了吧?哪來的霧?”

圍觀的人群裏時不時冒出幾聲竊笑,杜子聿擰着眉,分明就看見那石頭上有一層霧。

“接着擦你的。”負氣地擺擺手,杜子聿揉了揉眼睛。

老師傅于是又開始幹活兒,眼看着霧被擦幹淨,淨透無色的玉肉露出來,水頭極好。杜子聿眼前一亮,剛要讓老師傅停手,就聽見人群裏有人喊:“還真讓他說中了,是有霧!白霧!”

到了嘴邊的話又吞回去,杜子聿戳了戳李戊:“你是不是也沒看見肉?”

“我艹杜子聿你瞎扯什麽呢!肉個屁,那是白霧!咱這是要開門紅啊!”李戊簡直喜上眉梢,沒空搭理杜子聿說什麽,只一個勁兒地催促老師傅快點擦。杜子聿這才覺得有些古怪,他盯着窗口那片潤澤玉肉,看師傅又磨了一會兒,依舊水潤透亮,而這時候,老師傅不擦了,抓起石頭在水裏涮了涮,低聲喃喃:“好石頭……這是冰種啊!”

話音還沒落,人群馬上炸開了,議論的,驚嘆的,還有喊上了價碼,說要買石頭的……

石頭從老師傅手裏傳到李戊手裏,再傳給杜子聿,他拿強光手電去照玉肉裏面的顏色,立刻發現裏面小麻子似的黑點,杜子聿再次看向李戊:“裏面你看了?”

“看了啊!一點雜色也沒有!上好的無色冰種翡翠!”李戊把石頭拿回去又遞給司機和阿茅确認,最後石頭傳回老師傅手裏:“師傅,接着擦!”

杜子聿皺了一下眉,但是并沒有說什麽,只是靜觀其變一般看着師傅繼續擦,幾分鐘的功夫,石頭另一面就呈現出跟剛剛截然不同的狀态——一白霧消失了,直接露出一層死灰色的玉肉。杜子聿猛的站起身,一拉老師傅的胳膊:“不擦了!這麽多石頭得擦到什麽時候,我急着走呢!”說着抓起毛石轉向圍觀的人:“出價吧,這石頭我賣了。”

“你是不是有病?”李戊猛的拽了他一下,直瞪眼:“白沙皮殼帶白霧的石頭,裏頭還擦出冰種,你要賣?我他媽的想把你賣了!”

“小老板,我出10萬,你賣我吧!”

“我出20!”

“50!”

叫價一聲高過一聲,李戊看這架勢,更是打定主意不賣,杜子聿拗不過他,只好讓步道:“不賣也行,現在叫價叫到50萬,我分13萬5,你們仨把錢湊給我,石頭歸你們,是切是擦是賣,我不參與。”說着,他把石頭遞給李戊,又從剩下的五塊原石裏挑挑揀揀,選了一塊最小的遞給師傅:“這塊不用擦。”這麽說着,細白的手指順着一個角劃出一條線:“這樣切。”

“杜子聿你今天怎麽回事?”李戊簡直要被他弄蒙了,這小子雖說懂些賭石的門道,可之前沒見他這樣賣弄過,今天這是撞了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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